“!”
“...你终于醒了,怪我下手有点重了。”
...是娜荷蒂维娅的声音。
再度醒来之时,爱德蒙却发现自己正身处骑士团总部。他一个猛地扎起,惊恐无比地环顾四周:
“塔莉娅姐姐呢!?我的塔莉娅姐姐呢!?”
“...你随我来。”
娜荷蒂将爱德蒙领至塔莉娅的房间。
却只见塔莉娅安详地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而羁旅归来的众人都围坐在她的身边,房间里充斥着压抑与悲怆的气息。
“...烈火避开了她的全身,随后大雨降下。可终究晚了一步...她还是窒息了。但团长她,把她的身子抢救了回来。”瑞奈儿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不...”爱德蒙只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颤,耳边法里斯的声音却把他拉了回来。
“爱德蒙,都怪我...”
“法里斯?为什么要怪你呢?”
“那个时候我已经察觉到塔莉娅小姐被他们抓走了...”
“我在美因茨探视了很多次,多方打听走访,但都没有结果...”
“我...没有力量...最终这一天还是来了...”
法里斯抱着脑袋,声音透露着悔恨,恨不得要用不壮实的身板捶上墙面似的。
“说什么傻话呢,要不是你赶到纽伦堡来,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我不可能怪罪自己家兄弟啊?你和我们这些打架为生的人不一样,有这份心思,我已经很感谢很感谢你了。对了!法里斯,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清楚吗!?”
“...是洛斯特觊觎塔莉娅小姐的美貌,遂写信致美因茨大主教亚瓦利欧·库皮进行勒索...塔莉娅小姐不屈,并把审讯她的所有神父都痛骂了一顿...趁着你们远征的功夫,贵族联合教会征了很重的战争税。于是,库皮便接着为民众发泄不满,和女巫狩猎,宗教审判的由头,决定将她处死。最后就变成了这样。”
“洛——斯——特!!!!!”
爱德蒙怒目圆瞪,震天的怒吼响彻云霄。
怨蛊——三重。
怨恨在爱德蒙的心中燃烧得愈发猛烈,潜藏在心中的黑色火焰蓄势待发。一时间怒火攻心,只见爱德蒙转头便向娜荷蒂维娅吼道:
“团长...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阻止我!?说不定我还能将她从那个混蛋手中抢救回来!!!”
“就算救下来了,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远走高飞?要怎么逃出包围圈?”
娜荷蒂维娅双手抱胸,神色没有丝毫动摇。
“我...我...”
娜荷蒂维娅的质问直接将爱德蒙噎了回去。
“你在战场上的鲁莽我就不指责了,因为你有实力,而且战机转瞬即逝。可大后方的鲁莽我便不能苟同。”
“这不仅仅是为了她的性命,也是为了你自己!”
“你为了复仇大业韬光养晦,蓄势待发,隐姓埋名这么久,因为一朝冲动而暴露了之前所有的努力。这划得来吗?塔莉娅也一定不想你这样!!”
“...”
说中了自己的心坎,爱德蒙哑口无言。
看着情绪失控的爱德蒙,法里斯难忍心中的疼痛。
“唉,唉,她什么都没有要求,只托我带给你她的绝笔。”
“...什么!”
法里斯拿出长长的一沓信纸,爱德蒙瞪大眼睛,一把夺过死死读了起来。秀丽的字体上,仿佛还带着她的香味。
“亲爱的爱德蒙。”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本来应该发不出声音的我,幸亏得到法里斯先生的援助,让我最后能好好跟你道个别。”
“发现我被带走之后,他为此付出了许多。这真是一份因你而起的过命的交情呢。”
“我将来龙去脉都交代给了他。可接下来的路,恐怕要靠你自己走了。”
“一言以蔽之,腐朽的教会与贵族欲图索取修女的全部。”
“或许一般人早早会躬身屈服,但他们却远远低估了修女普蒂琪提亚的倔强。”
“我不会向世俗妥协,因为那就相当于玷污你我的感情。”
“在我心中认定为神圣的事情,便容不得有一丝浑浊。”
“法里斯先生说,牺牲一点尊严便能撑到你凯旋的时候。”
“可没能等到瓦朗蒂娜小姐的你,又叫我如何忍心有一毫厘叛离呢?”
“越是虔诚的人,就有越多重于生命的东西。”
“我不愿带着彼此的遗憾就这样度过余生。”
“回顾此生。”
“你的英姿,令我倾慕的智慧,让我珍视不已。”
“在单调的祈祷中多了一份爱情,便是我的福报。”
“所以呀,我也稍稍有点私心。”
“想在你的心里,一直是最神圣的样子呢。”
“尝过了砂糖的甜蜜和茶叶的芬芳。”
“还有更甘醇的,你的美好。”
“便让我想象不出世间有什么更加留恋了。”
“我与你的爱情是灵魂的相濡以沫。”
“未能走到肉体的交合也并没有诸多遗憾。”
“呵呵,想必在你的心里未必是这样吧?每一次偷瞄我的时候,我可都记在心里呢。你呀,真是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孩子呢。”
“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我的离去牵挂了你的幸福。”
“所以,放心去追吧。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和她在一起。”
“比如~我可以比如很多人。让我猜猜看,你在行军的路上,多半也会路遇什么桃花。致大胜而归的你,我想的对不对呢?”
“在‘女孩子’的后面加上一个‘们’也可以,只要你自己能团得来,哼哼。”
“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也更能让我走得安心。”
“希望她们能带着我的一份陪在你的身边。”
“请原谅我的自私。”
“但只有这样,才是对你我最好的选择。”
“就让我的殉道化作漫天的旗帜。”
“拜托了,我的骑士。请,将这个混乱的世界,拉回正轨。”
“直到恩有偿,怨有还。”
“两情相悦,道法自然。”
“无论去往何方,我都会一直守护着你。”
“要是想我的话,就静下心来休息一下。”
“每当你闭上眼睛,我就在你的梦里。”
“愿你保持这份真心。”
“让苍穹见证,你我爱的福音。”
“爱你的。”
“塔莉娅·普蒂琪提亚。”
噙泪看到最后,爱德蒙只感觉眼前一黑。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她的音容,芬芳,现实与幻想,迷乱在他的眼前。浑浑噩噩,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便要昏厥。
“这不是真的...塔莉娅...你一定是睡着了吧...塔莉娅...?塔莉娅?”
他不停吻着塔莉娅的嘴唇,可无论他如何尝试,塔莉娅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塔莉娅光滑的脸上。他摸着她的脸颊,将她拥入怀中,丰满的身体却失去了温度。
最初相遇时的光景闪过。她曾义无反顾地将癫狂的自己拥入怀中,如今温暖的怀抱只剩下一片冰寒。爱德蒙终于难以自已,嚎啕大哭起来。
见爱德蒙情绪再度激动,众人便自主传阅着信件,看到最后各个无不掩面而泣。
“她的膝盖骨...天生就是弯不下去的。”
“唉...她能留下身子,已经是神迹了。”
“让他们独自待一会吧,刚刚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现在这个时候,尤其需要养好身子。去吧。”
娜荷蒂维娅懂得什么时候需要她发号施令。
“团长,让我带兵扬了洛斯特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
“我不可能把全团的性命赌在一个修女身上。”
谁都理解娜荷蒂的选择。
谁都不喜娜荷蒂的选择。
爱德蒙没有多说什么,把将要离开的莉安娜叫住。
“莉安娜...?”
“(抽泣)怎么了,哥?”
“把我的包拿过来好吗?就是怀瑟身上那个。”
“哦哦,好的。今天晚上还回家吗?”
“...我先不回了,你先带奥希莉娅她们回去好吗?为拉蒂法和卡珊德拉她们也添两床被子。”
“好的。哥,你也别太伤心了...”
“小子,凭你远征的本事,你完全可以换一座大宅子了。”娜荷蒂维娅淡淡地说。
“倒没有这种必要,只要床位足够我就满足了。”
“呵,白手起家的贵族就是务实...”
他再度牵起她的手。
悲怆到再度在她身旁睡去。
...
想让时间停下。
只要她还在这里,自己就抱有一份念想。
不想让她埋进土里。想一直沉溺在没有失去的错觉之中。
如一个不愿苏醒的幼儿一般,他将自己埋在塔莉娅的怀中。
“我的远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自己的执念,失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也许我就不该纠结这些,好好留在她的身边度过两个人的日子,或许才是最幸福的活法...?”
“可...那等于是...”
“...好烫!”
再度苏醒之时,他发现塔莉娅的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而自己的外衣被烧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这是...!?”
“爱德蒙之眼·第九懒惰·凝炼。”
现象的原理闪烁在他的脑中。
“一凝,一炼...也就是...我将塔莉娅姐姐身上的温度带走,将这股能量释放到了自己身上...!”
爱德蒙连忙翻找出一副图纸,飞一般地奔向了团里的武器库。
他取出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具,堆在塔莉娅的床边。使左手放在铁器上,右手放在塔莉娅的胸口上。他屏息凝神,让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用精神贯通着自然的能量。
“...至少,要让你见到世人翻案鸣冤之时...”
“自你身上提取的这份炽热。”
“我要让它化为滚热的铁水!”
...
翌日,娜荷蒂维娅从未想过能在骑士团里见到一副塔莉娅的冰棺。
她的周围布满花朵,如冰封的睡美人一般美丽。
爱德蒙像是完全无惧寒冷似的,趴在棺上呼呼睡着。
“...无论在她身上见到多少次神迹,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这个世界,实在亏欠她太多。”
“...等等?”
“这里哪儿来的这种东西?”
一筒精铁铸造的龙头炮管静静地躺在二人脚下。
身下的爱德蒙还在支支吾吾地说着梦话。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
...
爱德蒙之眼·第九懒惰·凝炼
以身体作为媒介,沟通能量,使一端的能量转移至另一端。
懒惰,即为能量的保存与积蓄。而沟通能量,即为凝炼的本质。一凝,一炼,在没有能量概念的爱德蒙心中似乎也可以理解。因为冷热相对,将平静的室温导向两极,便有了冷热之分。如果运用得当,则会是一个十分具有“创造力”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