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赢见状,面露犹豫,双眸扫过甲板上的双刹帮帮众,只见这二十多副面孔,皆是面露恐惧,每个人皆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更有甚者就连持刀的手,也在不断地抖动,而刀刃与刀鞘的碰撞摩擦,好似战场上急促的战鼓声般时刻提醒着众人。
就在季赢犹豫不决之时,在水雾缭绕的江面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笛声。
这笛声在这广阔的江面上,显得十分悠扬。可正是这熟悉的旋律,吓得整船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模糊间,只见桅杆不远处的江面上,突兀多了一艘小舟,一道人影正静静地站在其上,而那悠扬的笛声,正是那人所奏。
季赢面色一紧,连忙大声喊道:“停船!!!”
这一粗糙到甚至破了音叫喊,宛若圣旨般得到众人的履行。三艘大船同时停在距离桅杆不足五米处,而远方载着国公府家奴的小舟,亦在这笛声中缓缓停下。
本是有些紧张的你追我赶,在这笛声和那艘小舟出现后,变得相对平和。
那载着笛声的小舟,也是在迷雾中,不断变得清晰。小舟上的人,依旧在吹着竹笛,只是笛声较之先前,要平缓许多。
季赢喘着粗气,他十分紧张的低下头,眼眸用力向着迷雾深处看去。
作为一帮之主,他如此懦弱的行径,却并未引起帮众的不满,反而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因为他们知道,吹笛乘舟之人,是天下第一势力,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
梅长苏的小舟,终是在迷糊中露出了真面目,季赢看着无人推动,却依旧潇洒划破水面的小舟,眼眸不由得一缩,旋即连忙低下头,略微躬身道:“在下季赢,一时鲁莽,误入江左之地,还望梅宗主见谅。”
季赢并未声称帮主,因为他知道,他的身份在踏入江左之时,便已经被人送进了梅长苏的宅院。
更何况,面对着江湖第一大势力,双刹帮根本不值一提。
已经停在大船十米处的小舟上,梅长苏收起竹笛,略显虚弱的轻声道:“双刹帮一项与江左盟毗邻,今日季帮主亲临江左,梅某怎可不来迎候?”
季赢听到此声,连忙弓着身子,抱拳道:“梅宗主大义,只是季某不过是江湖一落魄之人,不敢当梅宗主如此大礼。”
季赢知道梅长苏是在讥讽自己,但没法子,在江湖上,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双刹帮与江左盟完全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梅长苏此人足智多谋,是世间少有的大才,凡是敢于之对立之人,最终皆是自吞苦果。
梅长苏面色平静,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季赢,便在这时,小飞流不知从何处而来。他竟是凭借不俗的轻功,硬是飞过江面,突兀的出现在梅长苏身边。
季赢看的冷汗直冒,下意识抬起衣袖擦了擦,见那飞过来的少年,将一件带着柔软毛领的披风,披在梅长苏身上,没敢说话,而是静待梅长苏述说。
已经恢复的梅长苏,自然不需要这件披风,但为了那个计划,为了让后续的事情变得更加有意思,所以,他并不打算恢复正常。
毕竟,若是将来有一日,有人若是行刺,而周边之人又被调虎离山,那现在的隐瞒,只会成为胜利的底牌。
梅长苏似是有些畏寒,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继而开口道:“既然进了江左之地,季帮主便是梅某的朋友,幸好季帮主并未动粗,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私人恩怨,江左盟愿意从中调停。可若是杀人的生意,季帮主可要三思了。”
“在我江左的地界,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
梅长苏话音刚落,季赢心下微安,连忙开口道:“梅宗主……”
可让季赢万万想不到的是,一直在身侧旁听的国公府管家,却是语气不善的说道:“这些是庆国公府的家奴,我们抓自己家的奴才,这你也要管吗?”
事实上,作为庆国公府的管家,他本来是想说‘你敢管吗?’,但江左盟的名声太盛,他虽是常年不出国公府却也时常有所耳闻,故而,姿态已是放了半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或者说,他尚且看不明白的局势是,如今国公府要找的人已经被梅长苏救下。
这不仅仅是任务失败那般简单,因这二人的逃离,庆国公滨州侵地案便有了实证,而土改政策由大梁皇帝亲自颁布。
如今,距离政策颁布不到一年,便出了庆国公这般人物,这不等于打了梁帝颜面?
尽管庆国公在夺嫡之争中依附誉王,但在大梁皇帝面前,即使是誉王也不可能保下庆国公。一旦庆国公自身难保,那他这个国公府管家的死活,又有谁在乎?
季赢宛若看个白痴般看着这个国公府管家,他不知道这个奴仆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胆敢这般冲撞梅长苏。季赢虽然恨他,但毕竟人是国公府之人,若是出了意外,他亦是不好交差。
季赢正欲开口解释,却见梅长苏一直低垂的眼眸,好似带着一丝惊讶,而更让季赢心惊胆战的是,那个不知从哪飞来的少年,竟然在所有人还未反应之前,便双脚踏空,而后速度极快的飞至甲板上方。
季赢眼眸一缩,好似害怕般不由自主的远离管家。随后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凌空而下,旋即不算大的手掌张开,后又落在管家肩膀上。
季赢只听咔擦一声,耳边便传来管家杀猪般的叫声,只是叫声并未持续多久,那少年便拧着管家衣服,随手一扔。
噗通一声过后,管家落入水中,而疼痛难忍之下,他除了要呐喊,还在不断地试图开口求救。
做完这一切,那少年竟是连甲板都未触碰,便调转方向飞回小舟上。
这般骇人听闻的轻功,季赢闻所未闻,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而后察觉自己有些腿抖,忙不迭的用手掐着大腿肌肉,以渴望以疼痛战胜恐惧。
“季帮主交朋友可要小心了,自我江左盟成立后至今,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未听过如此愚蠢的话。”
略带寒意的话语传来,季赢努力平静下来,挤出笑脸,回应道:“梅宗主,此人非是江湖中人,不懂规矩,有今日之劫,实乃咎由自取。他与季某也只是一面之缘,并无多大情分,冲撞了梅宗主,还请梅宗主息怒。”
梅长苏笑了笑,旋即看向江面百米处那艘小舟,开口道:“江水寒冷,在开春之前,双刹帮的兄弟,就不要再下水做生意。”
季赢看了眼管家,而后瞄了眼那艘小舟,陪着笑容点头道:“江左盟的规矩,季某自当清楚。”
说完话,便转身道了句‘退’,而后三艘大船便快速消失在迷雾之中。
离开后的大船上,季赢好似脱水般大汗淋漓,明明秋风寒冷,加之江面潮湿,自是没可能觉得热,但梅长苏和那个少年,带给他的压力,使得这秋季远非夏季可比。
至于梅长苏要求不要下水救人,季赢自当遵守。即使梅长苏不说,季赢也不会去救那个脑袋有坑的管家。
要不是他,季赢又如何能体会到今日这番场面。
梅宅内,唐宁右手端着茶杯,左手举着书籍,不知是书籍中记载内容颇为有趣,亦或是别的原因,使得他露出一抹笑容。
大梁庐州城内,一辆马车载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在朝阳巷上缓缓行驶。马车行驶的很是稳当,走的亦是很慢,而车上那位白衣女子,也在马车缓慢行驶中侧目四望。
女子生的很美,即使是多是美人之乡的庐州城内,亦是不乏多见。如此美人在大街上抛头露面,自然会引来很多同道之人尾随。
故而,行驶很慢的马车后方,亦是跟着一大群身着锦衣长袍的白面公子。
这些人虽是紧跟马车,却无人能够上前与马车上的美人攀谈。此番诡异的景象,自然是另有原因。
早在马车驶入庐州城时,便早有心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辈意图上前攀谈。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无论是谁想要追上马车,却最终只能望着车厢的背影,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便是如此情形,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尝试挑战一下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不可逾越之距离。可惜,马车已走遍半个庐州城,却依旧无人能够接近。
渐渐地,许多人便在失败中挑战,而又再次失败。直到这些公子哥们确定,想要接近马车是不可完成之事,聚集近百人的队伍,一下散了许多。余下的数人,也只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打算伺机而动继续挑战。
马车上,莫山山看到了许多新奇之物,也见到了许多与将夜世界十分相似的物件。
她在两日行程中,穿过了三座城,见到了各不相同的民风。只是书痴毕竟爱书,与书相比,这些东西虽是吸引了她的好奇,却激不起半分了解之欲。
就如这庐州城,她亦是见到了很多,但这辆行驶的马车,却从未停下。而山山面上的好奇,也在缓缓消失,直到恢复到以往的平静,马车的速度便有了变化。
突然间,一些吵杂的话语传来,莫山山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快速奔驰的马车亦是慢了下来。
“弟弟,谁能救救我弟弟?求求你了,发发善心救救我弟弟吧?”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街角处,一个娇小的身影,在大街上顶着满身污秽,不断乞求着过往的路人。或是因其身上气味过于浓重,故而,过往之人皆是对其趋之不及。
莫山山看了眼污垢下的那张脸,隐约间似乎能够看清这是个孩子,而且应当是个姑娘家。尽管她的衣服上满是补丁,尽管满大街的人都在躲避她,但隐藏在乱发下的那双眼,却是始终饱含希望。
她无数次求人,却无数次碰壁,她脚下的草鞋,也在不断推攘奔跑中毁坏。
小丫头很是执着,她赤着脚,就这样踩在铺排不算整齐的石路上。在不知多次的推攘中,她的脚被石块划开,鲜血布满整个脚掌,留下一只只血色脚印。
莫山山叹息一声,车厢中闭目休息的王书圣,察觉到马车停下,便出声询问道:“山山,是不是有麻烦?”
莫山山跳下马车,躬身行礼道:“老师,前面有人求救,我想去看看。”
“去吧,若是能帮便尽力帮助。只是,你我二人并无医术,想要救人,怕是需要寻找大夫,你去吧,为师在马车上等你。”
莫山山躬身应是,旋即在许多人惊艳的目光中,向着那个被人嫌弃的小丫头走去。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莫山山皱了皱眉,看着马车挡住了道,想要将马车挪开,但那个求救的小丫头,却在这时来到身前。
扑通一声后,小丫头哭泣着恳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看着小丫头被泪水打湿的脸,莫山山愣了愣,因为在以往无数次拒绝,甚至在许多人粗暴的推攘下,她尽管面露失望,却从未哭泣。
可此时,她竟是跪在自己身前,流下了强忍许久的泪水。莫山山伸出手,洁净而又纤细的手指,握住小丫头没有多少肉的胳膊,轻轻将其搀扶起。
“你弟弟在哪?”
她没有考虑自己是否能医治,她只是不忍开口拒绝。
突如其来的动作,似是吓到了小丫头,她短暂的愣了愣,旋即拉着莫山山的手,便向着不远处的回廊下跑去,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哭。
两人刚刚离去,马蹄声便已十分接近,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些骑马之人,虽不算疾行却也颇为危险。
好在莫山山的马车车厢颇大,但也十分显眼,故而,纵马队伍中,便可以早些看见障碍,以避免两相碰撞所带来的麻烦。
马队很快便来到马车之后,为首之人身着银白亮甲,虽是甲胄加身,却也能看出此人理当是个女子。
或许是甲胄加成,又或是常年经受战场洗礼,故而,她虽是女子身,却看起来并不柔弱。而那白皙中隐约透红的两腮,并未给人女人具有的阴柔,反倒是让其显得更为简练英武。
女将军并未因为马车占道而暴怒伤人,她翻身下马,旋即来到马车前,看到了车架前无人驾车,随后默默无言的扫视着四周。
这时,马队中一名身着甲胄,腰挎长刀的将士翻身下马,来到女将军身前,小声询问道:“郡主,这马车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女将军并未回答,而是目光直视着不远处回廊下的两道人影。
那二人,一人身着白衣,体态柔美,宛若仙子,一人满身污垢,瘦弱如竹,形同乞丐。如此奇怪的二人,自当引起郡主注意。
她很好奇,白衣如雪的她,为何会不顾身份,愿意与那小乞丐牵手同行。
郡主看了眼那方,随后吩咐道:“让他们下马等候,稍作休整。”
留下此言,郡主解下腰间长刀,交于副将,随后迈步向着回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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