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休止

“殿下,还没好吗?”

今天是她的生辰,一早起来,就开始梳洗着装。今天要穿正红色的礼服。

他把头低下来,在帮她整理领口。手指碰到她的脖子,呼吸轻轻挠动她的鼻翼,好痒,脸好烫,怎么要这么久,还没好吗?

他听了这话,停了下来,抬眼来注视她。

他看她,她就不由自主地也盯着他的眼看。他目光澄清温柔,好像要把她吸进去一样。四周太静了,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脸上好烫,不能再看,慌忙别过眼去。

刚一动,就感到他的手抱住了她,忽然之间他的气息席卷而至,一个吻印在了脖子上,她吃了一惊,本能的想要躲开。他手上却加重力道,挣脱不开。“弦儿,别动,让我亲亲你。”这样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她片刻迷醉,忘了该有的动作。“弦儿,吸气。”

还有些眩晕,迷迷朦朦的听到他的声音,呀,她好像又忘了要呼吸。

“你还是没有学会要呼吸吗?”

他放松了力道,让她可以吸气,声音几分无奈。

不是,她不是没学会,只是他这一次,这一次太……,她才会忘记的。

萧默然看她脸颊粉红一片,眼神迷离,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额头眼角,这才放开她。

一早开始,给她更衣,换上精心准备的礼服。她虽身为女皇平日却很少着红色,总觉得太过明亮艳丽,除非万不得已,一般是不穿,平常爱穿的都是鹅黄月白之类的浅淡色彩。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其实他最喜欢看她穿正红色,衬着她粉色的脸颊,柔软的长发,让他想……一亲芳泽。

可是,他喜欢看,不代表他愿意让别人看。

每次不得不和她一起出席什么仪式,比方说像今天在她的生辰接受外国使节和百官朝贺,总会遇到令他不悦的事。她渐渐长大,越来越美,光彩照人动人心弦。偏偏她自己毫无所觉,又生来的温和性子,端不出帝王威仪。所幸她平日里喜欢素色,又不会挑剔,给她什么她就穿什么,听话得紧,他自有办法让她看起来……没那么秀色可餐。可是一到重要典礼,她就要换上正红色礼服对着朝堂上那一帮男男女女。

朝堂之上,果然如他所想,周围那些个邻国还有底下的各个藩国派来的使节,除了几位女使跟几个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老先生,年轻的,莫不趁着向她致礼的机会,偷眼看她。

这也罢了,外国来的使节,要看也就这一时片刻。接下来是文武百官来献礼。朝臣们也还好,就是凤藻阁的几个年轻的编修,平日里想是书读多了,把脑子读坏了,只会瞪着她看。

坐在上弦另一侧的独孤澈,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没有看向竟王殿下,却也能大约猜到他此时的心情。又见凤藻阁一位年轻编修不会掩饰,就这样看着她,心里有些好笑。

也只有这些每日里对着史料公文比活人时间还多的编修,会有失态之举。旁人看了竟王殿下坐在那里,是不敢造次的。

其实,也怪不得这几位年轻编修要盯着她看,似她这般年纪,自然是美的。不止是衣着外貌的美,还有一股自然而然的温和气质,见谁都微笑以对。他们未必有什么想法,只不过一年之中难得有机会可以面圣,见的又是这样的女皇陛下,所以忍不住多看几眼吧。以后,她还会越长越美。想到这里生出些许感叹,这世上并非每个小姑娘都有机会,长到她这般美丽的年纪。

上弦其实不喜欢过生日,对每一个人都笑,很累的。她现在脸就已经有些酸了,而且笑的时候,脸颊在颤抖,只是别人看不出来的而已。直到,“石先生,你回尚京了?”来给她庆生居然是一直奔波在外的石凯。

自从当日琼林宴上请他去岷中招安盗匪,他做了监察御史,一直四处奔波,一年之中难得回返尚京几次,便是回来也只为述职,留不几天又匆匆离去。这一两年来,大河上下怕是已经走遍了。

石凯见她快乐溢于言表,也微笑着行完礼,说,

“太子殿下八百里加急,要臣速战速决回来给陛下庆生。”

这么说,晨曦的生辰礼物就是让石御史回来给她庆生了。

独孤澈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气质缥缈如仙,身为元庆女皇身边第一谋士的监察御史石凯。

他自己也是淡泊寡欲之人,看这位神情举止恬淡温文的石二先生,心中微微动疑。只觉得他年纪轻轻便淡然处事,若非令他在意之人不在此间,便是心中有什么隐痛。否则这个年纪,当真云淡风轻,倒是稀奇了。不过别人的私事,他向来不会好奇,刚刚也只是忽一闪念。

太子殿下要他回来……,走这步棋,有什么深意吗?眼角余光看见上弦似乎很是高兴。她高兴自然是好,只是,此时此刻,若说太子殿下此举只为博她一笑,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之后太子殿下也来致礼,如往年一样并无不妥之处。独孤澈虽然心中疑惑,但一时无解,也就暂时作罢了。今日是她生辰,萧默然只是想带她出来走走,怎么知道她竟然走到这种地方来。

去牵她的手,想要拉她往回,她回过头来,轻声的问,

“殿下,你想回去了吗?”

虽然面容平静,却偏偏让他看出眼中的失望。罢了,她想看就让她看看又何妨,只是她这身姑娘装扮,早知道要到这里,该给她换身男装的。

今天他说要带她出宫,那就……出宫吧。

可是这一次,她要走前面。

下了车,见她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他真的由着她在前面带路,只是她根本不认识路,就这样走着走着,走到这里来了。

天色渐暗,别处都行人稀少,唯有此处车水马龙,灯火绚烂。她循着光亮一路而来,走近了才隐约猜到是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不该来的地方?不对,在月尚没有她不该来的地方,既然来了她就要看一看。

可是她穿着女装,路上的行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感到他牵着她的手紧了一紧,然后那些用奇怪眼神看她的行人,都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假装对她视而不见。虽然俊美无俦色堪倾国,但如果有需要,他的眼神可以很可怕,可怕得没人敢看走在他身旁的她,这她是知道的。

“弦儿,回去吧。”

竟然有人敢把她当作……,不能让她在此处多作逗留。

真的要回去了吗?可是,都走到这里来了,她很想看。

她知道他的担心,他的担心有道理,他做的事都有道理。只是,已经走到这里了,如果,这次不看一看,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回头看他,虽然他一向说一不二,仍然希望这次可以……通融一下。

看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仰脸看他,没有说话,眼神却分明很想留下。他的心又软下来,今日,是她生辰。见他久久不语,知道他已然默许,上弦转头前行。前面是一处灯火辉煌,车马云集的所在,上弦径直往那里走去。

前面忽然传来喧哗,有人争吵起来。

本来这种风月之地有什么纷争,无外乎争风吃醋银钱纠葛,好些行人都往远处让,想躲远一点,上弦也准备避过,可是她听到一声呵斥,

“石涵书,你给我站住。”

那声音竟然是石二先生的。

循声望去,前面不远处果然是石二先生。他身前几步开外站着一位年轻公子。

那公子衣衫上有些抓扯痕迹,眉目之间倒是十分俊美,只是嘴角处一片青紫,似乎刚和人动过手,很是狼狈。“三公子当真是少年英雄,竟然在这里也有红颜知己,今天怎么了,要士为知己者死一次不成?”石二先生这样的谦谦君子,便是刀架到脖子上也不会失了温文气度,今天居然不止厉声呵斥,还出言讥讽,上弦暗暗吃惊。

石涵书,三公子,莫非就是当初萧默然扣住粮草不发,捐出家产换成粮草运来成国前线解了她燃眉之急的石家三公子。“区区之事不劳二少爷挂心,在下自会解决。”

那年轻公子声音甚是清越动人,语气却冷,实在不像是在跟自己哥哥说话。

“小……小少爷,你失踪了这两年,二少爷一直在四处找你,你还是随二少爷回家去吧。”

因这个苍老的声音,上弦才发现石凯身边还站着一位老者,似乎是石凯的仆人。

听了他这句话,上弦暗呼不妙,自己兄弟失踪两年,居然是在风月之地找了回来,而且似乎还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种事,石二先生一定不欲为人所知晓。

此地不宜久留,趁他们纠缠不清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身后的他似乎也发觉不妥,摇了摇拉她的手。

转身离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年轻公子在说,

“那不是我家。”

回宫的路上,上弦恍悟,这两年来石二先生一直东奔西走,原来不止是为了公务,还是为了寻访自己的兄弟。如今人找到了,他就该不再四处奔忙了吧。

然而她料错了,没过几天,石御史又自请了一个苦差事,离开了尚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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