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买地 ◇
◎皇帝不愧是自古以来最渣的职业◎
镇上最大的地主陈地主家要卖田了。
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虞怜家刚种完大麦不到三五天。这些天虞怜全歇家里了, 不时给自己拉拉筋骨,做做瑜伽,缓解身上的酸痛感, 连陈氏老太太关起屋子来都跟她一块学。
陈地主是这个镇上十里八乡最大的地主,他家土地几乎在所有村落都有, 譬如上邑村至少有三分一的土地都是陈地主家的,村民自己的地少得可怜, 或者干脆没有,就跟地主佃租,六成给地主家,自个儿留四成, 还得交税。
所以村民才会日子过得苦哈哈,平常丰年时候也仅够吃喝, 一点银两都是省吃俭用下来拿去卖得来的。若是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一年就白干了, 兴许还要倒欠地主家租子和税, 简直就是大冤种。
也就去年给虞怜家做工,全村几乎每户都攒下一点银子, 加上去年算得上风调雨顺,没闹什么天灾, 这一年才稍稍好过起来。
按理来说,陈地主家土地这么多, 只要后辈不瞎挥霍, 基本一辈子衣食无忧, 在土地上躺赢了, 既然如此, 为什么要卖地?
在农业生产力至上的社会, 土地才是普通阶层人眼中宝贵的财富。
华三多笑道:“陈地主家儿子不争气,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本来以为陈地主是要被这个败家儿子给败坏了,谁知道后面又传出来,说陈地主的闺女被皇帝看上,有幸承宠现在成了才人。”
虞怜:“……”
虽说陈地主家中有点小钱,但在上层人眼中跟普通老百姓也没多大区别,不过是一个乡下地主,无品无阶的平民,不说皇帝看不看得上,就是生得再貌美没有那个渠道叫皇帝看见你也是白搭。
后来华三多说着自己从坊间听来的小道消息,虞怜才知道,原来陈地主的小女儿生得貌美肤白,便使劲力气,花费银两人脉愣是把小闺女送到贵妃娘娘身边当了个小宫女。
这个贵妃就是李襄的姐姐,汝阳侯府的嫡女。
小丫头趁着贵妃有孕时勾搭了皇帝,爬上了皇帝的床。大概在皇帝眼中自己海鲜盛宴吃多了,偶尔也想尝尝清粥白菜,别有一番美感。
尝完皇帝自个儿觉得滋味不错,接连宠幸两日,于是小丫头一跃从宫女变成了才人,要知道在才人之前还有夫人等好几个品级,也就是好几级地跳。
于是陈地主家靠着闺女发达了,准备卖掉家产土地,举家搬往京城,成为京城“新贵”。
虞怜:“这……”
首先李襄的贵妃姐姐是个明面冤种没错了,但不排除是因为自己有孕在身又即将临盆,皇后那边也斗得紧,干脆树立个靶子,还能让皇帝对自己多一份愧疚,她也不亏。
其次,才人才多大品?按照本朝后妃的品级,除去不入品级的,才人也不过是刚刚入门有了品级,也就是按品级算,倒数第二位,最低是美人。
这位陈才人想必在后宫中也不过是垫底的存在,陈地主一家着急慌忙地准备卖地投奔“宠妃”闺女,不嫌太快太急?
后宫随便哪个妃子动动手脚,恐怕那位陈才人就得被剁吧剁吧了喂后花园的花儿,赶着全家一块投胎呢?
但仔细想想一个乡下小地主没什么眼界,一心只想跳跃阶层,攀上京城的富贵气,没想那么透澈,只想赶紧抓紧这个机会,倒也不难理解。
莫说是小地主,便是一些小官巨富恐怕也很难抵挡住当皇帝“外戚”的诱惑。
这些都不干虞怜的事,至多感慨一声皇帝不愧是自古以来最渣的职业,再是原文中的男主也一样,随便一个女人就能搞上,属实大玩家。
同时她也忽而意识到朝堂后宫的争斗越发的严峻紧迫,先前爹娘和李襄来信都有说过京城形势,看来是真的,且情况比虞怜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
最奇葩的是这位皇帝陛下难道没有察觉他的朝堂后宫都快四分五裂了吗?还有空在那玩女人?
还是他觉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玩帝王平衡术那套?
叫虞怜来看,那可拉倒吧,没那份功力就老老实实治理国家,多给老百姓办点实事,搞什么帝王心术,早晚扯着□□。
她不免在心里疑惑,这部小说其实到三皇子登基已经是结尾了,后边结局的内容不多,难道走过了剧情在大结局之后,男主的智商就从主角变成主障?
华三多不知道短短时间,自己东家就想了这么多,他笑着出谋划策,“您不如趁此机会买点回来,以后甭管生意做得如何,总归土地握在手上就多了一份保本儿,而且您那十亩地也不是好地,种不了果树也种不了小麦,大麦能值啥?”
虞怜笑眯眯点头,她正有此意。所以会用人能为自己省不少心,华三多不但能根据形式为自己着想,也能主动出谋划策,更重要的是他窥见了自己的需求,一得知消息就立马跑上门来通知消息。
虞怜怕陈地主家要卖地的消息传出来会被人挑走好地,她赶紧回家拿了银子,带着华三多,又喊上竹影和公爹跑去了陈地主家。
这时陈地主家热闹得很,有得知他家闺女被皇帝宠幸,全家咸鱼翻身,上门送礼巴结来的,有得知他准备卖地举家搬往京城来投机的。
虞怜就属于投机这一波。
希望陈地主赶得紧,价格能稍微降一些,这次她不要差地了,只管往上好的良田搂!
事实上,陈地主一家还真的急着卖地,他那不孝子欠了不少赌债,而那赌坊背景更是了不得,听说是京城大官,他担心不快点还上银子,得罪了人家不说,把这件事也传出去了,误了他那个才人闺女的前程。
所以卖地一是筹钱还债,二是准备赶紧举家搬到京城,以免夜长梦多,也能让自家儿子戒了那赌博的瘾。
但是他这一漏了心思,那些个奸商就拼命往死里压价,把那些地原本的市价至少压了三四成,这哪成?一家人搬到京城不用置办宅子,不用生活,不用帮衬宫里的闺女?
哪哪都花钱,自然是不能让这些奸商把价格压太低了。偏偏这几个奸商都是本地的地头蛇,他们背地里默认压价,其他人便不敢出手买入,一时间一块地也没卖出去,全压在手里了。
虞怜走到门口,刚巧那些“奸商们”正从陈地主家被管家客客气气请出来,等人走远了,虞怜方问:“听闻陈地主家在卖田?”
老管家仔仔细细看她一眼,见女子蒙着面纱也不难看出生得极美,只怕自家进了宫的小姐也不如她十分之一二的姿色,但古怪的是她身边跟着三个男子,像是都以她为首的,没有一个男子开口,唯独这貌美女子开口问询。
“看什么?”
大概是这中年管家盯着虞怜太久了,惹得她身后三个男人都不高兴了。华三多觉得自己东家出身高贵,哪是这种凡夫俗子能轻易偷瞧的?竹影更是觉得自家少夫人被轻薄了,至于华詹骨子里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战神侯爷,哪能容许自己的儿媳被外人用这种好奇探究的眼神盯着?
他侧身一步,将管家的眼神挡住。
管家一愣,连忙回神,不敢再乱看,客客气气说道:“回客人的话,正是如此。”
虞怜视线被公爹魁梧的身躯挡住了,无奈叹口气,只好说道:“若是方便可否让我们看下田地册子?”
属于陈地主家的田地,他们家自然是有做了登记,好供人挑选。
管家叹气道:“客人看了也是白看,以李氏为首的几家大户瞄准了我主家的地,现在想卖也卖不出,若是你买了,兴许还会惹上麻烦,况且……若不是卖给那几家县府也不让过户。”
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地方可多了。陈家的根并非是本地的,他们家祖上是富商逃难到此地,趁着手中有些银子置办了大量的土地,跟那些土生土长的地头蛇还是不同,连县太爷都跟那几乎串通一气。
所以陈氏才这般渴望往上爬,渴望搭上一条大船,不惜把闺女送到宫里盼着能被天子瞧中。
县太爷也不想啊,他知道陈家闺女承了皇恩,虽然才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后妃,但是难保没个万一,来日富贵了被回头清算咋办?
但是那几个大户说了,那就是一个贵妃娘娘的耙子,没身份没背景,也不知能得意几天,她这会儿承了两天宠,得罪了皇后贵妃还把后宫一票妃子都得罪了,自身都难保,就说后宫里谁会把她放眼里?
也就陈家眼界小,着急慌忙地就要投奔闺女,怕不是去收尸的。
县太爷一想还真是,当年陈家祖上置办了太多土地,连县太爷都有些心动,若是能低价拿下,那可是巨大的利润,再扣除契税,今年府衙的账面也好看了。
虞怜微微皱眉,李氏恐怕帮她开了五家分店的加盟商李夫人那个李氏。
第92章 套路 ◇
◎(已修重看)公爹已经脑补了自己那个全世界最好的长子将来成了耙耳朵的模样……◎
几番思索, 虞怜改了口风,说听闻陈地主家的千金小姐成了贵人,特来恭喜, 私下却小声说:“陈老爷有难临头不知,却还在为此等小事烦恼?”
管家一听, 整个人惊坏了,瞪大眼睛看过来, 却看不见虞怜,因她被公爹华詹挡在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后面。
管家:“……”他憋红了脸,气道:“您瞎说什么呢,我们小姐成了宫里才人, 得了圣宠,正是大喜临门的时候, 哪来的难?”
三个男人也吓了一跳,不明白虞怜在说什么, 但他们很默契地没开口询问, 还故意板着脸,装作确有其事的模样。
虞怜笑道:“不若你将这话去告知你们家老爷, 我等便在此处等着。”
管家虽不明白虞怜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也被吓住了, 加上虞怜和华詹一身贵气,一看便不是寻常人, 只思忖一息便说:“行, 那您等着。”
说完像是不敢得罪虞怜叫他们干站在门口, 也可能怕他们走了, 还让门房小厮带他们进去等着。
等管家走了, 四人坐在里头, 华詹方才问儿媳道:“何意?”
虞怜含笑说:“一点雕虫小技。“。”
“我无权无势,来历不明,若想见到陈老爷不容易,便是以买地的名义也不行,因为现在除了那几家地也卖不出去,我若说有一策可替陈老爷解围,兴许也会以为我是个骗子,我吓他一跳,先说他有大难,他一来生气,二来慌乱不知何意,自会见我。”
这就是一点最简单的心理学技巧,如同江湖算命骗子遇着一个人,先说你面相不好、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让你慌让你怕,然后再骗你钱。
竹影一头雾水,不明白啥意思,还觉得少夫人真聪明!
华三多华詹听懂了:“……”
过了会儿,陈地主果真来了,脚步匆忙,满头大汗,一身肥肉也随着匆忙的脚步微微颤颤的。
进门就气得大喊:“哪个孙子,哪个王八羔子咒我大难?”
抬眸一见华詹皱着眉头,一身气势,他边上的年轻人更是配着长剑,登时不敢大声了,后面几乎是嗫喏着说:“几位何人?”
华詹道:“凡人。”
陈地主:“……”
竹影噗嗤一声笑出来,陈地主面上挂不住了,进来一屁股坐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怕得罪我陈某人?”
虞怜怕公爹一张嘴把人气中风,站出来笑着说:“陈老爷虽喜事临门,但不知福祸相依,看似是喜事其实后患无穷,我和我爹今日上门本为买地,但听说陈府的事后,便想日行一善。”
陈地主这才看到华詹身后的女子,果真如管家所说,比他小女儿不知道漂亮多少,这样美丽的女子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他虽眼界不高,也知道必有来头,当下按下怒气,道:“有屁……咳,有事说事,别话里有话,我听不懂。”
虞怜这才感觉,陈地主本人真是乡下暴发户土地主的典范了,像是大字不识脖子上挂着金大链的土豪,这种人虽然粗俗,但比心眼一筐子的商人要好相处(忽悠)得多。
难怪被那几个大户吃得死死的。
她叹了口气,还让竹影去把门关上,惹得陈地主也紧张了起来。
虞怜颇有些交浅言深的意思,“我爹是旧时的东元侯,我是魏国公府的六姑娘。”
陈地主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虞怜轻笑一声,纯粹是被陈地主的糗样逗乐的,继续道:“我们虽如今落魄,但却对那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知之甚深,不忍见陈家出难,所以才想提点陈地主一二。”
陈地主早先有听说过京城有户贵人逃难来到这边,听说就叫什么东元侯的,当时没兴趣,贬都贬了,还有结交的价值吗?
何况听说还是犯了大罪。
现在听虞怜说她身边那个男子便是什么东元侯自是吓了一大跳,又听虞怜说自个儿是魏国公府的六姑娘,好家伙,魏国公府又是怎样的门楣?
他想都不敢想。
当下颤抖地从地上起来,毫不迟疑便信了虞怜所说。
概因二人的样貌气质皆是出众,这种乡下小地方几百年都没来过这种人,人家至于来骗他?
既然话摊开了,陈地主慌乱之下也没有隐瞒,直接问道:“你刚才一直在说我家有难,到底是什么难?我女儿成了才人,深受天子宠爱,我们家眼看就要飞上枝头,明明是喜事……”
虞怜:“你女儿成了宫里才人单从这件事看自然是喜事,但你却不知贵妃娘娘是什么人,她出身汝阳侯府嫡女,在宫里经营多年,又深受皇帝宠爱,如今快要诞下皇子了,却叫一个小宫女在她宫里截了胡,上了皇帝的床,不觉得蹊跷?”
“那是我闺女生得好看……”然而这话却在面对虞怜的视线时弱了下来,论好看眼前这位更甚,他女儿与之比起来不过是路边稍微好看些的小野花。
他也意识到不对劲,“您仔细说说?”
还未等虞怜开口,突然想起什么,狐疑地看着虞怜等人,“你帮我有什么目的?”
“你先说说你想要什么。”陈地主再没眼界也是经营多年的乡下地主,自然知道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门的铁律,人家凭什么来提点你?自然是有利可图。
虞怜也坦率说:“听闻陈地主家在卖地……”
陈地主一听,便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了,但这也正是他头疼的事。“县令和那些人联合起来逼我贱价卖地,只要不是卖给他们其中一户,那地就过户不了,我就是有心给你也不行。”
虞怜笑道:“这事不难,你只需以市价八成的价格卖给我,过户的事情自然我去解决。另外两成就当我帮你的报酬。”
八成价格……这个价格虽然不高,但是比那几乎吸人血的要高上不少,何况陈地主也被那些人惹恼,甚至想要宁愿不卖也贱价卖给那些人。
现在虞怜提出的八成他略微心里思索一遍就已经同意了,待还口,虞怜却还说道:“这些事等会儿再说,陈老爷先听我跟你分析你现在的处境。”
这也是陈地主最慌乱不解的地方,事关他女儿和一家老小的日后前程,甚至比那些地要重要得多,闻言也不说话了,等着虞怜开口。
“皇后已经有一子,贵妃正有孕待临盆,若是能生下皇子,两人一位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一位是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可小觑,当今后宫朝堂也皆以这两位的立场分了阵营。正斗得不分上下的关头,你女儿便是贵妃推出的靶子,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后宫朝堂斗争的牺牲品,且时间不久了,随时都可能……”
陈地主急了,“什么靶子,什么牺牲品,你快说得仔细一些!”
“自然是贵妃肚里有孩子,怕受到皇后迫害,就设了个靶子吸引皇后的注意力,二来也能让皇上对她有愧疚之心,更加关心爱护她。皇后明知道陈才人不过是个靶子,但为了泄愤也保不齐会对她出手,处死一个才人对一个皇后来说易如反掌,再说后宫里那些娘娘,有哪个是好相与的?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
“你们此番去京城,一没落脚的地方,二来陈才人在宫中还没站稳脚跟,甚至有后顾之忧,你们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可能受到拖累。”
这番话让陈地主吓得心惊胆战,虞怜说的话有理有据,且胸有成竹,她对京城后宫朝堂皆是了如指掌的模样,让陈地主已经信了九分,再结合她的出身,更是信了十成十!
他犹豫道:“那、那便不去了?我和那不孝女脱离关系!”
虞怜:“……”这是什么当世渣爹啊!
为了富贵把女儿送进那后宫旋涡,身为一个地主的女儿没背景没权势,在宫里已经是步步惊心,她爹一听有危险,还立马抛出断绝关系的绝招……
虞怜为那个可怜的女孩叹息,正色道:“不可,你们留下来固然有保全身家的可能性,但若是得罪了贵人,真出事可不是一句断绝关系便能撇开干系的。我只问你,想不想搏一搏富贵?”
陈地主眼睛一亮,“您说。”
虞怜便给陈地主出了主意,让他去京城,跟闺女说让她背地里去投靠皇后,再在皇帝面前示弱扮可怜撒娇,反正她一个乡下女孩,皇帝也不会怀疑这份楚楚可怜。
只要皇帝尚且有一分怜爱之心就行了,皇后那边信不信无所谓,但她是贵妃宫里出来的,皇后想利用她对贵妃做些什么,也暂时不会动她,还会乐得用这把刀去磨磨死对头。
这样一来就安全了,还能趁机在宫里搅浑水,如果能得到皇帝的喜爱就更好了。
“但切记若皇帝要给她升位份一定要拒绝,她如今这个位置不起眼,刚刚好,再往上,便惹人怀疑。”
如果拒绝升级,皇帝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个女孩不娇柔不造作不要名利,只是一心爱朕。
以虞怜对小说里种马皇帝的了解,这样想的可能性还很高……
当然这种基于他人主观的可能性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目的就是教陈才人混成宠妃,暗戳戳在宫里头搅浑水,算是给反派华极还有公爹一家报了仇,也为原身报仇,小说里原主就是从宫里被扔出来,名声丧尽跳河自尽。
接下来虞怜把前世从电视剧电影小说里看到的宫斗各种套路总结了一遍,简直给陈地主灌输了一套宠妃成神之路。
陈地主:“……!!!”惊为天人!
华詹严肃的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一下。他仰头望天,华儿的媳妇一个千金小姐是哪里学来这么多套路?将来华儿还不被吃得死死?
虞怜说痛快了也没想到公爹已经脑补了自己那个全世界最好的长子将来成了耙耳朵的模样……
“……”
竹影:少夫人就是厉害啊!
华三多:“……”
一套宠妃成神套路下来,又将京城和后宫主要的形式大略说了说,虽然虞怜已经远离京城,更不知道后宫是如何,但上回她爹娘和李襄寄来的信件已经跟她说了大略的情形,加上她根据剧情的一些推测,也八九不离十了。
陈地主简直是如获至宝,看虞怜的眼神像是在看救星。若是可以,他自然不想放弃已经筹谋许久的富贵,跟女儿断绝关系不过是下下策,如虞怜所说,在宫里那种地方一旦出事都是祸及家族的事,哪是那么轻易躲得了的?
左右都可能出事,不如搏一搏,地主变外戚,土渣子变金疙瘩。
虞怜跟他分析的这番出境,已经京城后宫朝堂的形式,还有那番教导她女儿如何行事,如何博得皇上宠爱,如何在现在危急的情况下周旋,都让陈地主真心感激。
甚至主动提出,不要八成价,仅七成就可以。若是他女儿真的照着虞怜说的法子,能博得圣上宠爱,带得一家鸡犬升天,那岂是家中这些田产可以相比的?
虞怜坦然笑纳,顺带提点一句:“低下时收着尾巴做人,得志也莫猖狂。”京城那种名利富贵圈随时都有可能翻车,她是看陈地主见识不多,怕他若是计谋成功,女儿果真混出成宠妃就猖狂起来,到时候不知道要被人如何教训。
四人从陈地主家出口,再出来时虞怜手中多了一本田产账册,是陈地主家田册的抄写本,他让虞怜只管去选,选好了尽快派人回复,然后去县衙过户,他怕女儿周旋不来出事,已经迫不及待想快点去京城了。
华三多已经对东家极度的高估了,现在还是发现,自己见识还是太浅,东家不愧是东家,买个地都能把手伸到皇帝的后宫……简直前无古人。
到家后华三多回去,竹影也带孩子们练武去,华詹这时才低声开口,一副准备长谈的模样,说:“怜儿你是怎么想的?”
他一脸欲言又止,眸色深沉复杂。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果然见儿媳低垂着眸子,“儿媳不敢说报仇二字,只是临时起意,想替夫君报复两分。”
“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在牢中受尽折磨,刑部大牢的酷刑何其残忍……”虞怜说到这里,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
华詹眸光一暗,拳头微微攥紧。
好在华儿福大命大,提早发现皇帝和七皇子的阴谋,做了些准备,这才大难不死,日后若有机会……
只要活着便好了。
但他随后脸色一僵,他知道长子还活着,所以心里还有点盼头,
但儿媳呢?
她对长子情深义重,在知道心上人已经死去,再不可能回来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报复,看似是女儿家的小小心思,但其实这里面要背负多大的绝望和痛苦?
即便他没体会过这种痛苦,也知道在未曾得知长子还活着的消息时,他也是心如死灰,那现在儿媳又是怎样的心情?她平日里看似坚强,是不是仍然背负着失去的巨大痛苦?
他一时间差点脱口而出说出长子还活着的事实!
但话到嘴边,却勉强忍住了。
上回过年截了竹影的信,竹影摊牌之后,他们重新写了信寄出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月,却还未曾收到长子的回信,他也在担忧是不是华儿出了什么事没收到信还是空不出手来回信。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担心,哪怕已经从竹影口中得知长子还活着的事,但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回信,父子间来一次真正的沟通,他都没法真正放下心来。
他都未曾真正确定的事……如果让怜儿知道了回头又失望,岂不是更加难过?加上他也不知道华极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要不要跟儿媳摊牌……
斟酌了又斟酌,终是按耐下那股冲动。
长叹一声,只道:“你有心了。”短短几个字,却道尽了满腔的复杂。
虞怜觉得公爹最近有些怪怪的,这种感觉从过年那天起就有点了,今天尤甚。
但她没想太多,以为是公爹想起长子心情复杂。
晚饭前一家人坐在堂屋里的时候,虞怜将陈地主家的册子拿出来,跟他们探讨要买哪些地。
能买地当然是好事,这有利于整个家族的繁衍生息,仅凭那十亩荒地,若是生意上没进项了,恐怕还是很难维持,但老太太却开口说:“怜儿不是想做其他营生?”老太太是知道虞怜的心思,她担心孙媳手中的银子若是买了地,就做不成生意,那岂不是耽误了?
虞怜却含笑道:“做生意什么时候都能做,好地却不可多得。”
当今是田地私有制,土地虽买卖成风,但若不是大事,一般家族很少会出卖土地,像陈地主这种,轻易是不会卖地的,她要是想买得好地,得凭运气,而且想买到陈地主家这种上好良田更是难上加难。
况且此番陈地主在他人施压她施恩之下,同意给了七成的价格,这简直就是白菜价!此时不买更待何时?虞怜觉得这次就是她成为小地主的绝佳机会!
现在只苦于自己手上银两不够,不然将陈地主家的地一口气吃下,得多爽?
她看了下这本册子,陈地主那些地不愧是连本地大户和县令都垂涎的地,仅上品良田就有四顷有余,这还不算中下等的……总和起来共十顷有余。
按照一顷一百亩计算,这得有一千多亩了?
虞怜不看中下等田,只看良田,市价一亩上好良田大约八贯左右,官府收按照十三贯的标准收契税(要不怎么说官府黑),除去契税不谈,她买一百亩地就要花上五百六十两,这是七折后的价格,满打满算,她手上银子留下一点备用的、做生意的周转资金,最多只能买到三百亩,连四百多亩的上等良田都没办法全部吃下。
她将这些跟老太太等人说了,等着他们提意见。
老太太哪有什么意见,孙媳说啥就啥,孙媳样样好。华詹陈氏等人也是一贯对这种事全凭虞怜做主,但是当她得知虞怜的遗憾后,却出了主意,“既然旁的人买不得他家的地,那几户逼迫他的人也不愿意卖给他们,不如到时你就提出要替他家看管余下的其他地,等咱们这边有了银子,再慢慢买下来也未尝不可。”
“顶多再给些利钱便是,他既然急着走,怜儿你又给他出了主意,对他是有大恩,兴许会答应。”
虞怜仔细一想,眼睛发亮,笑着侧身过去抱住老太太的手臂撒娇,“还是祖母聪明!怜儿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老太太笑得脸颊发颤,“要不怎么说祖母吃的盐比你的饭多?当年也是管着偌大的家业来的,遇上事了,不怕没钱,就怕不懂变通,办法总比困难多。”
虞怜笑道:“您说的极是!我和祖母强强联合,咱家一跃成了镇上最大的地主了!”
而且还是半空手套白狼!虞怜真感觉自己赚大了!
随后一家人将要买的三百亩良田规划好,等着第二天去找陈地主商议。
陈地主这一晚上却是睡不着了他想着白天虞怜说的话一时忧一时愁,脑子里纠结得睡不着。
就怕傻闺女还没等到自家去京城,就遭了暗算,被当成炮灰牺牲了。
又怕一个不慎连累到自家,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然后又想到,真按虞怜所说,如果女儿争气点,按着她的办法来,是不是真的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到时候别说妃位了,能当个贵嫔他都觉得是祖上烧高香了。
只要这么一想想就激动得发颤睡不着。
他夫人问他干啥呢?抖得床都在抖!
陈地主大笑一声,“咱们家碰上贵人了!”又一愁:“万一没像贵人说的那样,没得到皇上的宠爱,还落罪了皇后和贵妃咋办?”
他夫人说:“你若信人家就照着人家的话去做,若不信,左右那番话你也知道厉害,干脆咱们收拾包袱趁着没出事之前跑了,天大地大只要有银子哪里不能容身?”
陈地主:“……”夫人比他还狠。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待不得了,要么跑路免得被闺女连累,要么搏一搏,地主变外戚。
左右地一定是要卖的,还得尽快卖!这个是非之地一般的老巢是不能待了!
所以翌日虞怜登门拜访的时候,陈地主两眼的黑眼圈,虞怜提出帮她代为看管剩余的土地也没多犹豫,只是为难道:“我倒是愿意,只是到了京城要置办宅院,还要给银子给闺女打点用……”意思是他急需用钱,若虞怜现在只能拿出三百亩地的现金,那明显是不够的。
虞怜想了想,说道:“眼下倒不急于买房,你们若是一去京城便大张旗鼓着急买房子,反倒是给人一种急于攀附天家的感觉,传到皇帝耳中不利。当下不若先租住一处宅院,一来低调,符合你们的身份,二来等日后兴许你女儿得了圣恩,皇帝自会赐下宅子,不必急于置办。”
“况且说不定皇帝知道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会更加怜爱陈才人的出身,有时候示弱于上位者反倒是最好的博胜砝码。”
陈地主听了对虞怜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乖乖,不愧是魏国公府的千金,这心眼子一箩筐,头头是道,怎么听都有道理,他这下也不着急了,不慌乱了,虞怜说了,他便答应下来。
只是明着说地他都不要了,全卖给华家,但华家得尽早付款,至多不超过半年得连本带息存到钱庄里,他自会去取。
虞怜应了下来,半年的期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千两银子她是有信心筹到的,等朝堂再乱一些,皇帝真的顾不上别的时候,她再趁乱搞个肥皂之类的卖卖,到时也不惹眼了。
但是眼下还有个问题,这么多土地怎么过户?
作者有话说:
男主,你老婆要小小助攻一下你的事业辽……^_^
【修改好了宝们】
第93章 达成 ◇
◎咱家成了镇上最大的地主啦!◎
这个问题打从一开始虞怜便有了计较。
自古以来, 权势大如天,权势二字在当下更显得如同一座大山,别管什么本地富商地头蛇还是父母官, 最怕的还是来自京城上头的贵人。
那边虽是天高皇帝远,但若真得罪人家, 人家想处置你还是容易得很。
之前虞怜忽悠李夫人掏腰包成为自己的加盟商已经用过狐假虎威这一招,现在她同样用一招。
老话说, 招式不在老,管用就行。
李夫人那边已经信了她的那一套,知晓她是魏国公府六小姐,她爹是魏国公府的嫡幼子, 知道她出身高贵惹不得。
至于魏国公府空有爵位没有实权,她爹是个末品小官跟家里头关系不好这种事她也打听不到。
魏国公府的名头在一个乡下小镇偏远县城足够使了, 只要将买地的事跟魏国公府挂钩,任是本地豪强也不敢强抢, 县令更是不敢得罪京城高门阻拦不给过户。
说不得还得减免几分契税讨好魏国公府。
虞怜便仿造了爹娘的笔迹, 写了一封信,说是爹娘交代她帮着魏国公府置办田地, 当世田地私有制造成田地买卖泛滥,大地主小地主不计其数, 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在各地置办田地的现象也颇为常见。
虞怜的这套说法并无异常之处,李夫人听得直皱眉, 她不是怀疑虞怜的话, 而是她家已经联合其他家族还有县令准备吞了这些田地, 现在半路出了个程咬金, 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虞怜身后一名年轻男子说道:“六小姐, 老太太吩咐的事要尽快办完, 我好回京禀报。”
虞怜为难地看向李夫人:“此事我已找过陈地主,但陈地主似乎颇有难处,李夫人向来聪慧,可否指点一二?”
李夫人看向虞怜身后的男子,配着刀剑,身上的玄色劲装领口处绣着魏国公府的标志,这人怕是魏国公府派来办事的人。
若只有虞怜在此处,她还可以推脱一二想想其他办法,但现在魏国公府亲自派了人来,若是那边买不成,回去一告状,远在京城的魏国公府是不是会派人来收拾他们?
听说魏国公府的嫡长子还是当朝二品大官。
想要收拾他们太容易了,连县令都得罪不起。
李夫人这样的人精也知晓虞怜委婉说陈地主有难处,实则以陈地主对他们的憎恨怕是一五一十都说清楚了,虞怜和这位魏国公府派来办事的人也应当知道,陈地主之所以卖不出地,是因为他们几户联合县令阻扰,意图低价吃下。
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勉强笑笑说:“竟有此事?我却不知,回头我跟老爷说一声,让他去找县令大人打听打听,看是有什么难处,陈地主在此地也经营了两代,若有难处,我们看在同为乡邻的份上,自会帮忙。”
虞怜微微一笑,赞道:“李夫人果真高义,李家也果真如外界百姓所说是个儒商之家,素有仁慈之心。”
一番高高捧起,在李夫人勉强虚伪的笑意中,她带着“魏国公府的仆从”离开李家,转道回上邑村。
竹影上马车就撕开了自己的伪装,他脸上裹着一层易容过的面皮,这张撕开后,才恢复他的本来面目。
语气兴奋:“少……怜姑娘高招!”一个兴奋差点把少夫人的称呼脱口而出。
竹影暗暗拍了拍自己脑门,笑道:“您真是厉害!”
这事说来也简单,少夫人让他帮忙伪装成魏国公府派来的人,用来取信和督促几个大户和县令尽早放弃屯地的想法,好让她能够快点把地过了,让陈氏一家早点去京城。
本来少夫人没想他变成另一个人的,但竹影灵机一动,他可以易容啊!这样更不容易露馅,于是他就做了伪装,陪少夫人去演了一场戏。
翌日,陈地主便派人来找虞怜,说让她赶紧去过户,县令已经通知他,那些地审查了没什么问题,可以买卖。
陈地主虽然不知道虞怜用了什么办法,但人家既然出身高门,自然有些门道,他只想赶紧把地卖了走人,免得夜长梦多。
虞怜和公爹花了一天时间跑上跑下,总算是把地过户好了,更加可喜的是陈地主似乎料定她不会跑路,直接把名下所有的地都过到她名下,只私下签了一张契约,让她把尾款半年内还清。
县衙那边更没有半点的阻扰,虽然是落到虞怜的户头上而非魏国公府,但若是人家娘家想给出嫁的来乡下受苦的千金置办一些田地似乎也说得过去。
这样一想,虞怜这么受重视,更不能得罪了。
虞怜若是知道李夫人县令等人这么想,怕是得给他们颁发一个最佳脑补奖。
陈地主一家行李早就收拾好了,贵重物品能变卖变卖,不能的就带上路,那栋宅院也卖了,本想问虞怜要不要,但虞怜拒绝了,她一来没有多余的银子,不想再背债了,二来建在上邑村的大院就挺好,没必要非搬到镇上,万事不方便,也没有在村里安全。
陈地主在过完户的第二天雇了镖局的护送,虞怜去送了送,陈地主问了好些京城的问题,都是虞怜交代过的,他怕到了那边忘了又反复询问,末了欲言又止,但却没开口说什么。
咋说?说若有事能不能找魏国公府帮忙?想想还是算了,陈地主没这么大脸,不说人家本是有难处才会流落乡下,就说他和虞怜也没什么交情,相互之间不过是施恩和买卖的关系,而且是虞怜给他支招提供情报,论理还是他欠了恩,不能乱攀关系,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陈地主一家走了,虞怜目送好一会儿,此去不知道能不能给皇帝添把火加把油,但她买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地主愿望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已经达成!
一时间,饶是她再淡定,只要想起名下千亩的地便兴奋得眼睛发亮,眼尾更是氲氤着醉人的红晕。
脚步轻巧快活地回了村里,回了自个儿家,进门时的动作都带着点少女的调皮。
老太太见了不免慈爱地笑笑,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虞怜跑过去,搂着老太太胳膊,高兴说:“咱家成了镇上最大的地主啦!”
“以后有数不清的粮食吃,数不清的衣服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说到后面,虞怜不知为何鼻尖微微发酸,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穿越而来,顶着原身的烂摊子,毅然决然准备带着反派的这一大家子离开京城的是非之地,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究竟是顶了多大的压力。
她有压力而不自知,每天都在钻研怎么赚钱,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来,活得体面轻松一些。
现在在达成自己的目标之后,那些被堆积被隐藏的压力才被主人感知到。
孙媳说完忽然没了声音,老太太觉得奇怪,看过去才发现孙媳眼睛发红,不知觉落了泪,晶莹的水珠一颗两颗顺着那张白皙俏丽的脸蛋往下掉。
她一时慌了神,“怜儿,怜儿?”
“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了你?”
虞怜抽了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难得有些小女儿家心态跟祖母诉说道:“怜儿只是一时想起去岁我们一家人搬到这边时的艰辛,还有这一年没有地没有粮食没有住宅,样样都要花钱,样样都要重置,怜儿没用,总是半夜睡不着,怕祖母爹娘三个弟弟妹妹没有饭吃,跟着我风餐露宿……现在好了,咱家现在有了这么多地,哪怕生意失败做不成了,也没关系,怎么都养得活你们。”
老太太听着心里发酸得紧,也跟着落泪,她拿起干净的手帕先给孙媳仔仔细细擦了脸,才给自己抹上。握着孙媳的手,百感交集,慈爱又愧疚心疼地看着她:“祖母竟不知你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
“本来……你来这个家,已经是我和你爹娘对不起你,华儿对你不起,现在又叫你承受了这般大的压力,直至现在才稍稍松口气,祖母真不该。”
她叹了口气,“怜儿你何苦呢。”
虞怜这时情绪稍稍平缓些,说道:“是怜儿出了主意带你们回乡下祖籍,若是叫你们吃苦受累,还不能吃饱,平安活下来,那才是怜儿的过错。”
这话是虞怜的真心话,她可以使唤别人,可以利用别人,可以为达目的伪装骗人,但不管如何,是她做出的决定,她便会负责到底,她把这些人带到乡下来,是为了让自己逃离混乱的剧情和复杂的京城,为了让自己在这个时代过得更自由潇洒一些,为此这家人在她的筹谋下,成了她的队友,那她就必须为他们负责,至少让他们活下来,不愁吃喝。
老太太听了,和孙媳紧紧地偎依在一起,也不知自家做了什么功德好事,会得这样的好姑娘心仪自家孙子,更因对华儿之情,对他们百般照顾爱护。她知道若不是怜儿,他们一家可能早就家破人亡了。
与此同时,某个在华詹心里担忧不已的不孝儿长子华极才收到了他们过年时送出的信,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爹教给他的那套军中传信密语。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已经快要收尾了,男主也会出场了
第94章 回信 ◇
◎若是活着……他要亲自见见她◎
岭南, 荒凉偏僻之地,人烟稀少,土匪横行, 自古以来为兵家不争之地。
华极却反其道而行。
他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根据地,历经半年多时间, 在这里建立了山寨,作为囤兵练兵之地。
这里到处都是山, 且毒虫蛇蚁众多,还有最为致命的瘴气,若非本地土著村民,一般人轻易不能在此处行走。
华极和他的手下却在这里建立了一个足上万人规模的村寨, 村寨位于一座大山深处,四面环山, 易守难攻,外界几乎无人知晓, 隐藏在大山深处还有一个规模如此之大的村寨, 且青壮年居多。
此时此刻,村寨里最中间的一座院落中, 一群男人正分为两列,围坐一起, 这些人以上首年轻清隽的青衣男子为首,男子低目敛眉, 面庞如玉, 眉间隐有一道褶痕, 像是不悦又似思考。
下首汇报的山羊胡子男人顿时不敢再言。
春风萧萧, 桃花香暖, 在一阵静谧中, 从外面进来一名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子,男子名为竹青,生得面目端正,气质端方,不苟言笑。
先是向上首主子行了礼,然后将一封刚从信鸽腿上取下尚未开封的小信筒递给了华极,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男人原本皱起的眉心瞬间平息,眸中泛起一道暖暖波光,一时间跟了他许久的暗部下属心领神会,静默不语,做好了半途被主子赶出去的准备,他们知道这多半是那边来的家书,往常这种时候,主子会将他们支出去,等信件看完了,信也回好了,才会叫他们回来。
何况已有数月不曾有那边的消息,主子焉能不着急?
只不过这次的事情比较紧急,也不知道主子会先看信还是先商议完再看信。
原本岭南一带,土匪横行,本地土著顽固不化,凶蛮至极,百姓多以部族为生,这里远离中土朝堂,几乎不受朝廷掌控。
朝廷派来驻守的太守要么被架空管不了事,要么死于非命,上一任便是死于“虫毒”,且已经死了一年多,朝廷还没派下一任冤种太守上任。
他们正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这里作为养兵之地,但没想到,就在月前,突然传出消息,时隔一年,朝廷终于姗姗来迟派了一名新的岭南太守要来上任,再过两日便要到了。
他们正在商议处置办法,若不及时处理了这个太守,被他发现这个村寨的存在,怕是会传到朝廷耳朵里,届时朝廷派兵来剿,哪怕此地易守难攻,但只要被发现就会惹来大麻烦。
毕竟主子身份特殊。
原先暗部的属下此时皆以静默,等待主子的吩咐,一副极有默契的模样,但其余半路加进来的幕僚手下却茫然至极。
这是怎么了?
多德就是半途效忠主上的年轻幕僚,生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且身体瘦弱,脸色苍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他拍了拍身旁人,问说怎么了?
边上的正是暗部情报组的同仁,这位大兄弟也是竹字辈的,名竹心,这回朝廷派太守来的消息正是他递来的。
竹心挤眉弄眼,做出一副嘘声,叫他莫说话,看多德还是茫然,他小声说:“主子家书来了!”
家书?
多德喃喃自语,他以为自己的主公多半是孤家寡人,他跟了他数月,也不曾见到任何亲属,冷不丁地突然冒出家书来。
他低声又问:“可是夫人?”
竹心:“……算是。”家书不是主子家属写的是竹影写的,但听说竹影那小子如今叛变了,成了主子夫人的忠实崇拜者,若是他写的家书十有八九全是叨叨少夫人的事,所以说说是少夫人写的也没错,最少对了一半。
多德又是一惊,主子有夫人???
他凝眉看过去,上首清隽如玉的男人正撕开信筒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封信。
他将信缓缓展平,多德注意到主子的食指微微颤了下,星眸更是有一瞬间的波动,继而变得深沉如墨。
他嗓子素来温和低沉,此时更是低了数度,唤他们退下。
多德慢慢退了出去,不敢多看一眼,追着竹心而去。他很好奇,是怎样的女子才会让自己选中的未来君主这样牵挂?日后主公大业若成,会不会因为儿女情长坏事?
竹心:“……”所以说读书人心眼子太多也不好,脑补是病,得治。
信上熟悉的字迹和久违的密语让华极拿着信纸的手指尖轻颤,他快速往下看,第一页信纸上所言不多,他爹素来不是个啰嗦之人,即便与死而复生牵肠挂肚的长子通信,也是言语精炼,没有半句废话。
先是问他此时正在何处,在做何事,有无危险?然后叮嘱他万事以安危为重,若是危及生命,趁早放弃,哪怕隐姓埋名,只要全家人能在一块,又有何不可?
他早已看透了权势名利,一年的境遇变迁和平静的乡下生活,让他从那个追逐权势的战神侯爷变成了只在乎家人安危的普通父亲普通儿子普通丈夫,如今长子死而复生,更是让他死去的心重新复活,焉能不珍惜,看着他行危险之事?
末了话音一转,语气带着父亲的严厉质问道:“你的妻子如今正在家中等你回去,她更是不知你还活着的事!你准备瞒到多久?她为你做的一切,想必你早已知晓,我只警告你一句,华儿,莫负了人家。”
妻子二字极为陌生,却不知为何,如同一柄裹了蜜的利剑猛然扎进他的心尖,心脏跳快了数下,耳尖轰然冒出一股热意,他感觉指尖发痒。
不由轻了力道,两张信纸刹时掉落在地,他垂眸数息,弯腰捡起。
第二页信纸也因此落在眼里。
这一页信纸是竹影写的,他懒得再想一遍,就开头唯唯诺诺解释了一遍是如何被侯爷发现主子还活着的事,后边大段全是照抄了大年夜被侯爷截走的那封信上的内容。
竹影刚学会密语,写得七歪八扭的字迹,让男人气笑了。
尤其是上面隐隐质问他良心不痛痛的话,更让他将信纸的角揉皱了。
一个亲爹,一个下属,俨然都将他看成了负心人,深怕他会辜负了家里的“妻子。”
思及妻子这个身份,以及担着这个身份的女人。
他眼帘微动,半晌沉默。
重来一世,华极自诩看透了人间世事,对于所有从前有过接触的人本性如何也知之甚深,却唯独看不透这位“妻子”。
上一世兵败后,他和一家人入狱,为了免于全家抄斩的命运,他主动交出了手下所有势力,包括了从十几岁开始便秘密创立的暗部。
他天真以为只要交出势力,新帝看在他们没有了威胁的份上,为了表现自己的仁慈,会选择赦免他们的死罪,让一家人都活下来,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失败连累祖母和娘亲,那才是大不孝。
却没想到,新帝的确表现了他的仁慈和胸怀,判了他们全家流放三千里,背地里却在他们流放路上派了高手伪装成土匪将他们全家杀害。
彼时他和爹两人都在牢里受了酷刑,筋骨寸断,又被铁链所囚,面对杀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全家被害,无能为力。
他抱着满腔恨意死去,却没想到能够重来一次,但是觉醒上一世记忆的时机实在太晚了,但凡再早个一日半日,他也能叫如今皇城里的皇位换个主人,一报上一世的大仇。
匆忙之下,他只能选择保下全家人,诈死,以图后谋。
这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下顺利进行。
唯一的意外就是前未婚妻,魏国公府的六姑娘。
上一世她死得比自己还早几日,就在他们全家从牢里被押出来流放的时候,沿途中听见京城百姓议论,说昨晚魏国公府六姑娘,也就是东元侯世子的前未婚妻勾引皇上不成,被从宫里丢出来,丢尽了脸面,羞愧自尽于护城河。
魏国公府对外宣称六姑娘患病暴毙,坚决不肯承认护城河里的尸体是他们家六姑娘,只有三房一家骤然与魏国公府分了家,打捞完女儿的尸体,夫妇俩辞官归隐,带着小儿子不知去往何处,从此销声匿迹。
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个女人都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对自己极尽羞辱,但是两世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选择进宫“勾引”皇帝,然后才被皇帝丢出来,弄得身败名裂消香玉陨的下场,另一个却选择刚烈地在他死刑那日,穿着嫁衣与魏国公府断绝关系也要嫁入他家,进他的门,帮他照顾一家老弱妇孺,全京城百姓都对她的情深义重赞不绝口,还编成了话本子传唱天下。
这两者之差别,犹如天地。
华极自诩聪慧通透,这么久了,也没看透她。
这么长时间以来,竹影寄过来的信件更是写满了那个女人的好话,俨然成了她最忠实的崇拜者,也真心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少夫人,连自己衷心的属下尚且如此,何况是被她照顾爱护的家人?
想必爹娘祖母幼弟幼妹也与她感情极好,竹影也曾说,她将一家老小都安排照顾得极好,三个幼弟幼妹有事总是第一时间找嫂嫂,他爹更是写信来警告他不要辜负了家中的妻子。
华极垂眸,目光再次落到那首诗词上,最后一句,他轻轻念出了声儿:“春丛认取双栖蝶……”
若是虚情假意,又怎能写出这样发自肺腑的诗句?
若是另有目的,又何必在无人处的深夜闺房饮酒独醉?做戏与谁看?
可若是真的……
为什么两世同一个人却差别如此之大?
这其中定然有缘由,且缘由一定出在虞怜身上,以这个女人贪生怕死,爱慕虚荣的秉性,莫非是像自己这样重活了一世?
但若是这样也说不通,上一世她先于自己死去,在她眼中自己不过是个落败等死的阶下囚,哪怕与自己一样灵魂漂泊了许久,也应当知道自己不久后便死于流放路上。
他身上有何可图谋的?
华极自己推翻了这个可能性,但知道问题仍然出在虞怜身上。
他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若是真的……若是一切另有缘由,若是她真的待自己真心实意,那般欢喜……
他何德何能?……
冰川般冷硬的心骤然软下,随即猛然掐断这种想法。
但忽而意识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竹影的信被他揉成一团丢进匣子里。
提笔时,心房已经关好锁上,言语更是不容置疑冷酷地回绝了爹和竹影双双问的要不要将他还活着的事告诉虞怜。
他只道自己不孝,让他爹当他早已死去,给他三年时间,若是大业有成,自会回去请罪解释,若是失败,便是身死的代价,一切种种也便不重要了。
若是活着……他要亲自见见她。
看看她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作者有话说:
华极:老婆,快说你爱我!不许你不爱我!不许!!!
hhhhhh一写到男主不知道为啥就卡文,如果有心的宝会发现我每次写到男主出场就会断更,因为卡文!这章洗了三个版本(一万字)总是重写!啊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头发抓秃!
第95章 花童 ◇
◎怜儿啊哇呜,我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距离岭南还有三十里地的黄土官道上, 一队千人规模的精兵正在前行,中间是一名骑在白马上的华服青年。
青年满头大汗,白皙的脸上隐约被晒出了红痕, 又落了灰尘,风尘仆仆狼狈不堪。
他喊了停。
一行兵马停了下来。
身边跟着的小厮心疼地递上水壶和牛肉干, “公子,吃点儿, 还有好几里路才到驿馆。”
小厮对这荒蛮之地简直咬牙切齿,这里都还不是岭南呢,已经荒凉得不成样子了,上一个驿馆直接就已经因为长久无人使用废弃了。
想必下一个驿馆也是如此……
自己等人都是粗人风餐露宿吃点苦没什么, 可怜公子从天上落到地下,堂堂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汝阳侯嫡幼子,大理寺少卿!变成了外派岭南这等蛮荒之地的太守!
这天下人谁不知道这里毒虫瘴气多, 百姓凶悍不服管教, 更有多如牛毛的土匪占山为王,还穷得要人命, 田地也没啥可耕种,在这种地方上任, 能有什么政绩可言?
更重要的是,自本朝开国以来, 就没有一任太守在这里能落得着好的!
全部客死他乡, 唯一一任活着回去述职的据说是因为年纪太大了, 万事不管, 他儿子还娶了本地一个大氏族的闺女为妻, 才能逃过一劫。
上一任太守死了一年, 朝堂上百官推脱,谁也不肯来上任,哪怕拼了不做官,也不肯来,吏部头疼了一整年,每个被指派的人要么称病告假,要么辞官不做,要么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找关系周旋,就是不肯来!
反正朝堂拿这里也没办法,派来太守丁点用处没有,无非就是告诉天下,这里是我的地盘,拖着就拖着呗。
没想到这回这冤种差事落到了自家从小就没受过苦的公子头上来了。
明明大理寺少卿当得好好的,贵妃娘娘怀的皇子也快落地了,却在这个节骨眼,公子被外派了。
说来说去都是后宫争斗惹的风波,近来后宫新起一名美人,据说是个乡下地主的女儿,没身份没背景,却迷得皇上五迷三道的,在后宫里搅风搅雨,这回更是联合皇后娘娘摆了贵妃一道,贵妃这边输了一招,报应就落在了贵妃最宠爱的娘家弟弟身上。
国丈说得好听,什么年轻有为青年才俊,太守当个三年回来,跟着就能往上再官升一两级,再往后还能继续升,前途无量,汝阳侯大幸,贵妃娘娘大幸。
如果是去别的地方当太守,以公子的身份,的确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就能白得功绩,回来跟着就升官,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有名的南蛮之地!那是有去无回,太守上任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朝堂百官人人闻之色变的岭南!
在这里上任还有命回去?
是叫他家公子在这里入赘保命?
小厮想着想着眼睛都红了。
李襄喝完水,从马上下来,水壶顺手往后扔,没想到一向机灵的贴身小厮没接住,落了地,发出哐当的响声。
李襄回头一看,小厮眼睛红红的,满脸惶恐心疼。
李襄嘴角一抽,“想啥呢?”
“想公子倒霉,被派到这种地方来,将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贵妃娘娘怎么忍心!”
李襄瞪了一眼过去,“莫提我阿姐。”
“来了便来了,小爷就不信那些百姓真有这么凶悍,能吃了我?”
“不但百姓凶悍,还有土匪……”
“有土匪就去缴呗,我带了一千精兵过来,还能打不过区区土匪?”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箭雨从四面八方射下,一群蒙着面穿着粗衣麻布的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李襄抽出佩剑,艰难抵挡利箭侵袭。
小厮这张臭乌鸦嘴,还真叫他说中了,说土匪土匪便来。
李襄以为这些都是普通土匪,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罢了,自己一千精兵在手能干不过?
打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哪是普通土匪,简直就是疯子,是疯狗野狼,不但身手利落,且下手极狠,才一盏茶功夫,他一千精兵已经十去四五,身旁护着他的那些亲兵护卫更是死伤好几,一时间他身边落了空,一名身手矫健的土匪忽然从另一边掠过来,一剑刺出,直逼他面门。
李襄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直道吾命休矣,年纪轻轻的就要命丧在赴任途中,他的抱负,他的爱情皆没有实现,就要跟着他死去了。
他红着眼睛盯着那柄利剑,绝望大喊:“怜儿!怜儿啊哇呜,我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剑忽而转了方向,一剑刺在他肩膀上。
李襄晕了过去。
——
赶着春耕的尾巴,虞怜把买来的地全部都种上了庄稼,中上等良田都种上了栗米小麦,下等田地则种了大麦,若是以大麦价格自是不合算,但她寻思着自个儿要酿酒,大麦收了来酿酒是百赚不赔的好生意,多多益善。
大麦不挑地不说,产量比起小麦栗米等精细粮食产量不知高出多少番,实在是不挑食又高产的好孩子,深得虞怜喜欢。
她沉迷于地主事业,得了空便在农田上巡视佃户们种田的背影,还吩咐人烧了麦茶送来田间,分给佃户们喝,喜得佃户们一口一个东家姑娘喊着。
虞怜也从不解释按照法理来说,自个儿即便孤身一人,还是黄花大姑娘,但也也非闺阁姑娘,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寡妇,只是这个寡得比较主动,比较特殊一些……
她猜上邑村那些村民之所以喊她怜姑娘,是因为知晓她嫁给华极的原因,不想喊她夫家的缀称,免得惹她伤怀,便默契喊她姑娘,左右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得一句姑娘也不亏心。
她忽然想起村里的习惯,如同她婆婆陈氏就经常被村里妇人喊作木头家的,一贯是喊人家小名,然后加上个家的,这意思便是木头家的婆娘。
若是喊她……华极的小名她记得祖母说过叫做花童。
岂不是喊:花童家的。
一想到这个称呼,她美眸中便泛起笑意,忍俊不禁。
这小名,真的怪可爱的。
慢慢踱步回了家,到了家家中已经做好了午饭,一家人坐在饭桌前一块吃饭,今儿个奇怪,一向是家里饭桶担当的两个大男人公爹华詹和竹影都不在座。
问了全桌人都不知道,倒是双胞胎哥俩说了:“师父说他和爹去后山练剑了。”
老太太嗔怪:“大中午不吃饭,空着肚子练剑?闲得慌!”
说罢,也不管了,只管叫孙媳儿媳还有三个孩子梅姨娘吃自己的,左右两个大男人也不是傻子,饿了就知道回来吃。
一家人没放心上,虞怜也不觉得奇怪,他们习武之人喜欢练剑比划是常事,经常兴致上来了就会比划两下,尤其是年后开始,公爹好像换了一个人,越发生机蓬勃,时常找竹影练剑。
后山小树林。
两个大男人排排坐,拆信。
竹影看了一眼,委屈地撇撇嘴,主子有了爹就忘记下属了,上面根本没有叮嘱自己的话,全是给侯爷说的。
华詹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久久未松,气道:“孽子。”
长子不愿意让他向儿媳和家中其他人透露他还活着的消息他能够理解,若是换成他,在平安归来之前,也不愿意叫她们再担忧挂心一次,若是得了希望,回头再绝望一次,没人受得住。
但是长子却不愿意放弃复仇大业,准备继续跟皇帝杠上,还让他给他三年时间,三年时间又怎么可能掀翻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帝?
何况如今天下虽政治弊端明显,赋税深重,贪官众多,强敌环绕,但勉强还算是太平,新帝这代更是才传承了第三代,按以往的规律,这皇位最少还能再继续传三四代,鲜少有这么短命的皇朝……
华儿不但想螳臂当车,还想和天命对抗,他就真的不在乎家人,不在乎妻子了?
他默默提起竹影的剑,在树林里挥剑如雨,半个时辰过去了,方才停下。刚才还一片新绿的树林,骤然间成了光秃秃一片。
竹影小心翼翼问:“侯爷……?”
华詹长叹一声,“以后莫要再给那边写信,只当没有华极这人。”
天南地北,他拿长子没办法,便只给他三年时间,这三年都只当没有这个人,只当他死了,三年后,若他死了,他便跋山涉水也要去给他收尸,给怜儿一个交代。
若是他活着……
活着回来……
华詹苦笑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他做好了长子失败的准备,也做好了再一次失去他的准备,没关系,这一次,至少他有了准备,还能亲自替他收尸。
至于儿媳,他早已将她看成亲生闺女,在他有生之年都会尽全力替不孝儿补偿她,若是能为她寻得良人托付,也会为她高兴。
他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华儿到底心里有没有怜儿,这次的来信也只字未提怜儿的事。
再一次长叹一声,道:“走吧。”
竹影这才反应过来,愤愤不平说:“主子咋这样,主子怎么能忘了少夫人,少夫人待他那么好……!”
一路上尽是喋喋不休骂骂咧咧回去了,回去后俩男人干了一壶酒。
第96章 乱世 ◇
◎虞怜想到自己该死的运气!◎
春去秋来, 麦子收了两茬儿,第三茬儿已经黄了,沉甸甸地挂在麦秆上, 正待主人收割。
这三年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
诚然, 虞怜认为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但不可否认, 世道变迁,影响了她的生活、她的种种计划。
譬如生意,譬如种植。
从三年前成为镇上最大的地主,她亲自安排佃户种下庄稼开始, 世道就以过山车的速度和惊险开始疯狂地变幻,不单是人, 老天爷也作祟。
先是头一年,眼看着去年冬日润了大雪, 有经验的老农总说来年总得丰收, 结果夏日碰上了暴雨连连,淹了不少田地庄稼, 那些娇贵的小麦栗米,损失了大半。
虞怜刚接手了大片的田地, 头一年就遭遇天灾,亏了不少, 村里人都叹她运道不好。
好在大麦抗造, 愣是挨到了冬天还是收了不少回来, 她凭着大麦酿酒挣了不少银子回来, 算是补回了庄稼上的亏空。
第二年她吸取了教训, 不顾二大爷和村里其他长辈的阻拦, 愣是把中等田也种上了大麦,这样一来,中下等田都种了大麦,比例一下子多了起来,可以想见到了秋天麦田金黄的模样。
可村里人说:这样咋行?
大麦不值钱啊!你头年中上等田已经亏了不少,第二年不赶紧继续种点精细庄稼,多卖一些银两,补回来,还改成种不值钱的大麦?
这是疯了?
按照老农们的传统想法,虞怜这是被大麦的抗造能力蒙了眼睛,觉得这玩意能有收成就改种这个,殊不知种是能种,但不值钱种了没用,等于浪费了好地。
结果第二年,又闹了灾。
这一回好家伙,干旱!
整整一个夏天,热得要命,没下过几回雨,到了秋天大片的田地几乎颗粒无收,庄稼早早便旱死在地里头了,这一年比头年闹得还凶,还可怕。
好在虞怜中下等田都种着大麦呢,这家伙,抗造抗旱,一年下来又收成不少,至少粮库里囤满了……
村民:“……”
上邑村这片有一条河,就虞怜家门口那条长河,前头一段时间这条河为村民百姓顶了不少压力,好歹保住了两三分收成,外边的就惨了。
听说各地都在闹灾,南方水灾,北方旱灾,还有闹蝗虫的,全搁这一年了,像是老天爷发脾气,一下子火气全给你撒出来。
各地百姓流离失所,饿死不知凡几,更加可恶的是官府不但没有作为,还以赈灾的名义,加重了民间的赋税,闹得人心惶惶,民愤四起。
边关外的那些什么辽人金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四处骚扰劫掠,趁机从朝廷剥削了不少好东西回去,还拐了几个和亲公主。
朝堂分裂得更厉害了,今天这个占东风,明天那个鼓大旗,闹得轰轰烈烈,你死我活。
贵妃的孩子被皇后弄死了,皇后的儿子刚封了太子贵妃把他搞残了,倒是陈地主的女儿异军突起,生了个儿子,封了陈妃,成为皇宫又一大势力,夹在贵妃和皇后中间,陈妃还认了个干亲,是当朝丞相,势力不小……
外面人称陈妖妃。
虞怜:“……”要不是天灾太多了,朝不保夕,她能天天嗑瓜子当戏文看。
这些朝堂后宫的事都不干小屁民的事,天灾更不是老百姓可以左右干涉的,唯独叫虞怜心惊的是,农民起义!
在天灾人祸和朝堂强行增加赋税、贪官为祸人间、莫得粮食吃的压力下,老百姓反了!
全国四处都有起义军,有落草为寇的,有揭竿起义的,有只为了一口饭吃给人当兵充人头的,有被迫上山的……应有尽有,外面全乱套了。
虞怜从第二年开始,酒也不敢酿了,粮食囤在粮库里,不敢声张,日夜派人看守,哪怕是大麦难脱壳口感差,以往丰年都是喂牲畜的,但人饿了连草皮泥土都能吃,何况是大麦这种能饱肚的正经粮食?
这些大麦得留着自家吃,得留着整个上邑村的村民活口用,不敢轻易往外输出。
这一年连罐头生意也不做了,还存在地窖里的罐头便留在里面,等着应付荒年。
虞怜原先想着,趁着皇帝后宫乱起来的时候,搞点肥皂发明卖,挣点银子,她还隐约记得从前从网上科普视频里看到的肥皂制造办法,这个想法准备等搞完酒再折腾,后来也没准备弄了,她只想低调低调再低调,希望安安稳稳蜗居在这一方天地,等着乱世过去。
是的,乱世。
她看出来了,乱世忽然就来了。
外面乱成一片,皇帝要么国土被各地起义军分割而治,要么能忽然雄起,把所有起义军都灭了,不然他的皇朝休矣!
至于胜利者是谁,下一任皇帝谁来当,下一任国号是个啥,那都不是她这等小屁民能考虑的。
算一算,前一世她最高成就也就是个年薪百万的HR高管,比起一般人收入是不错,但总归在正常人范畴,穿来这里,她唯一干得比较出格的,就是算计了所有人演了一场戏,逃离了原身尴尬的处境,给自己找了一方容身的天地。
从此以后,她最大的想法就是当个有钱一点的地主,岁月静好,一直到老。
千算万算本以为刚收了大片田地成了地主,会是事业上大展拳脚的时候,却没想到会碰上乱世……
虞怜想到自己该死的运气!
小时候有钱亲爹刚找到贫民窟的她准备领回去继承亿万家产,还没呢她爹破产了;长大后刚拿到年薪百万的合同,就穿了;穿到出身不错的魏国公府千金小姐身上,原身却处境尴尬,四处危机开局不利……
再一次长叹出声。
这会儿她正站在农田上,第三年,她说啥也不管了,怕继续闹灾,第三年所有田地都种上了大麦,只留了小十来亩上等田种了点小麦和栗米,准备自家留着吃,哪怕遇上灾害,就十亩地的亏空她能亏得起。
好在这一次,虽是延续了上一年的干旱,却撼动不了虞怜什么,她的大麦抗旱能力杠杠的,尤其是上等田更是大丰收,上邑村的百姓头两年靠着虞怜接济的大麦才平安度过,第三年他们也怕了,看救过自己命的大麦眼神也跟看见亲人一样,第三年跟着虞怜全部种了大麦。
这一年上邑村都丰收了。
如今田地里到处一片金晃晃的颜色,村民佃户到处都在抢收粮食,虞怜这边也不缺人。
外边百姓流离失所,有不少逃难来的百姓,虞怜见了不忍心,倒是收留了一些。
她不是随意散发圣母心,一来怕乱世里人手少守着这么多粮食就像是小儿抱金,容易被抢劫,外面难民来了这么多,实在逼到极限,必定有人抢劫,不如主动伸出援手,将这些危机都化解了,让那些难民卖身给她,成为她的自己人,等乱世过去后,这些人若要归乡,她就奉还卖身契,若要留下来,可在她田地耕种,也可以在工坊里做工,总归有活路,总比在外头等死强。
二来,她还做不到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饿死渴死,看着人家吃孩子吃泥土也能无动于衷。
那些枯瘦绝望的面容……从影视剧照片里文字里只言片语很难感受到,真正亲身经历其中的人才从心里被深深震撼,虞怜的心理下限也一再地被刷新。
索性前面卖酒卖罐头挣了不少钱,她拿出一部分,在上邑村边上的荒地上,建了个新的村落,让这些难民在那边暂且落脚,房子是最简单的土胚草屋,全是灾民自己动手,他们感恩戴德,恩人给他们粮食,供他们吃喝,让他们有力气建造房子,活了下来。
这个村落本来没有名字,有人便叫难民村,再后来都在传收留他们的恩人是个大善人,便称为善村。
虞怜看着村民冒着汗的消瘦脸庞,浑身流汗,却冒着喜气洋洋的劲儿在努力地收割大麦,不免再次叹气。
古代时候,尤其是乱世百姓的生活如何艰难她算是见识到了。
但过得这样艰难,朝不保夕,但凡有一点点收成和希望又能喜得恨不得亲吻大地千恩万谢的模样也叫人心疼。
来帮她的田地收割的都是善村的村民,这些四面八方逃难来的百姓深深知道外界有多么混乱,自从被收留就勤快做事老实做人,很怕被赶出去,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如此,倒是有煽动闹事的,那等人还没等闹开,要么被竹影一剑叉走了,要么被难民自己给围殴死了。
谁也不愿意让好不容易得来的平安饱腹落了空,再去外头,能去哪里?能走多远?怎么活下来?
上邑村这边地处偏僻,情况比外面已经算得上世外桃源了,尤其是虞怜家的田地,十里八乡都知道她有粮!
但为啥没人敢来抢?她家两个男人会武功杀了好些人震慑不说,还有大好几千号的难民都卖身给了她,都护着她,咋抢?
虞怜发着呆想事,一阵阵微热的秋风拂过脸面,带来一阵阵新鲜麦香味儿。
不时有村民路过,亲切地喊她怜姑娘,怜丫头。
虞怜皆一一回应。
这两三年以来,经历了各种灾害,她和这个家和这个村民也紧紧联系了在一起,好似一个真正的大家族一样,没有矛盾,有的只是同渡难关的齐心协力。
村民因着她的大麦才生存下来,对她心存感激,她对村民亦是如此。前期还没有难民村的时候,别的地方庄稼欠收,唯独她大麦收了不少,那时闹了不少小偷强盗,不少村民自发住到她家附近,连一向不和的村长也派几个儿子轮流过来,帮着守护她粮库,一路并肩作战下来,攒了不少情分。
这时,忽然一阵稚嫩的惊慌声响起:“嫂嫂,嫂嫂救命啊,官府又来征兵了,他们要把二哥三哥都拉走!”
虞怜陡然一惊,朝廷疯了。
真疯了。
第97章 易主 ◇
◎结尾修,添了一段,一定重看◎
连十岁稚童都强征当兵, 不是疯了是什么?
只怕皇帝内忧外患,已经走投无路,如疯狗一样跳脚。
前一年来征兵的时候, 官府便想把双胞胎哥俩拉走一个当兵去,是虞怜塞了银子才躲过一劫, 但村里其他十来岁以上的少年都没躲过,不管你是不是独子, 年龄到了,通通拉去当兵,没有得商量。
孩子们的小夫子华天曲那样瘦弱只会读书的少年郎也被强行拉走了,虞怜使了银子, 想把他保住,她深深知道这个少年半点功夫也没有, 就他那个体格,上战场也是给人送的命。
但没想到, 年龄到了的少年, 官府也不收银子,不放人!
好在后来, 竹影说他半路去将人劫了出来,但怕被官府的人发现, 也不敢叫少年回村,给了他银子和一袋口粮, 让他去别处躲躲。
竹影是这么跟虞怜说的, 实则他看华天曲头脑灵活, 念书极好, 就送去了跟主子联络过的商号, 让人送到主子身边, 看能不能用上,主子这会儿铁定缺人。
谁叫他那方势力是所有起义军中势力规模人数最大的?皇帝见了都怕得直哆嗦,将他列为心头大恨,头号需要剿灭的贼寇!
皇帝的主力军都集中在主子那头,压力自然也比其他杂牌军要大得多,但也不知道皇帝的人太差还是主子的火力太强,皇帝越是送,主子越是强,一波波地投降给他送人头。
不过这次,皇帝眼看是要完犊子了。
边关失守,金辽联军连夺数十城,眼看京城老巢都要被捣了,皇帝只能撤兵,转回去对付金辽。
也因此这回才狗急跳墙,不管是几岁的孩子,只要是个男娃,能拿得起兵器,就通通送去战场。
那些普通的起义军趁着皇帝顾不上首尾,仍然在四处骚扰,皇帝内忧外患,狗急跳墙,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只怕是自己人还未分出个胜负,江山已经被关外蛮子夺去。”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那些有些底蕴的家族已经开始掏银子输送人手准备帮皇帝一起御敌了,先把关外那些蛮子野人赶走再说!
对这些世家大族来说,自己人闹一闹没事,皇位易主,改朝换代也没事,但绝不能让江山落入外族人手中,所以在闹起义的时候,这些大族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谁也不管。
但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关头,最大的叛军华字旗叛军没有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向京城进兵,而是突然调兵,从另一头将金辽逼退百里。
从这一点上来看,华字军赢得了天下百姓和不少世家大族的好感,人人都在猜想,华字军的首领是什么来头,看得出来应该出身不凡,见识深远,极有担当。否则别的起义军还在趁着皇帝首尾不顾的时候四处捣乱掠夺,他怎么不乘胜追击,而是先选择了先御外敌?
经此一战,有些早有想法的家族开始暗戳戳地接触华字军,若是能辅助华字军成大事,将来就是开国功臣,谁不想要这个功劳?
当然自古以来,起义大军不知凡几能成功的有几何?会下场的家族也就三两只胆子大的,大多数都装聋作哑,不敢冒险,一旦冒险,等皇帝收拾了起义叛军,回头就能把你当成乱臣贼子收拾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华字军首领倒是高傲,谁家递来的橄榄枝都没接,他打完金辽,转头就冲向京城,顺着京城这条路线,连夺数城,眼看用不了多久就要把皇城拿下了,京城里人人自危,百官脱下朝服辞官避难的大有人在……
这些事还没从外头传进来,上邑村实在太偏僻了,至少要落后一两个月的信息差,眼下虞怜获知的消息是关外辽金联军破了边关,从大后方直逼京城,皇帝老巢危矣,故而狗急跳墙,连十岁孩童都要送上战场去送死。
她回来的时候,官府的人已经在上邑村作开了。
四处可听见小孩的哭声,大人的求饶声,虞怜皱着眉匆匆跑进自家院子。
她家人最多,今儿个公爹和竹影出门购买物资,为今年过冬做准备,他们俩没在,那些家里没男娃的村民和善村的难民倒是过来了,围在她家里,帮着护着两个小孩。
三四年下来,当初从京城下来的两只小矮冬瓜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少,个子更是蹭蹭往上拔,虞怜瞅着,再有一两年兴许要赶上自己了,这就是习武之人的好处,两个男孩皆有了少年的模样,此刻赤红着脸和眼睛,扶着年迈的祖母,气得拿起木剑要与官兵决斗。
他们不怕被拉去当兵,也不怕去送死,就怕死了之后爹娘嫂嫂祖母妹妹没人照顾,嫂嫂从小就跟他们说,他们是家里除爹以外唯二的男子汉,爹年纪逐渐大了,迟早会老,只有他们才能护住一家人。
方才,祖母为了护着他们不惜给官兵跪下,求官兵不要把她两个年幼孙儿带走,那些官兵竟然踹了老太太一脚,气得兄弟俩差点冲上去跟他们拼命,被村民拉住了。
民怎么跟官斗?
虞怜进来时,俩小子彻底红了眼睛,大的华言扶着祖母,另一个小的华行跑了过来,顾不得什么一把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怀中,眼泪掉了下来,不停委屈地控诉:“嫂嫂……”
虞怜轻轻摸了摸小子的脑袋,“莫急,莫怕。”
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话说清楚了,也不为自己告状,不为自己被拉去征兵的事说什么只控诉说:“他们踹了祖母一脚……”
声音哽咽,委屈得不行。
虞怜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小脑袋。
往里面一走,老太太年纪大了,本来腿脚就不利索,再被成年男子踹一脚,好半晌还是站不直,站不稳,依靠在孙子身上,喘着气。
虞怜过去,老太太浑浊的眼泪落下来,“怜儿……”
虞怜蹲下来,亲自给老太太揉了揉腿,然后站起身来,对着那些官兵道:“我的两个弟弟十岁不到,还未到征兵年纪,还请通融。”
官兵见她生得好看,气质不凡,言语上倒是客气两分,然而还是强硬拒绝了。
如今世道征兵不容易,已经征了一波又一波,大批男丁不是死在战场就是被饿死,现在上头下了死命令,若是征不到兵,就把他们这些在衙门当差的都送上战场充数去。
死自己还是死别人,这有得选?
虞怜还要说什么,两个人高马大的官兵已经不肯等了,不耐烦地将她甩开,虞怜往后退了数步,被华行扶住,他上前一步,将嫂嫂护在身后,狠狠瞪着官兵说:“嫂嫂,不用跟啰嗦,我不要你低声下气求他,我跟他们走,我去当兵!”
“我有武功,你不要怕我去送死……”
虞怜眼睛微酸,看着少年抽条后显得并不强壮的身体,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你们还小,还轮不到你们逞英雄!”
她掏出两张百两银票,官兵的眼睛都看直了,虞怜冷笑:“一个人,一百两。”
官兵眼睛发亮,但是想起征兵的困难和上头的强制要求,还是摇了头。
虞怜又出价两百两,官兵还是摇头。
虞怜心里沉得越发厉害,看来这个皇朝是真的要完了,若不是上头强制要求,这些见钱眼开的官兵又怎么会对百两银票无动于衷?
最后虞怜给出了百亩良田才保住了兄弟俩。
一人一百亩上等良田。
兄弟俩围在祖母和老太太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那么贵,呜呜,我们不值那么多田,嫂嫂的田呜呜,我去换回来……”
虞怜长叹一声,她手上拢共也就四百亩上等良田,一下子去了一半,的确元气大伤,然而在她眼中,人才是最重要的,两个孩子才半大少年,换作前世才上小学的年纪,哪怕跟着竹影和爹学了点拳脚功夫也上不得战场,只要去了便是送死,她如何舍得?
钱没了再挣,地没了也能再添置,唯独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她不能让祖母公爹婆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要挨过乱世,她有信心再把地赚回来,还要当更大的地主!
竹影和华詹拉着一车物资回来,才发现家里乱成一锅粥,上邑村各家各户都哭声震天,一问才知道官府又来强行征兵了,去年才被征过一波,好多儿郎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如何,到现在也没回来,现在又来拉人,连十岁稚童都要,简直灭绝人性。
华詹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竹影直接抽出佩剑,“我去县衙把那狗官杀了。”
华詹按住竹影握着剑的手,沉重摇摇头,他固然可以杀了狗官,但却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那些兵是被送到州府的总兵营地,而非县太爷府上,县令再糊涂也是一个听令办事的人,杀了他没用。
只有结束乱世,才能一劳永逸。
不过虽然不能杀了县令狗官,但是上邑村那些年幼无辜的孩子却不能再让他们去送死,竹影和华詹便研究了解救办法,他们决定去半道上截人。
就如之前竹影把华天曲押去当兵路上救回来一样,他们准备先将这些孩子安置在外面等到风头过去了再送回来。
谁知道还没等他们出手,当天下午孩子们就都被放回来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何缘故,竹影出去外头打听,县城都打听不到,又快马加鞭去了府城才知道,江山易主了!
皇城破了,皇帝下台了,一切都完了,结束了。
还要童子兵做什么?
竹影瞪大了眼睛,赶紧打听:“新的皇帝叫什么,是谁攻破了皇城?”
“皇帝谁知道啊,新皇帝还没立国号没登基咧,谁也不知道他叫啥,不过听说是最大的那支起义军,叫华……华什么的,反正一个华字。”
竹影:!!!!
第98章 对决 ◇
◎是华儿赢了,还是三皇子?◎
竹影简直欣喜若狂, 他敢肯定,攻破皇城当上皇帝的一定是他的主子华极!他当场就准备出城回去上邑村,通知侯爷和少夫人等人, 告诉他们这个惊天好消息!
尤其是少夫人,憋了这么久, 没告诉她主子还活着,竹影心里多少有几分愧疚, 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总是看着少夫人想主子,那么难受,却不告知她真相, 现在总算是可以说了!
谁知道,他刚骑马到城门口, 就看见城门已经关上,脱下旧朝军服的官兵正在城门把手, 严禁任何人进出。
竹影去问, 人家不理他,还让他快点离开别妨碍公家办事, 小心被当成贼子抓进大牢,竹影稀罕问:“不是说, 皇城都被攻破了,现在皇位已经换人了, 你是帮哪门子皇帝做事?”官兵拍拍身上的布衣, “瞧见没?我们身上旧兵服已经脱下, 从此以后就是新皇朝新天子的兵……你谁啊, 快滚开!”
竹影塞了银子一番打听才知道, 皇城被攻破后, 狗皇帝带着陈妖妃和儿子从密道中逃走了,所有降服的城池收到消息后都在戒严,准备拿住这一家三口向新帝献礼。
所以城池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
竹影:“……”他可怎么回去报喜啊!侯爷少夫人还有老太太夫人都在等他咧!
竹影不合时宜地想:再过不久,应当是太上皇太后皇后和太皇太后了吧……他摸着下巴,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冲上战场为主子效劳,但他保护了主子一家好几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的也能分个将军当当?
假如竹影知道,他主子琢磨半晌给他派了个大内总管的职位,应该这会儿就晕过去了,他最敬爱的少夫人也因他瞒着狗男人还活着的事,没帮他说半句话。
……
这会儿上邑村所有人还不知道上头已经改朝换代了,娃儿们被放回来是好事,有人欢喜有人愁,上一年征兵走的娃可都没回来,是不是已经死战场上了?
赵寡妇哭了又哭,直到虞怜派了双胞胎去告诉她,华天曲人没死,被他们家的竹影大侠救走了,等时局平稳了,该回来会回来,这才消停。
此时华家,正在发愁,两百亩地上午说给就给了,结果下午人全放回来了,这不是白给?
双胞胎上午也沉浸在嫂嫂真爱我,为了我俩舍了这么大把土地,我们真不值,下午听说这消息就闹着要找爹去衙门里把地要回来。
华詹依了儿子所言,带上家伙去了趟衙门,去了才发现,衙门里根本没有人,一个当差的都没有,县太爷主簿那些捕快官差一个全没来,这是集体旷工翘班?
看县城的街道上,百姓如往常那般过着小日子,虽然经历了两三年的荒灾之年,百姓生活不容易,但该有的柴米油盐还是得有,县城里的杂货铺也照常开着,沿街百姓卖菜的卖包子的也都热热闹闹喊着客官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华詹掏出铜板,买了十个包子,让俩儿子一人吃一个,剩下的提回家给祖母嫂嫂和娘亲吃。
父子三人到处打听,没听到什么消息,倒是有人开玩笑说县太爷没准是跑路了,上头打得这么惨烈,没准哪天就打到这里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华詹皱皱眉,寒窗苦读十年才考上进士,当了这县令,在情况没到极端的时候,县令是绝不可能跑路的,这时候跑路,上头追究下来,别说官,脑袋也别想要了。
本想回去,但双胞胎念着嫂嫂的地,愣是拉着爹的手不让走。
他们父子三人都有功夫,俩小子轻功也跟师父学了个半会,不说飞檐走壁,上个墙总是没问题的。
两人把爹拉到县衙墙下,率先跳上去,然后看着爹:“我们上去翻一翻,把嫂嫂地契找出来,肯定在里面。”
说着就跳了下去。
华詹:“……”
翻墙进去后,县衙里头也一个人都没有,连洒扫小厮婆子全不在,华詹开始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事了!
俩小子跑进县衙办公的地方,将桌上的公文、匣子全翻了一遍,最后找出一沓的地契,好家伙,全是搜刮民脂民膏来的,他从里面抽出两张,上头写着的正是他家嫂嫂的那两百亩地,华行眼睛转了转,觉得光拿两张还不够,反正这狗官贪了这么多,不如拿回去,哪怕不占为己有,也能分给善村那些灾民,就当替天行当,劫富济贫了。
华言却按住了弟弟的手,不赞同地摇头,说道:“拿走自家的就好了,多拿就是偷,和那狗官有什么区别?”
华行不服,觉得二哥啥时候也学了那一套迂腐行径,他把自己打算说了,兄弟二人找来爹评理。
一个想把其他地契拿回去,分给灾民,一个觉得不问自取就是偷,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也不行,否则就是偷盗、是狗官之流。
华詹看着俩小子还沉浸在这等小事中争吵不休,没有半点应有的敏锐嗅觉,叹了口气。
若是长子,一早就能察觉不对,断然不可能将注意力放在这种小事上。
他各打一板子,说:“一则这些地契定然是狗官从其他百姓身上搜刮来的,若是你们拿去给灾民,原本地契的主人岂不是拿不到?给了一方,另一方便也没有,行儿你亏了一方,这不叫做好事,这叫鲁莽,叫一意孤行!”
“二则,这些地契属于财物,衙门这些人连地契财物都没来得及带走就失踪不见,想必背后一定出了大事,你们没察觉到危机,还在争执这等小事,愚蠢!”
一番话说得两个小少年面红耳赤,喏喏说:“爹,我们知道错了。”
“那现在怎么办?”
“爹,县令跑了,这底下的百姓怎么办?”
现在可不比太平盛世,现在外来的灾民众多,县城底下到处都乱着呢,时不时就会出现事故,平时都需要官差巡视,县令主持,现在这些做事的人都跑路了,谁来维护百姓的平安和秩序?
华詹本想说这关他们什么事?
但话到嘴边停了下来,俩小子年纪还小,尚且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忧国忧民,不该用小老百姓无权无势就不应该多管闲事那一套束缚着。
他思忖片刻后,和两个孩子在桌上、柜子到处翻找,想找出关键,到底是什么事让县令急着跑路?
华言突然一声惊叫:“爹快看!”
华詹走过去一看,那是一封没烧完的信,前头写着什么已经被烧毁看不清楚,只见后半段还没烧毁的纸张上有两个写着:“……救驾!”
救驾?救什么驾?能用得上救驾这两个字的只有当今皇帝……
华詹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沉重。
皇帝莫非已经穷途末路,皇城被攻陷?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广发勤王传书,算算此地与皇城的距离,就算是最快的飞鸽传书也要至少七八日,岂不是说七八日前皇城已经濒临被攻陷的危险?
现在呢?现在又如何了??
皇帝是缓过劲来了,保住了京城和屁股下的皇位,还是已经……
华詹攥紧了拳头,华儿……
他无法确定自己的长子是生是死,以这种情况来看,当今天下那些起义军,唯有华儿的军队有这个实力兵临皇城,他和三皇子终于还是走到了兵戎相见,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这么多天过去,他们到底谁胜谁负,他的手指越发用力,泛着青白色,眸中更是泛着红色血丝。
他知道,一旦决战,两人之间必有一死。
一旦兵败,就是死亡的代价。
这也是为什么华儿不肯将自己还活着的事告诉家中所有人。华詹算算时间,假如是华儿兵临皇城,这么多日过去,也该打起来了。
是华儿赢了,还是三皇子?
哪怕对长子再有信心,华詹此时没有确切的消息,仍然无法肯定这场胜负,在以往的认知里,要改朝换代实在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哪怕皇朝腐朽,世道离乱,也不是轻而易举能够打垮的。
三皇子从根子来说他是正统,华儿的军队名为起义实则是叛军,多的是老顽固守旧派骂他反贼,哪怕皇帝再荒唐,他们也愿意为皇帝所用,这就是正统的优势。
也因此,从前他和华儿被老皇帝所忌时,起意谋反,也只是架着一个皇帝的血脉造反,只要权利握在手中,皇位上坐的是谁对他们父子二人来说没有一点影响。
七皇子为人愚蠢,好大喜功,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无,这种人最适合当傀儡,哪知那头蠢猪会临时反水……
刚想到这里,两只袖子被两个儿子拉了拉,“爹,你想什么呢?”
华詹摇了摇头,叹气:“我在想你们大哥。”
“爹,你别想了,大哥死了那么久,应该早就投胎了,大哥那么聪明,一定会选择一个富贵的好人家,说不定投胎成皇子了,将来能当皇上!”
华詹:“……”
第99章 碰面 ◇
◎声音震天,隐约将院里院外树上的麻雀也惊飞了。◎
一连过去好几日, 老百姓日子乱成了套,那些流氓混子发现犯了事也没有县衙官差来拿人越发肆无忌惮,不到几日, 街上便变得空旷冷清,谁也不敢到处出来乱窜。
哪怕老百姓没有那么敏锐的触觉, 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上邑村却沉浸在一无所知的状态, 村民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这会儿正在秋收,娃娃们回来了就没什么大事,一股脑地都在抢着收麦子, 哪有时间想外头?
华詹带着双胞胎傻儿子回了家,看似面上无事实则心事重重, 一连几日眉头从未松下。
虞怜以为公爹担忧竹影的安全,安慰道:“竹影武功高强又年轻力壮, 一般人伤害不了他, 您尽管放心。”
华詹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媳,半晌无声, 长叹一声点了头。
虞怜微微一笑,面上看不出什么, 心里越发疑惑。
竹影出门好几日说要打听消息,都未曾回来, 全家人都在担心, 她以为公爹的异常是因为担忧竹影, 但现在看来, 又仿佛不是。
那个眼神……这种感觉, 并不算陌生, 打从三年前那个大年初一开始,公爹就经常用这种眼神看她,带着点愧疚、慈爱和欲言又止,极度的复杂,她一度以为公爹是偷了她银子去赌博了……
要不然怎么这般奇怪,好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又好像瞒着她什么,但她只是他儿媳,又不是他老婆,用这种眼神瞅她干啥?
虞怜想不明白,又不好直接问公爹你瞅干啥?
她摇摇头,无奈笑笑,拍着手往外走。
麦子这几日收得差不多了,那两百亩地多亏官差才拿走地契一日,转头两个小子又给偷回来了,地里头的麦子才不至于浪费了,能收回来。
想着这些高兴的事儿,虞怜转眼又把公爹的异常给忘了。
她想得乐观,只要不威胁生死,每天能当着个地主婆巡视自己的地里的庄稼,关心关心佃户,没事翻翻账本,就是最好的日子,公爹想啥管她屁事?真有事到了关键时候,该跟她说还是会说,到时候就水来土挡,淹不死她。
虞怜日后只要想到今日天真的想法,就恨不得回来抽自己一巴掌,谁能想呢?谁敢想!
没淹死,倒是差点把她惊死。
又过两日,麦子全部收割好,虞怜指挥着手下人把一车车粮食运到自己三年前就建好的粮仓里,这几个大型粮仓全在上邑村,而且就在她家边上,平时养着几条大狼狗看着,还有专人日夜把手,倒是不怕偷。
主要是她的麦子看着是量多,但是倘若要偷还是不划算,不值钱,除非能全部运走。也就是荒年,有人饿狠了,才会打主意。
粮食收好之后,虞怜盘算着竹影哪怕走路都该回到家了,她跟公爹商量了下,让公爹出门去找找看,不能放着不管,前头几日不管是信任竹影的能力,等了这么多天还不见音信,那只可能是真出事了。
华詹刚驾着马车出了上邑村,后脚虞怜就捡了古里古怪的一家三口难民。
女的生得小家碧玉,洗干净之后也是细皮嫩肉,瞧着应该也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眼神机灵,看着颇有两分灵气劲。
男的则不苟言笑,笨嘴拙舌,长得倒是一般,勉强称得上五官端正,国字脸,生得一身习武之人的刚正之气,看着不像坏人。
他们俩有一两岁半的儿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只小肥手专喜欢捏人脸,揪人头发,除了这点,倒是个讨人喜欢的娃。
一家三口来到上邑村,在佃户的指引下找到虞怜,跪在她面前说听说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善人,在这几年灾年时期建立了善村,收留了不少人,他们远道而来,希望虞怜能收留他们一些日子。
虞怜注意到两个细节,一是那年轻女子要下跪的时候,男人扶着她的手,眉头不赞同皱了皱,像是不认可她跪下求人的行为,这一定意义上表明了,在男人看来,这位女子的身份贵重,不可以下跪。
二则那女子声称自己远道而来,虞怜却感觉她的口音更像是这边的当地人,且她那张圆润清秀的脸蛋似乎有两分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因为这些疑点,虞怜将这一家三口收留了,善村没有多余的房屋供他们住,在找到新的地方之前,只能让这一家三口暂时住进自己家的大院。
女子看起来倒是很开心,一脸的信任。
虞怜感觉更古怪了,她从未见过这女子,这女子对她毫无防备的信任模样又是从何而来的?莫非只是因为她建善村收留难民的好名声?
一家三口在虞怜家住了四五日后,公爹和竹影还是不见回来,虞怜这日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翻账本,账本没看进去几页,满脑子都在想,竹影和公爹是不是出事了?
县城才多大地盘啊?以他们驾车的速度,也早该回来了,难道是去了府城?
梅姨娘洗了盘果子,放在她边上,让她吃着点解解渴,甜的。
陈氏和新来的叫陈四丫的女子倒是处得来,两人同姓陈,便唤陈四丫小陈氏。
秋日凉爽,趁着午后日暖天透,两人在边上绣着秀活儿,陈氏总是蹙眉,显然也在担忧相公的安危。
这世道,外面这般乱。
虞怜干脆闲聊,打破这种略显压抑的气氛,跟陈氏央求:“今年过冬娘给我整件厚实一些的棉袄,去年就极冷,我差点没熬过。”
陈氏停下来,嗔笑一声,“那是你爱美,总要给你做厚一些的,你嫌臃肿,去年竹影猎了一头虎,皮毛都送你手上了,你非嫌弃丑,愣是不要娘给缝在棉袄里头,垫在床下白瞎了好东西,娘说的对不对?”
虞怜拿账本盖住脸,不承认,“哪有哪有,哪个这么臭美,连虎皮都敢嫌!”
“不就是你?”
“谁啊,在哪儿呢没看见!”
几个女人笑成了一团。
话匣子打开了,陈氏也松快了,暂时忘记相公出去好几日的事了,又同儿媳说笑几句,这时老太太在屋里唤她,估摸着是刚午休起身需要人伺候,陈氏进屋里去。
前脚刚进屋,后脚没一会儿,院子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行穿着金色盔甲的士兵分成两列进来,手中拿着的长枪更是反射着灼人的光芒,气势如虹,像是天降神兵。
虞怜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小陈氏更是惊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手中的针扎进手指里了还不自知。
一片静谧——
虞怜同那些“天降神兵”大眼瞪小眼,心里沉了又沉,穿来这么久从未与真正的军队士兵打过交道,也没与官家起什么冲突,人家为何突然派这么多兵来她一个小地主的家?
她不受控制地往最有可能同时也是最坏的想法猜:难不成是皇帝忽然想起他们一家来,准备不要脸了派兵将他们一家通通送上黄泉?
这时,那些肃着脸一身气势的金甲士兵们忽然齐刷刷地跪下,一致高声呼喊:“参见皇后娘娘!”
“属下等恭请皇后娘娘回京入宫!”
声音震天,隐约将院里院外树上的麻雀也惊飞了。
敞开的大门外,进来一个男人。
一身青衣,体态清瘦修长,逆着光,隐约头顶也泛了光。
虞怜眨眨眼睛,账本从手上掉了下来。
男人走路虽不急不缓,但腿长迈了几步便行至虞怜跟前,弯腰修长如玉的手帮她捡起账本,还拍了拍上面的泥灰,虞怜低头看那只手……
账册递过来,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说:
不是故意卡文,男女主第一正式会面,我得好好斟酌下……(其实就是苟不出来了
第100章 归来 ◇
◎那个女人予他的更甚◎
时间有一刹那的静止——
空气也忽然缺氧得厉害。
男人星眸如海, 深沉却温和,仿佛纳了百川,一层朦胧的薄雾笼罩在那深海上方, 看不清里面翻滚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浪花。
虞怜眨眨眼,再眨眨眼。
一瞬间的茫然、惊骇, 最后通通化为了不敢置信的狂喜,她仰着头, 睁着那双氲氤着红晕的美眸与他对视片刻,一颗泪珠从眼角缓缓落下。
紧接着,数滴泪接二连三的往下滚落。
她掉泪时的眼睛美极了,旁人哭泣是嚎啕大哭, 鼻涕眼泪一股脑横流,丑极。她却不同, 就那般痴痴与他对视,望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眼泪像是乖巧排着队, 哪怕主人情绪起伏极大,也被压抑着委屈着, 一颗又一颗,接二连三, 络绎不绝。
男人忽而心窒得厉害,他想起那日他从行刑路上被截走后返回家中, 看见她在他灵堂前, 烧掉亲手所写的祭文时落泪的眼睛。
四年的时间, 足以更改一切, 四年的时间足以教山河颠覆, 让天下换了个主人, 也让他了却前世生死大仇。
但她那双眸子,没有变过一丝一毫,同那时一样。
美极。
他眸色一深再深,静静低头望她……少顷,一声极低的叹息终于从他嗓子里溢出来,几乎不可闻见,旁人亦无从察觉他逐渐软化的心。
虞怜却听见了。
她的情绪像是忽而决堤,在男人指尖微凉掌心却温热的大手抚上她脸颊,轻轻为她拭泪时,猛地扑进他怀中。
终是大哭出声。
华极浑身僵硬,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宣泄着压抑了数年的情绪,任由这着满了委屈、惶恐、喜悦的泪水将他胸前衣衫浸湿,一点一点将他心脏染上异样的色彩。
他浑身发硬,大手垂落在身侧下意识抬起,指尖微微蜷动。这是第一次,记忆中的女人同他这般接近,无论是前一世的分道扬镳还是这一世的峰回路转,他们都仅见过一面,那便是她在他下狱后,跑到牢中隔着阑干大门,对他极尽刻薄,极尽羞辱,咒骂他为何不去死,为何要连累他人。
他未置一语,任由她发疯,疯够了也便走了。
后来她在牢中所语,传了出去,皇帝如愿借由她的手又羞辱了他一道……
思及此,原本抬起欲安抚她后背的手,紧了紧又垂落下去。
她仍在哭泣,哭够了便仰起头,委屈巴巴地瞧他:“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语带控诉,鼻音极重,惹人心怜。
至少在场所有人包括刚刚从屋里出来看着孙儿/儿子大变活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太太和陈氏也忍不住在极尽震惊狂喜之余生出了浓重的心疼之意。
怜儿……怜儿她太苦了啊。
两人方才听见动静,赶紧出来,却在出来时看见怜儿扑进华儿的怀中哭成了小泪人。
两人因此哪怕再不敢置信,再是狂喜也不敢,不敢迈动一步,更不敢喊上一句,怕惊扰了这对有情人的相逢。
她们知道,此时此刻最有权利宣泄情绪的只有她们的孙媳/儿媳,她已经压抑太久了,撑着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与家中断绝关系,一个人带着他们来到乡下,要想法子养活一家人,要想法子不去想他,要想法子好好活下来,这其中到底压抑了多少痛苦,多少情深,没有任何人可以感同身受,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便是他们这些长辈家人,也只能知其一二,也只能多疼爱她几分,让她更活得快活如意一些,却不能替她承受。
华家的小院四周围满了金色盔甲的士兵,他们拿着长枪脸色肃然不许任何人接近一步,村民远远聚集过来,不敢靠近一步,却满怀担忧,担心木头一家出事。
小院中,老太太陈氏梅姨娘站在堂屋门前,满含喜悦心疼远远望着,双胞胎和小果儿也被她们按住了,捂住了嘴巴,不叫他们冲过来打搅自己的大哥和长嫂。
小陈氏更是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句话重复了第二遍,语气加重。她伸出手,颤抖地摸上他清俊的脸,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描绘他俊脸的轮廓,高挺的鼻尖、饱满的额头……甚至轻抚了他的薄唇。
她触电般收了回来,双颊染上绯红,低眉自语:“你来带我走了吗?”
“我以为你投胎了,再也看不到我,要不然怎么会迟迟不出现在我面前……”
“我总是想,日也想夜也想,只要一闲下来,便想。到底是什么缠住了你,让你从不出现,就算是梦里也好,可是连梦里你也绝情,不肯舍我半分怜意。”
“不知是哪日,我做了梦,梦见有人喊你名字,我拼尽了力气跑过去,想追上去,看看那人是不是你,但怎么追也追不上,后来醒了,才发现是梦。”
她微微一笑,红了的眼眸清澈见底,美得惊人。
抱怨休了,终剩满腔爱意与情痴。
露出半分清浅的贝齿,似是含羞,似是无限欢喜,“夫君,你终于愿意出现了!”
兀自思索,像个满目只有心上人的纯挚少女,“你带我去哪里?”她笑容纯净,双眸满含信赖,骄傲道:“夫君寻的去处一定是极好的,不管是哪里,都是好的。”
像是怕他不带她走,她慢慢地数着这几年做的事,向心上人邀功,也想叫他放心,“怜儿很努力,祖母身子很好,爹的身体也恢复康健,娘更是坚强了很多,二弟三弟和果儿乖巧听话,从不惹事,这几年我攒下了些家业,够他们生活……”
说完,便忽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往他怀中倒去,晕倒前,华极听见她几近呢喃般祈求:“夫君,别再扔下我……”
这句话很轻,轻到若不是女人就在自己怀中,若不是他自幼习武五感灵敏,也没法听清。
男人反应极快,原本就虚虚扶在她腰后的大手在她软倒前牢牢将她抱住,随后快速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屋中。
越过祖母和娘亲,大步一跨,上了台阶穿过堂屋走到后院,凭着竹影平日寄过去罗里吧嗦的信件里所言的位置,准确找到虞怜的屋子,将她放在床上。
做完这些也不过过去十数息功夫,他刚起身,发现衣襟被女人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无法,只得坐在床头。
老太太和陈氏急得不得了,跟在后头进来,来不及与死而复生的孙儿/儿子抱头痛哭,便焦急问:“怜儿怎么样?怜儿如何了?怎么就好好晕过去了,是不是吓着了?”
华极低头看着那只揪着自己衣襟不放的手,又将眸光挪向她紧闭的眸子,洒下一片惑人的阴影。那张小脸极为苍白。
他嗓子哑了哑,好一会儿才在祖母焦急的问话中说出自己的猜测:“好像迷着了。”
见到他回来,第一反应不是惊吓,也不是该有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她的那种狂喜更像是发现他终于出现在她梦中的喜悦。
她说:“你终于出现了。”而不是:“你回来了。”
满含委屈的抱怨他为何不出现在她梦中,足以见得她以为这是在梦中,她以为自己的夫君终于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还因此祈求他不要再扔下她,她甚至以为他是来带她走的。
去哪里?
连死都要与他一起,毫不畏惧,更因此心生无限欢喜。生怕他扔下她,再不出现。
她细数这几年努力的成果,想叫他放心,她有好好照顾祖母爹娘和弟弟妹妹,所以他此时此刻可以安心地带她走,因为她终于实现了对他的诺言,她没有辜负自己的满腔情意。
但他呢?何德何能?可有回报?
思及此,男人放在膝上的大手紧了又紧,一颗心脏更像是被一双无声的大手用力攥紧,发疼,疼得窒息!
来前的种种设想,种种猜疑,在重逢的一刹那,全部支离破碎。
她的种种反应,那双哭泣的眼睛,微弱倔强的祈求……种种都在嘲弄他的狭隘,他的冷心冷肺!
难堪透了。
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男人狠了狠心,大手轻轻在她脸上安抚,又拍了拍她攥紧自己衣襟的手背,将她的手半哄半强硬拉开。
自己回身跪在地上,对年迈的祖母和体弱的亲娘磕头:“华儿不孝,隐瞒了四年前诈死的消息,让祖母和娘担心,现在华儿心事已了,大仇得报,回来接你们回京。”
老太太含泪看着自小便引为骄傲捧在掌心疼爱的心肝肉长孙,陈氏更是不受控制地抹泪哭泣,婆媳二人将华极扶了起来,一声声地唤他儿时小名,一个唤花儿,一个唤童童。
老太太擦了擦眼睛,“童童回来了便好,你没死便好,祖母和你娘伤心不要紧,缓一缓便过去了,我们还有行儿言儿有果儿,有你爹,可是你媳妇怜儿却什么都没有。”
“她只有你。”
“这些年……”
老太太含着泪和孙儿握着手,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年孙媳的不容易,说着他们对她的愧疚难当和感激,最后忽然想起什么,气得板起脸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大仇得报,你死了又没死又是怎么回事?门口那些兵为什么喊怜儿皇后娘娘?”
一句“她只有你。”不断在耳边回响,剩下的什么都听不到了。心上后知后觉慢慢裹上了蜜,他从前只知祖母做的九重糕最是发甜,格外好吃,今天忽而发现,那个女人予他的更甚。
“花儿、花儿……?”
“童童,童童想什么呢?祖母同你说话,听见了没?”
作者有话说:
花童:想我老婆呢,想到她就甜!
这个臭花童其实没那么好搞……虽然现在暂时被搞了下,hhhh
女主任重而道远,文案里有句话”夫君诈尸后我被迫情深“这是真的,这就是接下来的主旋律hhh
抱歉,本来想今天白天时候更新的,但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忙活,直到晚上才归家,然后又卡卡卡卡到半夜……哈哈!
跟大家分享一个快乐的消息,我今天终于决定结束颠沛流离的前半生,给了自己一个暂时的小窝,小窝很旧,打算动手改造下,已经想好了买什么,怎么改造,只要一想到这个就很开心。
今年又是没什么收获的一年,没有钱但很开心,放慢了脚步,对生活有了新的体验和感悟,所有尖锐都消失了。也像是慢慢从一个执念和圈子中走了出来,未来有更多的可能性,很想跟此时也许正在苦恼的宝子分享让自己不抱怨好好生活的秘诀:不要期待从外界中得到什么,而是我能做什么,我能创造什么,转换一下思维,所有抱怨不甘所有委屈难过都消失无踪了。
想好自己能做什么,不再期盼从外界得到什么,将所有期待和希望重新回归于自身,找回了无条件付出的勇气和自然而然产生的对生活的热忱、对世界的爱意、对旁人的耐心与友善,没有了妄想和执念,人生清澈如泉。
最后,一定要开心!一定要快乐!让自己快乐才是最大的成功!没有任何外物及得上让自己自得其乐,哪怕没有钱,没有名利,没有地位,没有一切,只是平平无奇的小人类,一样可以快乐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