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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河阴之变

阿那瓌边说,边用手在眼神呆滞的妻子面前摇晃,试图唤醒她的神智,却见妻子一脸傻笑,不停地用手抚摸怀着胎儿的小腹。

“哎,你肚子里是咱们第三个孩子啦,太医把过脉,十有八九是个女孩。”

“如此,我们便有长子、长女,还有你这腹中的二女儿,一共三个孩子。”

“我的傻夫人哟,你想起来没有?”

“所以呢,夫人本是咱柔然人的后裔,等你傻完这一阵子,我们还可以多生几个小可汗,保我柔然郁久闾氏血脉永昌。”

夏若雪听完阿那瓌的絮叨,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口中说道:“你既然是柔然的王,就该有胸怀天下的雄心壮志,怎可迷失于闺中之乐、儿女情长?”

“等两个女儿长大以后,应当把他们嫁给中原的皇帝,生一堆小皇帝。”

“这样一来,将来整个中原王朝都是咱柔然人的,这不比你心心念念总想打回北边去要好?”

“不在直中取,只向曲中求。北地诸胡既然入主中原,想要拿下天下九州,通婚结亲这种四两拨千斤,一本万利的事情,可汗怎可不懂?”

阿那瓌闻言赶紧将手指比在唇边,做个悄声的姿势,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嘘,原来夫人没有傻啊。”

“小声点,我跟你讲哈,当今胡太后带着幼帝主政,魏朝的天下我料定是要变天了。”

“我几番礼送魏国,权倾朝野的重臣早就一一打点,朝堂上的动静还是知道几分的。”

“以我大柔然之王的法眼观之,那些暗中起势的近侍枭雄,哪个不与我私下结好。”

“魏元氏——拓跋家的宗庙朝不保夕,明堂即将易主,如今我真觉得天命另有他人。”

“谁啊”?夏若雪好奇地问道。

阿那瓌用手指天,示意高高在上,随后说道:“都督高欢。”

“高欢?”

“这个名字好熟悉,高姓、还有我叫黎赛雪……”

夏若雪喃喃呓语,这个梦是在向自己揭示前世她与高进的羁绊吗?她在睡梦中无法开启超级人工智能网络的芯片功能,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阿那瓌所说之人是谁。

可是不对,她在梦中是郁久闾黎氏,柔然可汗阿那瓌的妻子啊。

猛然间,对岸锣鼓喧天、号角齐鸣,一大队人马护卫着一个长须的胡人将军来到祭祀现场。

阿那瓌朝着对岸努努嘴,说道:“咯,尔朱荣到了。”

“他现在是权倾朝野的大都督,统领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诸军事。”

夏若雪抬眼望去,只见黄河对岸一大队锦衣金甲的人马,正浩浩荡荡地行至祭祀现场。

居中一人坐在八匹膘壮白马牵引的华盖金舆之上,身材魁硕、气宇轩昂,搭配着身上明显僭越的华丽黄袍,在队伍中分外扎眼。

此人抬手指挥军队的马鞭,在阳光的辉映下竟然泛着金光,看来鞭头不是黄金就是华彩琉璃打造的,其身份象征意义显然大于实用价值。

“跟在他身后,骑着枣红大马的就是其亲信——都督高欢。”

“左侧同行的,是金紫光禄大夫、武卫将军费穆。”

“说到费穆,这家伙也是个鲜卑人,我还和他一起喝过酒。”

“此人满脸的络腮胡、体毛浓密,行为粗鄙、言语粗俗。与他喝酒的席间,这家伙竟然撩起裤脚,放浪形骸,一边喝酒,一边拿切肉的小刀刮腿毛。”

“咦……好恶心”,夏若雪一脸嫌弃地说道。

“不过,真是奇也怪哉,大都督尔朱荣入朝,胡太后曾下令费将军屯兵于小平,以防范尔朱荣造反。”

“今日大祭,怎得两人竟然并驾齐驱,如此亲密无间?”

阿那瓌还在纳闷,却发现车中的妻子又一次失神,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尔朱荣、高欢、黄河边、祭天大典……”

“河阴之变、河阴之变!”

梦中夫君的解说,加上诸多历史人物的名字,终于让夏若雪唤醒了尘封的记忆,说出了史料上震古烁今、惨烈无比的“河阴之变”。

阿那瓌发现妻子神色惊惧地大叫起来,误以为怀孕的妻子犯了失心疯。

“赛雪,你醒醒,你莫不是犯了什么病,可别吓唬为夫”,他边说边摇晃妻子的肩头。

“不好了,这是河阴之变!”

“尔朱荣听信费穆的谗言,事先密运筹策,谎称祭天,实际却是要在今日将百官屠尽啊!”

“啊?”

阿那瓌还在震惊,夏若雪已经将身子猛地探出车窗,朝着对岸大喊道:“快跑啊,尔朱荣要屠杀你们,他要杀掉所有人……”

黄河奔腾咆哮,河风裹挟着夏若雪的声音远去,对岸没人听见,也无一人朝着这边张望。

一瞬间,只听见一阵山呼海啸的声音,对岸的骑兵在尔朱荣的授意下,从两翼奔出,将等待祭典开始的百官团团围住。

在众官吏不明就里、仓皇失措之下,尔朱荣拔剑指向圆形祭台附近的一位王爷,大声宣布着什么。

不多时,随着尔朱荣的一声令下,包围现场的士兵们齐刷刷地亮出手中的兵器,劈头盖脸就朝着参加祭祀的大小官员和宫人砍去。

只见一阵阵刀光血影,无数的王爷、高官惨叫着从祭台上跌落。

哭天抢地、四散逃窜的官员被身后的兵器刺倒,腿脚快的远遁者则被箭雨覆盖,射成了刺猬一般。

黄河岸边、祭台附近被杀死的官员,尸身随之滚落河岸,像下饺子一般扑通通坠入汹涌的黄河水中。

梦中的夏若雪赶紧下车,不知怎的就冲到了岸边石崖,阿那瓌追到她身旁,搂住她的腰身将其拖到一块巨石后躲藏,安抚着因为目睹对岸疯狂屠杀而浑身颤栗的妻子。

驾车的家奴则在事发当时,早已惊得匆忙逃遁,翻过马车驻留旁的一处山梁后,不知所踪了。

“疯了,疯了,尔朱荣这是要将魏朝的官员屠尽,一个不留吗”?阿那瓌惊道。

“可是,夫人你竟有如此神通,能够未卜先知,还好咱们俩没去对岸参加这个要人命的祭天大典啊!”

远望去,此刻的祭祀现场已然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半柱香的功夫,竟然已经见不到一个活着的官吏。

尸山血海之中,无数尔朱荣手下的士兵正在逐一检查尸体,有的没死透的官员,少不了再受一番剑刺刀剁,惨叫求饶声响彻云霄。

黄河对岸的漫天哀嚎渐渐变成间或传来的临死呻吟,在兵器相交的金属碰撞声过后,四周终于寂静下来。

而后,数千具魏朝官员的尸首,被现场士兵逐一抬起,抛入奔腾的黄河之中。

有的士兵图方便,就近用长枪叉住岸边的官员尸首,随后朝着河流方向用力推上几步,就将尸体推落入河。

就连方才屠杀时被斩断、掉落的头颅、手脚,也被士兵丢的丢,戳的戳,挨个抛入河中。

连串的落水声,以及被血液染红的河岸,吓得对岸隐藏观看的阿那瓌夫妇心惊肉跳。

尔朱荣身边的亲信高欢收剑入鞘,来到大都督面前回报。

“大都督,依令平乱已毕,妄图谋反的首犯,高阳王——丞相元雍已当场伏法。”

“另有司空元钦,义阳王元略,司徒左长史、黄门郎王遵业,中书令袁翻,尚书王诵等,大小王公及官员两千余人,皆已领罪伏诛。”

尔朱荣哈哈大笑起来,他甩甩带血的马刀,刚才的肆意斩杀,他这个好勇斗狠的大都督,少不了亲自上阵,将其当做一场毫无悬念的杀人比赛,让他过足了手瘾。

“嘿嘿,好,杀得好,杀得舒坦。”

“在下小试身手,手刃奸臣贼子整十名,真个儿如杀猪宰羊,案板剁肉,的确轻松畅快。”

“大都督威武”,身旁众将士急忙齐跪献媚称贺道。

“此次祭天大典,得以两千余名胡后逆党作为血祭贡品,往后我朝必然大吉大利。”

能够借着祭天的由头,将满朝百官砍瓜切菜一般,杀个一干二净,他尔朱荣称得上古往今来、雄霸天下的独一人。

斩尽杀绝大小官吏,接着顺势登基称帝,重建朝纲,将魏朝的天下纳入自己的囊中,岂不是易如反掌。

如此立威造势,天下还有谁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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