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潆到了窦氏院里时,便感觉到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
这虽说窦氏作为当家主母,院里的规矩确实多了些。可昨个儿顾潆过来时,可是见着有丫鬟在廊下打络子,还有几个丫鬟在轻声说笑的。可此刻,丫鬟和婆子见着她过来,皆都屏气凝神。
就连上前问好的婆子也只依着规矩屈膝问好,除此之外再不敢多言一字,忙迎了她进去。
“世子夫人来了。”唐嬷嬷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的,也因此,顾潆一进来,唐嬷嬷便笑着开口道。
她侍奉窦氏身边这么些年,是断不可能看着自家主子犯糊涂,再闹出婆媳不和的事情来的。
顾潆毕竟重生一世,对于唐嬷嬷的心思,她多少还是能揣摩得准的。所以,全当没看到窦氏沉着的脸,只含笑上前,依着规矩请安道:“潆儿给母亲请安。”
窦氏上下打量顾潆一番,目光中终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的厌恶,摆出一副婆母的架势,阴阳怪气道:“我听说昨个儿砚青宿在了你房里,将近黎明才叫了水,这按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这当婆母的也不便过问。可房中之事还是注意些的好,这宅子里人多嘴杂,若传出了什么不好的传闻,别人只会对你指指点点,说你不愧是被徐家养大的,于你的名声也不好。你说是吗?”
窦氏这么说,就是为了让顾潆难堪的。毕竟,这若但凡是出身高贵的高门贵女,便会在乎自己的贤名,哪个不想被人说是庄重贤惠。
所以她方才那番话,就差指着顾潆的鼻子骂,说她勾了自己儿子的魂,根本没有资格当这世子夫人。
若是从前,这会儿顾潆肯定会难堪至极,她太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了。想到别人会指指点点,说她就知道仗着姿、色勾、人,她只会愈发自惭形秽。
可现在,面对窦氏的阴阳怪气,她只直直的迎着窦氏的视线,开口道:“母亲既说这是我和世子爷的房中之事,您不便过问。那您就不该过问的好。”
“何况,我和世子爷房里发生了什么,怎的不过一夜的功夫,母亲就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很难不让儿媳怀疑,我那院中有人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了?既如此,一会儿回去之后,媳妇可得好好整顿一番了,否则,这若每一次我和夫君的房中之事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世子爷脸上也不好看,便是母亲面儿怕也不好看吧,毕竟这传出去,别人只会好奇,婆母怎的对儿子的房中事如此关心,这多少有些不妥吧。”
窦氏知道顾潆伶牙俐齿,可她以为在房事这上头,每一个女人都该有羞耻之心的。她又是当婆母的,只要摆出架子,她断不敢反驳自己一个字的。
所以,见顾潆非但没有羞愧,反倒是指出自己在儿子院里有眼线,还说什么她太过对儿子的房中之事感兴趣,这如何能不让窦氏生气。
窦氏几乎要气晕过去了,颤抖的手指指着顾潆,却愣是被气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屋里,所有丫鬟都屏气凝神,可不可否认,在听到顾潆这么回击窦氏后,丫鬟们看着顾潆的目光充满了佩服。
在她们看来,国公夫人确实是太过分了。她们这些当丫鬟的,到了岁数也是要被放出去嫁人的。只要一想到自己若是嫁人了,若遇上和国公夫人一样,如此关心儿子房中之事的婆婆,大家便觉着晦气极了。
窦氏哪里能不知道自己落了下陈,她气的脸色铁青,不过没等她真的发脾气,唐嬷嬷忙对着顾潆道:“世子夫人,夫人昨个儿一宿都未睡,也因此说了些不合适的话,世子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说完,唐嬷嬷又道:“世子爷自幼养在大长公主殿下身边,性子清冷,如今能有世子夫人在身边陪伴,国公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心里不爽啊。这若什么时候,您给世子爷生个大胖小子,国公夫人肯定会把小世子宠在手心的。”
说完,又安抚了顾潆几句,便亲自送了顾潆出去。
没一会儿,唐嬷嬷便回来了。窦氏再忍不住,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窦氏几乎要咬碎了牙齿道:“这只有不要脸的娼、妓才会丝毫不知羞愧为何物,我可怜的儿啊,怎么会娶了这等贱、货!”
唐嬷嬷知道世子夫人把国公夫人气坏了,可即便如此,她听着国公夫人这话,吓的瞬间脸色苍白,上前忙劝着道:“夫人,您,您怎能说出这样肮脏的话来啊。您说世子夫人不知规矩,身份卑贱这没什么,可娼、妓二字,这若被有心之人传出去,是您面儿上能好看,还是世子爷面儿上能好看。”
“这您哪怕是骂顾氏是狐狸精呢,您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唐嬷嬷说完,看了一眼屋里侍奉的四个丫鬟,这几个丫鬟都是窦氏身边侍奉的大丫鬟,可即便如此,唐嬷嬷还是厉声道:“方才国公夫人那番话,若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我便把你们直接卖到勾栏去!”
“你们娘老子不是在府中侍奉便是在外头的庄子上,总该是要靠着国公府过活的,所以你们在乱嚼舌根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担得起这责任!”
丫鬟们本就吓坏了,这会儿听着唐嬷嬷的警告,皆战战兢兢的跪下发誓道:“奴婢断不会传出一个字,便是有人把刀架在奴婢脖子上,奴婢也不会说的。”
倚春跟着自家姑娘出了窦氏的院子,想到方才国公夫人竟然那般羞辱自家姑娘,她不由气鼓鼓道:“姑娘,这之前您和国公夫人生了嫌隙,奴婢还觉着您是不是隐忍一些会更好。可今个儿,奴婢算是知道了,国公夫人根本就是轻看了您,否则,怎会说出那样的话。”
“这您和世子爷圆房,不是情理之中吗?这哪家的新郎和新娘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啊,可国公夫人倒好,竟然暗指您故意勾了世子爷的魂,还骂您没有规矩。”
“怎么,国公夫人还想安排了日子,每个月哪一日哪一天您才能和世子爷亲近,否则,便是您有心勾着世子爷。这事情传出去,她也不怕京城上上下下的人笑话她,哪有这样的当婆母的。”
到底经历了上一世,顾潆并未真的生气。反倒是觉着上一世自己那么畏惧窦氏,对于窦氏的每一次训斥和为难,她都几乎要自己折磨自我怀疑,她只要想起上一世自己那样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就觉着太不值得了。
好在,她可以重来。所以,她非但不生气,反倒是觉着格外的畅快。
而且,刚才她和窦氏来这么一出,她便有了由头去整治整治院里那些吃里扒外的下人了。
心下暗自思寻着,却听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绪儿请二嫂安。”
顾潆下意识抬眸,却见不知何时,陈宝绪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个时辰,不用想陈宝绪该是过来给窦氏请安的。
看着眼前还算是恭顺的陈宝绪,顾潆却是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她上一世并未和陈宝绪这个小叔子有太多的来往,她所有的印象是觉着陈宝绪似乎没有随了窦氏的小肚鸡肠,还有冷酷爱为难人的性子。他也和骄纵不堪的陈宝茹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反倒是多了几分随和。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和自己的乳母有了苟、且,闹腾出妾生子不说,还偷梁换柱,愣是把这孩子记在身边丫鬟的名下,让三奶奶赵氏不认也得认。
信国公府竟然出了这样的情种,顾潆真不知道情种二字放在陈宝绪身上,到底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了。
毕竟是嫂子和小叔子,简单的请安问好之后,自然也知道避嫌,不会再多说什么,所以陈宝绪并没有察觉到顾潆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信步便进了窦氏的院子。
一旁,倚春却明显发觉自家姑娘看着三少爷时情绪有些复杂,好像有些嘲讽还有些伤感。
可怎么会呢?
顾潆看着倚春眼中的疑惑,却没有说什么。她不喜陈宝绪这个小叔子,也不喜窦氏,可这一世她却不得不在这信国公府重新来过,一时间她觉着心里膈应极了。
可膈应归膈应,日子还是得过的。这样想着,她笑着对倚春道:“走,我们往后花园去逛逛。”
信国公府是御赐的宅邸,加上大长公主下嫁,府邸更是扩建了一番。而这后花园,便是依着皇家规制建的,可以说是京城难有的景致。
上一世,顾潆却无心看这些美景。她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如何能让自己在信国公府立足,如何才能应对窦氏的刁难,如何能多看儿子一眼,最后把自己过成了活死人。
这一世,顾潆虽知道还有好多难关需要过,好多事情需要改变,可她也想抓住这该有的闲散日子。
没一会儿,主仆两人便到了后花园。
只是巧的是,两个婆子正在后花园陪着陈怜玩。
这陈怜自打生下来之后,荣昭郡主便病了一场,更有术士说,这孙女和荣昭郡主命里相克,所以即便陈怜是长房的嫡孙女,却没有金枝玉叶的命。
大奶奶这个生母担心太过亲近女儿,反倒连累女儿愈发惹了婆母的不喜。却不知,那些个儿奴大欺主的东西暗中竟故意作践陈怜。
重生以来,顾潆一直都想着瞅着时机,往长房去一趟。
可因着这几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便一直未瞅着合适的机会。今个儿,倒是巧了。
这样想着,她缓步走了过去。
陈怜性子懦弱胆小,又因着不被荣昭郡主喜欢,所以即便是大婚那样的日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