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吕宋鸦乌经常给练手的机会,沈丶利利索索又轻轻柔柔为了之换好药。了之侧着脸趴在床上看沈丶收拾乱七八糟的棉花、布条,一个不合适的词不合时宜地蹦在脑海里:
贤惠。
估计说出来,又得引得沈丶一阵炸毛。
沈丶不明就里地看着了之脸上若有若无的憨笑,对,憨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想沈宗主今晚怎么打地铺。”
沈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谁说我要打地铺?本座纤弱无力,娇惯挑剔,当然要睡床。”
“施,施,施主”
“施你个头!我奔波了一整天,又做牛做马伺候你,你竟然让我睡冷地板!出家人的慈悲被你吃了吗?”
越旖旎,越难寐。
脑子一片混沌,了之脱口而出:“你不嫌弃我脚臭吗?”
他语气真挚,眼神呆愣,沈丶觉得自己像一片桃花,柔风无意卷起了他,翻转、挥洒。
竟,一时语塞。
“不。”
“口臭呢?”
“怎么?你要舔你的脚?”
“”
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贱?了之希望他知难而退,今日种种绝对是意料之外。他尚未想好如何面对沈丶,对方却丝毫没给缓冲的机会。
和尚趴在床外侧,沈丶不忍心劳累他带伤挪动,直接左右手开弓将鞋脱掉,大步一迈跳进床内侧。
吓得了之一个激灵。
沈丶利索地脱掉外衣,了之将脸埋进枕头。数秒后,沈丶推推了之的肩膀:“你这样能喘气吗?”
还好,只是去掉了外衫。
身旁人睡相跟他嘴一样不正经,翻来覆去,搅得了之心里一摊乱麻。侧着脸看向同床的人,心中生出细密的满足。从小到大好像还没有与谁的关系亲密到同床共枕,现在看来这样也不错。
实在睡不着,了之缓缓起身,光脚走向门外。月色清冷,洒落一地,光与影都生出些尘世温柔的静谧感。了之小时候也爱看月亮,能让《鸿蒙经》带来的躁动乖巧下来。那时,他盯着月亮,脑海里空空荡荡,偶尔会有当日的功法。
如今,总会闪出沈丶的身影。
他说他是世间的一粒尘,他其实是他眼前的一弯月。
直到夜风变凉,衣衫变冷,了之才回到房间。刚坐在床边便感觉床上人一阵觳觫,蚊蚋低语带着恐惧。
“沈施主,沈施主。”
了之探向他的手腕,发觉沈丶浑身使着暗劲,抚上额头,满是冷汗!这是被梦魇住了。
“沈丶,沈丶”
“阿娘,阿娘快起来”
又是漫天火光。沈丶看见寒光四射的剑刃轻松划破阿娘的喉咙,鲜血迸溅到他脸上,血腥味窜进鼻腔,让死亡变得生动。
一把长剑从沈丶后方插进那人的身体,又是鲜血四溅。
有人拦腰将他抱起,离阿娘越来越远
感觉到身边人的手用力握紧,了之侧身躺下,呈现悬空拥抱的姿势,轻轻拍打沈丶。
“沈轻尘,轻尘。”他柔声呼唤,直到身边人身体放松,呼吸平稳。
第二天沈丶醒来,了之还保持着手轻轻搭在他腹部的姿势,他对昨晚噩梦的事儿没有印象,暗叹外面的人将了之传得如何可怕,如何如魔如鬼,到底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按照入世时间来讲,了之甚至算得上是个小朋友。
小和尚闭着眼睛更显得睫毛密黑,不知张敞当年所用之物能否画出这样浓墨重彩的轮廓。细细赏过白净的脸,这人大概毛孔里都干净。盯着盯着,只见羽翼煽动,一对黑眸清明地看着他。
“小山重叠金明灭,点漆欲掩香腮雪。”沈丶微微一笑,眼睛眯得看不见眼仁儿。
“登徒子。”
“小师父读了万卷书,是时候行万里路了。”说完,沈丶摸了摸瘪瘪的肚子,“饿了,我能去尝尝贵寺的斋饭吗?”
“无灾无难,本寺不养闲人。”
“哦呦,心眼儿比针小还想渡芸芸众生。不让吃斋饭,那本宗主只好失礼在这山上打几只野味儿烤来吃。”
越过了之,光脚踩在地上,大喇喇地往床边一坐,穿好鞋就要往门外走。
“佛门净地,怎可杀生?”
“怎可杀生?”沈丶扭身盯着了之,眼神里都是探究。
“你你别出去,早课之后自然有人来送。”了之懂他的意思,两人相见于一场以命搏命的战斗,谁也不曾留情。
造化弄人,招上了这么一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