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瞩明山,谢隋珠仍不敢相信,她就这样和虞公聊了一路。
不知不觉间,她在虞公面前越来越轻松,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直到在馀香山房面前,目送虞公背影远去的时候,她的神智才渐渐恢复。
她喃喃说道:“秋霁,刚才那个是……”
“……姑娘,是的,是清河郡公。”秋霁接话,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姑娘,不知该说什么好。
刚刚那个的确是清河郡公,主动前来邀请姑娘、陪姑娘说了一路话的郡公。
即使秋霁亲眼看到了这些情景,此刻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是清河郡公,她连看一眼都不敢的清河郡公!
然而,他陪着姑娘在说话的时候,神情十分温和,有好几次秋霁还能看到他唇角的笑意。
经过这一路,秋霁内心的震撼已经稍稍平息了,也能自如地回答自家姑娘的问话了。
谢隋珠再不问了,然而当她坐在梳妆柜台上摘下面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脸红艳欲滴,即便是故意弄出来的那些红疹,都遮掩不了红艳。
她想起了虞公,更觉得脸颊都快烧了起来。
虞公他……
此刻虞定正像以往那样,向禹安先生行礼道:“见过老师,老师一一切都好吗?”
禹安先生捻着胡子,上下打量着虞定:“我当然很好,倒是你……听说你是和谢姑娘一起回来的?”
虞定无视了自己老师“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的一脸八卦表情,淡淡道:“刚好在书院外见到了,就一路同回了。”
禹安先生依然兴致勃勃想吃瓜,仍旧兴奋地说道:“见到就一起回了?什么时候,虞家之主、清河郡公、徐州兵马大总管,变得这么热心了?”
“热心”那两个字,他还故意拉长了尾音,充满了揶揄。
虞定非常熟悉自己老师的性子了,越是满足老师的八卦之心,老师就会八卦地追问更多。
因此,他脸上平静无波,四两拨千斤地回道:“她是瞩明山的人,下次遇到瞩明山其他人,我也会邀请一起的。”
“你这不等于直接说就邀请谢家姐弟好了!”禹安先生咕哝着说道。
瞩明山有几个人?
除了谢家那对姐弟之外,就是他这个老头子和虞家的人。
无恙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就是邀请谢家姐弟同路吗?
禹安先生对此也不奇怪了,从无恙带谢家姐弟上太通书院开始,就意味着谢家那对姐弟是特别的了。
邀请同行什么的,好像也不奇怪了。
禹安先生还想再调笑自己的小弟子一番,但见到对方眼中的疲倦时,不由得心软了:“这么急着从京兆赶回来做什么?那个钱家嫡枝子弟又跑不了。”
从他接到书信到现在才这么一点儿时间,无恙就回到了,可想而知这一路上是多么急赶了。
“挂念着老师和,也想早日查清楚大樟树村的事情,所以急了些。”
虞定揉了揉眉心,脸上更显疲倦了。
“老头子我就一直在书院这里,能有什么事情?登儿他们还在进德堂,还没有回来。你趁这个时间赶紧去歇息……”
见到虞定还有话想说,禹安先生立刻故作恼怒地喝道:“不准说话,立刻去厢房!”
虞定唇角勾了勾,眼神里有一抹笑意:“是,弟子听令。”
便是皇上和他说话的时候,也都是语带柔和的,唯有老师敢这样命令他了。
不是心疼他的人,怎么会命令他去休息?他自然要遵照老师的吩咐去做的。
虞定的厢房,当然也在瞩明山的正院里面,在他书信提及会返回杭州府的时候,禹安先生就令人准备好了。
床铺柔软舒适,房内的熏香也是他用惯了的,熟悉而清冷的味道,安抚着他疲惫的心神。
他很快就沉沉睡去,但他没有想到,他这么疲惫睡得这么沉,还是会做梦。
他再一次梦见了在破败军营中的场景。
他之所以知道自己在做梦,是因为他的视觉依然是在半空中的,俯视着营帐里面的情景,
他躺在营帐中唯一的“床”上,说是“床”都客气了,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
许是木板不够,他双腿还长出一大截,悬空搭着。
床上的他,满身都是血污,衣袍也破烂得不成样子,胸膛、双臂、双腿都露了出来。
那上面,是一条条深可见骨的刀伤!
那些刀伤交错叠织,有的已经腐烂见脓,有的还在渗着鲜血,看着有说不出的可怖!
而躺在床上的他,双目闭着,对这一切无知无觉,若不是胸膛还有着细微起伏,看着就是个死人了。
这个时候,有人从营帐外进来了,她双手端着一盆热水,快速地在床边放下来,然后急急忙忙去关上营帐的门。
她身上的衣裳……他这才看清楚她穿的是一身囚服,囚服宽宽大大的,上面还有许多补丁,明显不合她穿,显得她十分娇小。
她头发乱蓬蓬的,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脸容,又一直低着头,虞定看不清她的样子。
但从她低头露出的脖子、双手来看,她肤色黝黑,双手粗糙,应该是做惯粗活的人。
便是之前从来不干活的人,来到军营中的女囚,也都会被迫熟悉习惯了。
但虞定还是觉得非常奇怪,皇上是个仁慈的人,军中的女囚一般是做针线、做饭的活,少有穿得这么破烂的。
更为重要的是,他浑身重伤躺在军营的床上——那一身衣服虽然破烂不堪,但也能看出是囚服!
他成为了囚犯?还被发配军中?!为何又会身受重伤?
这一切,都超出了虞定的认知,这对他来说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虞定只能将满腹疑虑压下,继续用半空俯视的角度看营帐中的情景。
那个女囚拧干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擦拭了一会儿之后,她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随即,她颤颤地伸出两根手指,探在他的鼻端。
这是在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吗?
那两根手指停留在他鼻端良久,应该是还能感受到鼻息,她便确认他还活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开口说话了。 15353/84234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