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看什么,我瞧他好得很。”祝从浓斜眼睨着宋砚清,丝毫不掩饰对他的不满。
知道她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辛如练示意她无事,目光又落到青衣男子身上。
“我方才不小心弄裂了宋三公子的伤口,还得麻烦你看看。”
闻言,青衣男子想到之前进门时见到的那一幕,面色又是一红。
辛如练知道他想岔了,却也无心解释。
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这个时候解释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砚清一顿,随即拢了拢衣裳笑道:“夫人不必担心,一道剑伤而已,并无大碍。”
辛如练抬眼凝他,一言不发。
眸光清透如许,似乎所有的伪装都在这般澄澈明净的视线下无处遁形。
宋砚清一下子就蔫了,抿唇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青衣男子上前,顾自去帮宋砚清看伤。
祝从浓懒得去看宋砚清,用下巴指了指青衣男子,问辛如练:“练练觉得他好不好看?”
辛如练点头,如实回答:“好看。”
确实好看。
举止有度,秀朗俊逸。
世人皆知长公主不光人长得美艳,自身也是个爱美的性子。
裙衫、胭脂、发饰等皆是挑最顶尖的,不好看一律不要,就连长公主府上最下等的小厮,都是个顶个的美貌。
用祝从浓的话说,就是秀色可餐,好看最重要。
坊间流传,大齐所有富贵花都落到了长公主府。
辛如练觉得此话不假。
毕竟从小到大,她在祝从浓那里见识到了各色各样的珍奇物件,小到用来垫脚的青石,大到公主府里的雕梁画栋,贵重自是不消分说,最重要的是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中极品,哪怕是不懂行的人看了都会惊叹一声美哉,被这种极致却又不显夸张刻意的美学所深深折服。
“我挑的。”祝从浓扬了扬下巴,很是骄傲:“大魏起先打算送来为质的十二皇子并不怎么好看,我就选了一个最好看的九皇子,怎么样,不错吧!”
辛如练颇为讶异。
她只当这位青衣男子是长公主府新来的江湖郎中,不承想竟然是大魏送来为质的九皇子。
难怪一身气度不凡,说话做事不卑不亢。
说着,祝从浓又是一叹,抚上辛如练的脸颊,百般疼惜。
“可惜我这一来一去耽搁了时辰,让你进了这虎狼窝,苦了你了。”
两个月前,祝从浓嫌待在长公主府里无聊,正好大魏要遣送质子来大齐,她向谢景谙讨了一封旨意便跟着队伍去大魏接人。
明面上打着大齐和大魏握手言欢的旗号,实际上她就是去相看送来的质子长什么样。
一路上游山玩水,却也没耽搁行程,按时抵达大魏。
原本打算接了人就走,只是大魏送出来为质的十二皇子年龄不过十五六,看起来却是风一吹就倒的病歪歪,全无同龄人的精气神。
祝从浓考虑到长途跋涉很有可能让十二皇子吃不消,平白害了一条人命,于是拐了个弯子提出换一个人。
按理说这种事是不能行的,只是大魏在九州五国中处于最弱的一方,加之祝从浓的长公主身份比大齐皇帝还要金贵几分,大魏皇帝只好答应。
就在大魏皇帝正要指定另一个皇子时,送行队伍中突然有位男子闯了出来。
动作突兀,步子踉跄,显然是被人故意推出来的。
这一推力度还不小,男子被带得站立不稳,朝着祝从浓这边扑来。
余光瞥到这一幕,祝从浓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扶。
无奈冲势太大,祝从浓一下子没扶住,还被带得往地上摔了去。
男子见势不好,在即将把祝从浓扑到地上的时候及时调转了方向,揽着祝从浓的腰向后摔去,自己做了人肉垫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人齐齐摔在了地上。
祝从浓被男子护得极好,没有伤到半分,听得耳边一声闷哼,一抬头正好瞥见身下男子。
唇红齿白,肃肃如松风,白净文雅却不张扬,是个顶好看的人。
身上的青衣薄衫略显粗糙,领口有些泛白,仔细看还有毛边,应该是常年穿着洗过许多遍,样式也不是现下时兴的,偏生一双桃花眼如含了秋水长情,衬得整个人隽秀风雅。
彼时男子正满面绯红,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之前情急之下揽着祝从浓的手此时无处安放,僵硬地举着,结结巴巴给祝从浓道歉。
大魏皇帝被吓得面色一白,大齐的长公主真要是在他们大魏出了什么事,他如何担待得起,当即吩咐人就要把男子拖下去处落。
皇子中有人添油加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指责青衣男子,祝从浓这才得知此人是大魏的九皇子,江书改。
因其生母是青楼女子,所以明面上虽然有个九皇子的名头,但是自身并不受宠,宫里太监都能给他好脸色看。
祝从浓心下一动。
同样都是因为生母的原因,她沾了母妃的光成了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而江书改却因为母亲的身份落得个人尽可欺的地步。
思及此,祝从浓便问江书改:“愿意跟我去大齐吗?”
江书改一愣,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问,一时忘了回答。
大魏皇帝经人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祝从浓直接打断了他尚未出口的话,向江书改伸出手,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愿不愿意?”
简单四个字,落在江书改耳中如千斤重。
江书改试探性地把手递到她掌心,红着脸道:“好,我跟你去大齐。”
现在想起,祝从浓都觉得自己当时鬼迷心窍了。
反正她也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江书改人长得好看。
她素来见不得有人受欺负,特别是漂亮的人。
江书改确实是大魏皇子中最好看的一个,这一点祝从浓十分确定。
好看的物好看的人她都喜欢,既然别人不稀罕,她的长公主府不介意多一个。
就这样,送来大齐当质子的人变成了江书改。
祝从浓在接到江书改后本想在路上多转转,体验一下各地的风土民情,不料半路得知辛如练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心里着急,原本最快也需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披星戴月硬生生被她压缩到了半个月。
这不,刚回来,皇宫都还没去,直接带着仪仗队停在了宋府门口,匆匆忙忙就来找辛如练。
下马车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崴了脚,是被江书改扶着一路瘸着过来的。
无奈连续十多天的赶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在辛如练进宋府之前,还听说辛如练在宋府遇刺的事,这叫她怎么不生气。
辛如练不善言辞,听得祝从浓此言一个劲地摇头:“不苦,阿练为了来看我一路风尘仆仆才是辛苦。”
祝从浓也不愿再提起让人不悦的事,笑着换了个话题。
“书呆子人虽然呆了些,但医术不错,我的陈年旧疾就是他来大齐的路上帮忙治好的,如今他既说你无事,我也能安心些,晚些我让人送些补品来,你好生吃着养着,一顿也不许少。”
祝从浓也不知道江书改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是从哪里学的这些,反正他把自己的老毛病治好了是事实。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在她看来,漂亮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辛如练连连点头应下。
对于江书改一个皇子竟会医术已经很是意外了,如今听祝从浓这么说不由得心生佩服。
阿姊的旧疾就连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位九皇子既然能在短时间内治好,看来是有真本事的。
如此,想来分辨宋砚清的伤口是一把剑所致,还是两把剑一前一后刺伤所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没一会儿,宋砚清那边已经检查好伤口并重新上了药包扎。
江书改嘱咐道:“伤口不容乐观,这几天要避免劳心劳神,特别注意不要动力以免伤口恶化,吃食上也以清淡为主,我待会儿开副药方,宋三公子后续若有不适可随时来找我。”
说到不要动力时还着重强调了番,就差把不要行房事几个字贴在宋砚清脑门上。
宋砚清掩唇轻咳两声,向江书改道了声谢。
辛如练到底还是记挂着求证宋砚清到底是不是文丛润,一直关注着二人动向。
见江书改停了动作,立即上前一礼:“多谢九皇子,不知可否请九皇子到外面叙谈,我想了解一下宋三公子的情况。”
她没选择在屋内直接问,是怕到时候戳穿宋砚清的身份不好收场。
毕竟这本来就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他既有心瞒着,必然是有事要做,她又怎么好破坏他的筹谋。
她现在只想确认他到底是不是他。
只要确认了,一切都好说。
江书改听辛如练对他的称呼变成了九皇子,客气依旧不改,并没有因为他的质子身份而冷眼相待,心中好感顿生,笑着作揖还礼:“夫人请。”
二人出了东侧院,转到一处花廊,屏退了周围的小厮和丫鬟。
辛如练试探性地开口:“他的伤……”
“夫人放心,宋三公子暂无性命之忧,只待好生养着便是,切忌过度劳累。”顿了顿,江书改又道:“至于伤口,是一道很霸道的剑伤,剑锋凌厉,从后背贯穿胸口,但凡再往下多个一寸半寸,宋三公子只怕在劫难逃。”
得到宋砚清没有性命之忧的准话后辛如练这才浅浅松了一口气,只是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在听到后面的一道剑伤时,一颗心又不自主地紧绷起来。
“九皇子确定只是一道剑伤?”
江书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夫人的意思是……”
辛如练像是抓住溺死前的最后一根稻草,梗着脖子道:“难道不是胸前一道剑伤,后背一道剑伤?两道剑伤先后顺序不同,却捅在了同一处位置,所以看起来只留下了一道伤口。”
江书改认真听完,也不觉得辛如练在异想天开,笑着解释。
“夫人说笑了,且不说伤口所在的位置本就致命,宋三公子运气好,心脏比别人偏了一些,这才没有丧命于剑下。何况我身为医者,就算医术不精,一道剑伤还是两道剑伤这种最基本的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请其他郎中过府,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