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瑟带着两匹马和丽诺尔冲入了凛冬学院大开的正门,在进入门扉的时候,娅瑟仿佛感觉到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幕一样,想必这便是让凛冬学院隐藏的结界魔法。而在她背后,学院的两扇铁门缓缓地关上,从铁门的缝隙往外看去,外面的景色笼罩着一层模糊蠕动的滤镜。
她看了看周围的景色,面前是一条长长的步道,地砖在步道的路上组成了各式各样的浮雕,有弥蒂尔的白鹿,还有一些人的侧脸。数十座塔楼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六边形的围阻,将中间圆形的巨大拱顶建筑包围其中。就在前方的不远处,两条长长弧形楼梯自塔楼上伸出与步道接驳,两侧的门扉紧闭,天上缓缓地下着散发淡淡蓝光的六边形雪花,在触到地面的时候消失。整个学院美轮美奂,像一个哥特式尖塔建筑的艺术品。
“丽诺尔,你们的学院也是这样,一个人都没有吗?”
“我不知道……”丽诺尔趴在蘑菇的马背上脸色煞白,刚刚的寒气还在她体内肆虐,她的右手已经被冻得皮肤寸寸开裂,手心全是自己的血凝成的冰渣,“学院封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正在这时,左侧台阶上方的黑色木门被推开,一个上下穿着白色布质长袍,掩住口鼻的人,拖着一团沾满血污和粘液的布袋走了出来,看到丽诺尔和娅瑟站在学院的门口,他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着两个人。
“你们,不是学院的人?怎么进来的。”
“……麻烦您,我们在找海因院长。”丽诺尔捂着右手的手臂,喘着粗气说,她因为疼痛而渗出来的汗刚冒出来,就被身体内的冰冷魔力冻住,丽诺尔试过用自己的霜寒魔法来抵抗,但是她的魔力已经耗光,如果强行解放烙印恩惠的话,烙印力场或许又会多生事端。
“……你触碰了结界的立柱,该死的,”那人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长长的吹了一声口哨,魔力凝成了淡蓝色的飞鸟落到了他的手臂上,他对那飞鸟低语了几句,那飞鸟便飞向了学院中间的大教堂,在空中消失不见,“去弥蒂尔的教堂,我已经告诉院长了,他会帮你们,赶紧把你身上的寒气驱除掉,在这样下去你全身都会坏死,竟然真的有人不带学院的徽记硬生生的用魔力扰乱结界的逻辑,你疯了吗?”
“谢谢。”顾不得丽诺尔多说什么,娅瑟用力的抽了一下月亮奶昔的马屁股,两个人顺着步道向中央的拱顶教堂奔去,那教堂的大门缓缓拉开,四个穿着同样的白色袍子的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手指在半空中画出了几个淡蓝色的符文,天上飘落的雪花汇集到一起,变成了一张白色的摊子,把马背上的丽诺尔裹了个严实,就这么悬浮着在四个人的护送下进入了教堂之内。娅瑟将两匹马安置好,也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
“好了,她身上结界的寒气已经被我驱除了。”平躺着的丽诺尔的身前悬浮着一团淡蓝色的细小冰凌,那个矮小佝偻的光头老人拐杖挥舞了几下,那团冰棱冻雾在天空中化为无形,向上飘去,似是回归了覆盖在整个学院的结界之内。
“不带学院的校徽就触碰了‘弥蒂尔之冬’的禁闭结界,竟然还能活下来,小姑娘你啊,可真是命大呢,”他看了一眼丽诺尔皮肤开裂的右手,啧了一声,“特雷多,给她找条毛巾来。”
一张柔软的毛巾被卷成卷从白袍人的手里递了过来,老人看了看丽诺尔,示意她张开嘴咬住毛巾。
“一会儿会很痛,非常非常痛,我怕你咬到自己的舌头。”
丽诺尔看了看自己皮肤破裂依然僵硬的右手,明白了面前这个老人的意思,点了点头,张开了嘴咬住了毛巾。
“那么,准备好了。”老人默念了什么,枯槁的手伸了出来握住了丽诺尔的手腕,一股汹涌的魔力注入了丽诺尔的手中,原本已经冻结开裂,几乎已经坏死的右手上的血冰渣开始融化。刚才被寒气入侵时的痛感再次涌入了丽诺尔浑身的每一处神经,她死死的咬着毛巾,牙龈都被挤出了血,惨叫声更是回荡在学院的医务室内。旁边的两个白袍人都不忍心看她的样子,偏过了头去。
娅瑟也同样,她默默的开口念叨了几句龙语,【苍空交奏】暂时屏蔽了丽诺尔的痛觉,她本不想用这份能力,生怕丽诺尔对此产生成瘾性,但是她作为盟约的附属,丽诺尔的痛苦的尖叫顺着盟约也同样的传递到她的意识之中,她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丽诺尔喘着粗气,沾满血和口水的毛巾从嘴角滑落,落入右侧地上那一滩属于她的血中。那老人叹了口气,他浑身的衣服也已经被染红。
“谢谢您……”丽诺尔虚弱地说,虽然娅瑟已经屏蔽了她的痛觉,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皮开肉绽的右手带来的意识上的疼痛,等【苍空交奏】的效果结束之后,她可能还会再需要几条毛巾。
“应该的,这是我布下的结界,只是我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不带徽记就进入禁制……”老人摇了摇头,他并不在乎身上的血污,“一个修行霜寒魔法的魔法师,还有一只龙,你们是从哪里知道进入学院的方法的?”
娅瑟愣了一下:“您知道我是……萨尔丁?”
“ik-sal-din-fut.”老人缓缓地开口吐出一段龙语,“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嗯,你戴着黄金面纱,难怪我看不到你身上龙的特征,刚才施展的一定是龙语奇迹了,但是不要对她用太多次,干扰感觉固然好用,但是她会失去自我的,不过,看她的样子,还得麻烦你多维持一会儿龙语奇迹了。”
“我知道。”娅瑟愕然道,她无法相信龙语竟然从一个人类的嘴中说出,虽然他不是萨尔丁,言语中并非带有力量,但是却也足够让娅瑟震撼。
旁边的两个白袍人端来了一个坩埚,里面熬制着某种还在冒泡,散发着青草气息的粘稠液体,他们将那东西舀了出来,短暂放凉之后敷在了丽诺尔裂伤累累的手上,最后用厚厚的绷带缠住,在上面画上了代表微小结界的术式符文,一阵暖意从那药膏和符文中涌出。
“好好休息,这种程度的伤大概一周左右就好了,不过到时候你的手可能会有些不听使唤,现在凛冬学院物资和人手紧缺,还有一群病患需要治疗,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你的右手了……希望不要落下病根,你们就在这间房里养好伤,切记不要乱跑,之后便回去吧,凛冬学院已经封闭,泪之国的瘟疫就封闭在这里,绝不能让它流出学院去。”老人站起身来,趔趄着背对着丽诺尔向门外走去。
“海因教授……!”丽诺尔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她左手攥着被自己的血浸透的信件,颤抖着伸向海因的背影,“芬尔克斯校长……拜托您,帮我洗去烙印……!”
老人的步伐停住了,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些白袍人都出去,随即他面目严肃的对丽诺尔转过身来。
“你说,烙印?”
丽诺尔用力的扯开自己的衣领,连衬衣的扣子都崩掉了几个,少女隐私的部位半露着向他展示着,在那块雪白的肌肤上,有一个黑色的圆形烙印。
老人凝视着那个烙印,眉头皱了起来——他本身就已经满脸皱纹,此时确是拧成了一团——似乎许许多多的不安回忆涌向他的心头。他快步走来,将丽诺尔攥着的信一把夺过,撕开信纸快速的阅读了一下,然后将它撕成了点点碎片。
“芬尔克斯……你这守秘人!”他的语气变得愤怒,拐杖倒在地上发出铛铛的响声,“我,龙鳞学者,凛冬学院院长,霜寒魔法大贤者,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等背弃命理,亵渎神明之事!你们两个,养好了伤就请回吧!”
老人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间的门,只留下了丽诺尔孤独注视的眼神。
“怎么会……”
“丽诺尔。”
“怎么会!芬尔克斯说过他会帮我的!他会帮我洗去烙印的!”丽诺尔晃动着头,将背后靠着的枕头一把扯了出来,扯碎了扔向前面,里面的泛黄鸭绒飘散,正如丽诺尔现在的心情一样,一地碎屑。
“丽诺尔!你太急躁了!”娅瑟把丽诺尔死死的压在床上,没什么人类感情,一向稳重的她非常罕见的动了手,“你冷静点!你给我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啊!娅瑟!你叫我怎么冷静啊!我他妈的是来洗去烙印的,我走到这里,我他妈的从南罗斯林走到这里,从我那被烧毁的宅邸,从肮脏的丁弗斯城港口,从梅尔德关隘,从银锤镇一路走到这里,我受了这么多的伤,每次都是九死一生的从其他烙印持有者手里逃走,我为了什么啊!我就是想洗去烙印而已……我就是想……成为正常人而已!”丽诺尔拽着娅瑟的衣领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透过娅瑟的眼镜注视着她金黄色的瞳孔,语气中带着愤怒的哭腔对她吼道。娅瑟再丽诺尔眼泪流下的湛蓝色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红色浮起。
“松开。”娅瑟低吼道,但是丽诺尔的手攥的越来越紧。
“我让你松开。”倒着的暗金十字自娅瑟眼中浮现,属于她的龙威自全身溢出,她脸上被那副眼镜隐去的龙鳞也再度显现。
她用力的一把将丽诺尔推到在床上,本身就虚弱的丽诺尔自然是不敌已经有些怒意的娅瑟,她像一具尸体一样直直的倒在了床上,眼中也失去了光彩。
娅瑟整理起了自己被丽诺尔攥得乱糟糟的衣领,从椅背上将风衣穿好,她脸上的龙鳞也逐渐消散而去。
“他说他叫龙鳞学者,他会说龙语,他想要萨尔丁,”娅瑟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望着天花板空空流眼泪的,失去神采的丽诺尔,“我去找他谈,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等着,别给我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