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能放弃,今天晚上我还要去宴会厅,我还要去凛冬山,我还要送埃戎回家……”丽诺尔从浴缸中站起,从墙壁上的挂钩上取下了一条浴巾裹在身上,走出了浴缸。
她看着浴缸里荡漾的水,一想到刚才她竟然想在旅途还未开始时就画上句点,一种羞愧中带着愤怒的情绪由内而外转化成了体内自源魔力的流动。
起始循环,次周循环,第三周循环,短短二十秒内,她就已经完成了基础圆周的三次循环。
丽诺尔深呼吸一口,集中精神将已经循环精炼了三周的魔力再次引导着流入了自己全身的魔力途径之内,这个过程极度缓慢,并且需要如同手术刀一样精准,如果已经精炼了三周的澎湃魔力有一丝逸散,那么她的前三次循环就全部白费。
在斯托利亚的魔法体系内,魔力循环的容器乃是被分成了一十二个魔力循环的“圆周”。
圆周的概念虽然非常虚无缥缈,但是每个魔法师都能体会得到这个所谓容器的存在。自然学派的魔法师将圆周对应了人体的十二个部分或器官,但是这份假说并没有获得广义上的认同,圆周的定义就继续虚无缥缈的传承了下来。
人体的自源魔力仅能进入第一圆周,进行第一次循环,随后经过循环精炼过产出的魔力,才能进入第二圆周,进入第二次循环,而后精炼的魔力才能进入第三圆周进行第三次循环,以此类推。
第一至第四圆周被称为“基础圆周”,乃是普通的“魔法师”的境界,这个境界内的魔法师能够施放一些简单的魔法术式,比如投掷火球,魔力射弹,或是布下简单结界。
第五到第九圆周被称为“升阶圆周”,如果在30岁之前能够抵达这个层次,那么罗塞塔学院将会对你敞开大门,抵达这个层次的人被称为“魔法学者”,经过五次以上循环提纯过的魔力能够支持许多强大的术式释放,投掷出去的火球会变为极高温的液态火焰,魔力射弹也会变为能量的轰击,能够布下的结界可以蕴含一定的规则。
第十到第十二圆周被称为“超越圆周”,而抵达这个层次的人只有罗塞塔学院的“大贤者”,他们掌握的魔法术式已经抵达了难以理解的级别,他们在战场上施放和挥舞的术式能被称为天灾。
理论上,只要孜孜不倦的坚持自源魔力循环的练习和不断地施放魔法术式来增加自己对魔力的控制力,任何人都能达到大贤者的级别。但是真正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穷尽一生都没有突破到阶位圆周的人比比皆是,所谓魔法师,需要的是百分之1的天赋和百分之99的努力,而那百分之1的天赋远比努力重要得多。
罗塞塔唱诗班和罗塞塔学院的创始人,初皇斯托利亚的副手与幕僚,也是斯托利亚唯一的学生,被称为“皇帝之杖”的大贤者希格斯·伯德温斯劳,曾经在大西征中施展伟力将信仰异端神明的沉眠之国的陆地沉入海底,这是神话时代结束之后,人类达到的魔力的极限,在传说之中他能够在须臾之间将自源魔力循环至第11周。
随着精炼过的魔力涌入虚无缥缈的第四个圆周,丽诺尔的意识的一部分被飞速的抽离到一个黑暗,虚无的广袤空间内。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悬浮在完全的虚无中的黑曜石浮岛,十二个圆环围成一圈悬浮在半空中,围绕着地板上雕刻出的烙印【凝霜踏雪】的纹路,纹路的尽头是浮岛上破碎的裂缝。丽诺尔倒是没有感到十分的惊奇,似乎是本能一般的,她很清楚这里是她意识之海的一部分,而非真正来到了这个虚无空间。
这是烙印在她意识之海中修建的“观想之间”,能让她看到自己体内所有的能量流动。
天空中的十二个圆环有三个已经被点亮,染上了代表霜寒魔法的淡蓝色,并且被丝缕光线形成的好似轻纱一样的光幕连在一起,这光幕已经爬上了第四个圆环,淡蓝色的魔法能量顺着圆环艰难的爬行着。
丽诺尔不断调整这呼吸,第四圆周的循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成功过。但是不知怎得,在刚才自杀的闹剧没有完成之后,她心中对自己的不甘,对家族的羞愧和对无能现状的愤怒全部转化为了驱使魔力流动的集中力。
她要变强,在烙印战争中保护自己,因为她要去凛冬山,她要送埃戎回家,她要成为合格的汉弗雷斯家主。
“第四周循环……开始。”
……
随着一阵清脆的爆裂声,精炼的自源魔力从逸散了出去,原本一半染到淡蓝的第四个圆环上的光芒迅速退去,顺着连接着前三个圆环的光幕推到了第三个圆环上,宣告了丽诺尔进行第四次循环的失败。
“果然还是不太行啊……”丽诺尔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道,“不过,之前最多只能将魔力流动到第四个圆周上去,现在竟然能进行一半的循环了,也算是有些进步。”
她将体内鼓动的自源魔力停歇下来,拔掉了浴缸底部的塞子,之后用浴巾擦了擦自己的身体走出了盥洗室。
丽诺尔的小床上放着一个方形的布包,那是周一时和薇儿一起定的衣服。那日和裁缝坎贝尔商量衣服的体制,面料,价格都是薇儿私下谈的,丽诺尔只是去裁缝铺重新量了一下尺码。
“总不能又是女仆装吧?”丽诺尔嘟囔了一句,谨慎的打开了布包。
布包内的东西倒是很简单,一件深灰色的衬衣,一件黑色的马甲和一条西裤,薇儿还准备了建筑师酒吧徽记名牌和一个小小的黑色蝴蝶领结,以及那天和丽诺尔逛街时给丽诺尔买的一对银质耳钉。丽诺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歪着头轻轻笑了一下,至少看起来是很正式的工作装,也很符合她在南罗斯林时参加舞会时侍酒的侍应生们的装束。
丽诺尔换上了工作服,但是窗边的火炉倒是有些熄灭了,这么湿着头发可不行,丽诺尔跑到了楼下去准备借点炭。
“沃恩先生?”丽诺尔轻轻敲了敲门,倒是没穿那一身脏脏的围裙,而是穿了一身做工并不怎么考究的正装,“我房间里的火炉灭掉了,我想借用你们一点炭火把头发烘干,一会儿我还要去宴会厅,所以……”
丽诺尔有些窘迫,毕竟破坏人家美好的神诞日前夜也不太好。
罗斯打量了一下丽诺尔,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硬是推着她,一把把她按在了二楼的暖炉旁边的椅子上。
“诶?”丽诺尔也对罗斯突然的举动有些奇怪,虽然这个厨子的动作非常粗鲁,但是他确实很小心的没有让丽诺尔感到任何的危险。
“我们家的这个火炉大,你就先用我们家的好了,等一会儿我把炭给你送上去,保证你回来之后暖暖和和的。”
罗斯走到一旁的储物间中,含糊不清的说,一边从麻袋里铲出一部分炭装到一旁的布包里。
“小丽,晚上不在家吃饭了吗?”老沃恩依然戴着眼镜,阅读着那本厚厚的《斯托利亚真典》,自中午结束之后他就一直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毯子读书。
“嗯,一会儿六点多我就要去市政大厅了,从这过去还要走一阵子呢,今天出租马车又有好多不营业。”丽诺尔一边借着炉火的热量梳着头发,一边对老沃恩道。
“这么早啊,可惜了,这小子做的丰盛晚饭马上就要好了,他都提前把衣服换好了。”
老沃恩从沙发上站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衣橱里,拿了一件褐色的毛皮大衣披在丽诺尔的肩膀上。
随后他拍了拍丽诺尔的肩膀道:
“神诞日的晚上一家人要一起享用晚宴之后互相送礼物,既然你没法加入我们的神诞日晚宴,那就提前把礼物送给你,最近丁弗斯城的晚上很冷,你一个人去市政大厅要多穿点。”
“可是……”丽诺尔对老沃恩突如其来的馈赠感到十分的欣喜,但是她确实是身无分文,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上面可没有油腥味,我和我爸可是一直很宝贵这件大衣的,只在之前去北边打猎的时候穿过,本来这件是送给薇儿的,结果这个家伙忙得要命,都好久没回家过神诞日前夜了,正好就送给你了,让薇儿好好看看。”罗斯从杂物间里提着一小布袋的炭,随手放在地上,憨憨的笑着对丽诺尔说。
“我知道神诞日要送礼物,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礼,也没有准备……”丽诺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回馈罗斯和老沃恩一家的热情。
“小丽你会唱歌吗?我之前在军队里听过你们罗斯林人的歌谣,就是那种在田地里那种……”老沃恩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对丽诺尔道。
“老头子,你看小丽这个身段,当然和南罗斯林的普通人不一样,甚至可能是贵族什么的,怎么可能会唱歌。”罗斯吐槽道。
“嗯……多少会一点,我爸还是曾经教过我一些的。”小丽看了看墙角有一把落灰很久的六弦琴,于是走上前去拂去了上面的灰,又拨弄了两下道。
“我已经快忘了怎么弹这个了……让我好好想想。”
晚上五点,丁弗斯城的白昼已经结束,仅留下黄昏还挂在西侧的天际。最后一批向南飞去的候鸟排成阵型划破被黄昏染红的云,向着南方温暖的罗斯林地区飞去。
丽诺尔坐在窗户身边,灼热的火炉映着她的脸通红,她湛蓝的眼眸注视着远去的飞鸟,看向了远处的海天交界。
这首歌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米科尔森教给她的。在那个雨季的晚上,父女二人坐在汉弗雷斯宅邸一楼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闪电和暴雨,米科尔森轻轻搂住惊惧中的小小的丽诺尔,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六弦琴,唱起这首令人心安的歌。
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丽诺尔甚至连歌词都有些忘记了,但是她看着窗外,一如那个雨季,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她拨起了六弦琴的弦,哼起了一首悠扬中带有一丝哀伤的罗斯林的田间歌谣:
“请你躺下来,毋需不安惊恐。”
“你的恐惧皆被清风携走,”
“放轻松,一切安好,一夜无梦。”
“在那些深沉的眼神背后,”
“填满心田的温暖来自遥远阴影中,”
“请握住我冰冷的手,我将带你重获自由,”
“不必再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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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歌曲来源为 dreamless sleep - radical f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