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诺尔在老沃恩家里简单的吃了一份牛肉汤配面包当了午餐,随后回到了三楼的小阁楼,在浴缸里放好了热水,放松的躺了进去,闭上眼睛泡在热水中回响着自她来到丁弗斯城之后的一切。
自周一以来建筑师酒吧就没闲下来过,虽然神诞日临近,客人变少了,但是这几天国教和市政大厅的人倒是一直来酒吧拜访,以确定今晚舞会的细节。虽然大多数的工作都是薇儿完成,但是这几日内丽诺尔也去了几趟宴会厅去对接陈列和吧台布置工作。
在得知丽诺尔·汉弗雷斯的全名之后,市政大厅和国教,以及审判庭的态度从高高在上逐渐温和了下来。
丽诺尔这才明白为什么薇儿要派她去市政大厅,虽然汉弗雷斯家一个月前已然没落,但是受限于南罗斯林的封闭性和雨季,这个信息还没有完全传开。并且据说丁弗斯城的城主也是一个从凛冬山上退下来的军人,因此也听说过南罗斯林的英雄米科尔森·汉弗雷斯。
因此,丽诺尔的对接工作无比顺畅,并且在薇儿教授丽诺尔的“受限于商会流通,酒水难以供应”的说辞下,丁弗斯市政厅硬是将给建筑师酒吧的酬金从2金伯克变成了3金伯克。
但是薇儿似乎没有表现出多开心的样子,只是称赞了一句丽诺尔,答应了丽诺尔免掉她“毁灭”盥洗室的债务之后,就出门去忙她的事情了。
随后丽诺尔缴清了欠着老沃恩的租金,但是从码头赎回自己的个人物品,依然需要30多贝里。回罗斯林取钱的普罗维登斯商会水手还是没有传来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平安穿过风暴之海。
至于薇儿吗?
丽诺尔很庆幸来到丁弗斯城之后能够遇见薇儿,这个出手阔绰,斤斤计较又毒舌,但是对所有人都十分温柔的银发少女,给了自己在丁弗斯城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也帮助她找回了克里福德,最让丽诺尔感动的是,薇儿和她的建筑师让她暂时远离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烙印战争的恐惧。
薇儿莱蒂·卡斯蒂利亚,你真的是个奇怪的家伙,但是我出乎意料的很喜欢你。
等到我结束了自己的旅程,我一定会回丁弗斯城的建筑师酒吧和你好好喝一杯。
可是为什么薇儿在那天突然提出要在神诞日结束之后送自己去凛冬山呢?
莫非她也知道了烙印战争的事情,知道自己去凛冬山的目的是洗去烙印吗?
既然她知道这件事,那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或者说薇儿知道烙印战争是什么,只是在进行一个更大的计划的布局,而我被当成了计划中的一部分……
丽诺尔摇了摇头,用手扬起浴缸中的热水泼了一下脸,停止了一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和薇儿在建筑师酒吧的几周里她和薇儿一直贴身接触,虽然薇儿作为建筑师酒吧的老板和丁弗斯城的情报商人,自然是精于算计,但是她不愿意相信薇儿是这么冷血的人。
“烙印战争啊……”丽诺尔轻轻抚摸着自己左侧胸口的烙印,每次触摸它的时候丽诺尔都会想起那日在昏迷中的梦境,那只白色的小猫和林中的雪原。
自从周五那日阿德里安匆匆出去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阿德里安到访建筑师酒吧,而就在他离开不久后,建筑师酒吧的东侧就展开了两个疑似“结界魔法”的特殊力场,丽诺尔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妖异的香甜和刺鼻的火药味,但是威利斯和薇儿,以及酒吧的客人们似乎全都感觉不到。
而后老街路上的两起爆炸事件就登上了报纸,但是是以烟火爆炸的名义。而所谓烟火爆炸的位置则和丽诺尔那日感受到的力场的来源几乎一模一样。
阿德里安身上也环绕着类似的力场,但是更像是风一样的轻拂,并且自己只有十分靠近阿德里安才能感受到,不像那个香甜的和火药味的力场,隔着几百米,甚至近千米的距离的感觉都是如此的清晰。
结界类魔法只有能完成自源魔力循环五周以上的魔法师才能体验到,而无法完成自源魔力循环五周的魔法师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丽诺尔和薇儿,威利斯,以及酒吧内其他客人的区别只有一个:
她身负烙印。
想到这里,丽诺尔猛然从浴缸里坐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白石灰色的天花板。
“阿德里安……可能是烙印持有者!”
阿德里安是烙印持有者,阿德里安是烙印持有者,阿德里安是烙印持有者!
如此的信息在丽诺尔的脑中回响着,她深呼吸,再次闭上眼睛继续顺着所有的经历推导。
既然自己的烙印能够增幅自己的寒霜魔法……不,或者说丽诺尔那日测试烙印恩惠的时候体会到一件事:她的烙印本身就拥有降低温度和控制冰雪的能力,只是和霜寒魔法的表现形式比较像,但是更加细致而强大。
芬尔克斯校长曾经对丽诺尔说过,烙印战争的泥潭是不幸的污泥,它吞噬着每个妄想通过烙印战争来达成夙愿的人,而烙印的持有者会用最肮脏下作的手段去杀死他人。
那么是否意味着,烙印战争的本质是需要烙印持有者们彼此相杀……那日阿德里安是提前预知了另外的持有者在追踪他,所以早早的离开了建筑师酒吧,之后在旧城路附近他和其他的烙印持有者彼此交战,于是才造成了报纸上的爆炸事件。
一切都是那么的通顺,那么的合理,很难找出逻辑上的瑕疵。
而在阿德里安和追猎他的人交战之后,丽诺尔感受到了来自旧城路的“感觉”并且范围仅在于他身边。这就意味着烙印持有者们都有类似的力场,只是可以选择展开与否,既然阿德里安经历了一场烙印持有者之间的战斗,或许,烙印持有者之间的“感觉”展开与否,是根据是否启用烙印恩惠与否而决定的。
这种“感觉”就姑且称其为烙印力场,在烙印力场展开的时候,丽诺尔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或者气流从来源的方向吹来。
想到这里,丽诺尔不禁感慨自己命大,她竟然在刚来到丁弗斯城的兽医小屋,和建筑师酒吧的盥洗室中肆无忌惮的解放了烙印的恩惠,展开了烙印力场。或许潜伏在丁弗斯城内的其他烙印持有者以及盯上了她。
但是阿德里安的烙印力场是时刻保持着展开的,这又和其他人的不同……按照刚才的猜想,难道阿德里安是时刻保持自己的烙印恩惠在解放的状态?
当然,一切只是丽诺尔对已有线索的推测,她对烙印战争一知半解,只是从芬尔克斯的言语里推导出这些信息,并没有完全实质性的证据进行确定。但是在如此的假设之下,丽诺尔暂且搁置了想进行烙印恩惠的第二次测试的想法,很可能会把自己陷入到危险之中。
如果烙印战争真的是需要烙印持有者自相残杀的话,那么不管阿德里安还是其余在丁弗斯城中的各位都可以被称为丽诺尔的敌人,甚至是……薇儿。
虽然暂且没有人向丽诺尔展现出十足的恶意,但是她能感觉到丁弗斯城夜幕降临下的黑暗中已经是暗流涌动了。
丽诺尔的确是十分的迷茫,家人的离奇死亡,汉弗雷斯家在计谋中的衰败,提斯坦先生的猜想,这一切都让丽诺尔心中充满着悲愤,但是却因为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将这一切隐藏起来。
她何尝不想去调查父亲死亡的真相,何尝不想带着汉弗雷斯家族的名字昂首挺胸的走下去。
但是丽诺尔真的很怕,她真的很恐惧,她恐惧的是对周围一切的未知和没有把握,她甚至不知道她苟且偷生到现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就像那个在眼睁睁的看着火舌舔舐窗帘,爬上屋梁的玫瑰,但是自己身处在一个小小的花盆里,什么都做不到。
她手里的线索只有“无形之人大骑士团”这一条,而且甚至无法确定。
而面对“无形之人大骑士团”的背后可是帝国枢机圆桌,国教大教堂和大审判庭,甚至是至高无上的当今斯托利亚帝国皇帝也参与其中。
自己的身上还有烙印,也被卷入了所谓的烙印战争。
丽诺尔在丁弗斯城看起来平静而简单的生活下,已经是阴云密布,群狼环伺。
但是丽诺尔能做的只有逃避,如今能够支撑着她能够走下去的恰恰是芬尔克斯给她的一个小小的忧愁愿望:去凛冬学院洗去烙印,走向一个平静的未来。
我好累,我好想逃避。
丽诺尔看了看渐渐不再冒着白色水蒸气的温水,倘若她能一直在这一刻,再也不想其他的事情,就这样安眠在浴缸里不问世事,那该有多好。
她缓缓地滑入浴缸,将头埋在身下的水中,她闭上了眼睛,任凭尚存温热的液体浸入她的鼻和口腔之中,挤出每一丝肺部的空气。
就这样,就这样睡过去。
就这样,什么都不要想。
“……就叫她丽诺尔吧。”
“丽诺尔,古精灵语中的‘月与玫瑰的女儿’……真的是个好名字啊。”
“我会带她离开这里,离开斯托利亚,甚至离开烙印大陆。”
“好……拜托了,米科尔森。”
“喂!我们……还会再见吗?”
“还会的,米科尔森,还会的,等到银之冠的门扉再次洞开,星界之上的太一之槛再次展现自身,神明再次行走于物质界之时,我们将相会于灰雾海岸的彼端。”
“灰雾海岸见。”
丽诺尔猛地从浴缸中探出头来,猛然咳嗽了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丽诺尔肺中的最后一丝空气都被压榨出来,剧烈的刺痛感压榨着丽诺尔的所有神经,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的意识中响起了如此的对话。那是一片暴风雪肆虐之地,丽诺尔能听到旷野上呼啸的风声,那是她的父亲米科尔森在和某个人的对话。
丽诺尔咳出了险些充盈肺部的液体,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你究竟在做些什么蠢事啊……丽诺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