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夏目愣一下, “那,您是怎么回应的?” 名取回头看了一眼神社前那两个依偎着的身影, 拿出一个精致的瓶子, 凑近悄声道:“别让丰月神他们听见――我表面上答应了, 但是,他们还找了另一个除妖师。” 斑这才睁开一只眼睛,夏目的心情骤然变得不安。 名取周一回忆着, “那是昨天夜里的事……” 昨晚, 名取周一在家里研究术式,敲门声响起后,门外站着的,除了他认识的一个除妖师, 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的确不是他欢迎的客人――的场静司――高二那年偶然遇见、被他带领着真正了解妖怪世界后,后面又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名取周一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来找自己,而且, 的场看上去也有些意外。 “这次来, 是想请你们封印妖怪。”来人说明了来意。 “哪里的妖怪?”名取周一问。 那人却没有直接回答, “哈哈,不知两位有没有听说过‘月分祭’?” 名取周一心下一紧, “……怎么?” “传说中的两位神明, 丰月神与不月神,管辖三隅地区,曾经名盛一时。”那人道, “只可惜近年衰落,已经很久没有人看见过他们的身影了。” 名取周一腹诽:不好意思,我最近还都看见了。 转头看的场静司,青年一副尽在掌握的淡定神色。 也对……祖辈和两神都有接触,听到什么都不会惊讶吧。 那人继续说:“月分祭十年一次,今年恰好又是第十年。妖怪们自行举办祭典,吸引了许多强大的家伙……” “所以,你是想从中收服式神吗?”的场静司问。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那人一笑,“但还有更重要的问题。丰月神力量式微,不月神却日益强大,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名取周一问。 的场静司出乎意料地给他解释:“不月神为歉收之神,力量越强,对周围村庄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大。三隅地区的人们以垦田为生,若是影响到生计……” 后面的话,不说也能明白。 那人拿出几个瓶子交给他们,恭敬地倾了倾身。 名取周一看了的场一眼,又问:“这种事为什么找两个人?” 因名取父亲早先宣布退出除妖师一行,颇不受业内待见,于是,即使名取周一闯出了名声,也没有多少人脉和值得信任的朋友,通常都是单打独斗。 随着除妖经验越来越多,他也已经习惯了独自处事,如今却让他跟另一个人合作……还是他不对付的的场静司。 “是啊,我本来想着只请名取你来做这件事,但后来想了想,还是加一层保障更好。” 名取周一心情顿时有些不爽。 “无人不知的场门主的祖上曾经下阵封神,那样的场景,即便我这种人无缘亲眼见证,也足以想象到它有多么盛大。”那人感慨道,“所以……的场门主应该更有对付神祇的方法才是。” 的场静司却只是淡淡地打量了几眼手中封印用的瓶子,语气略冷,“到时候看看吧。” 那人连连点头,极尽谄媚之意。 等人走后,的场静司也要离开,名取周一忙叫住他,“你为什么答应他的委托?” 青年转过头来,赤色的眼眸带着慑人的笑意,“为什么不能?” 名取周一眉头紧皱,夏目不久前才告诉他丰月神快要消失的事,这次月分祭很有可能是两神同在的最后一次祭典。 他得阻止的场静司——无论是作为夏目的朋友,还是一个有原则的除妖师。 于是,名取笑容无害地回道:“不是说的场门主从不接这些‘小事’吗?封印妖怪还要劳烦你亲自动手?” 的场静司沉着面色凝望过来,挑眉,“小事?” 他勾了勾唇角,“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丰月神除了与的场三代家主有交情……还有交恶。” 名取周一睁大双眼,一时间显得有些傻。 的场静司淡淡道:“我无意插手祖上延续下来的破烂事,但有时候,祖辈造下的罪孽后代不得不承受,我这只眼睛就是如此。” 名取周一仍沉默着,窥见世家不体面的过去,令他一时有些不自在。 “当年的场卯封神失败后,十一个家族受到牵连,往后三代的人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除了的场家。” 即使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场静司也能感受到当年的场家处于怎样一个被敌视的位置。 所以…… “我很厌恶那个人。” 就算为的场家带来地位与荣耀又如何? “自然,也厌恶带来这一切的神明。” 名取周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确定是丰月神做的?那种神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已经不重要了,”的场静司定定地看着他,“就当是‘迁怒’吧。” “然后他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讲完,名取周一头疼地撑着脑袋。 “反正离月分祭还有不到半个月,到时候就知道了。”斑出声道。 “话是这么说——”名取周一无言以对,转头对夏目道:“关于你问我的事……” …… 神社前,三日月和不月神一起坐在台阶上玩花。 真·玩花。 盛开在夏日的紫阳花,一簇簇开成圆滚可爱的绣球状,甚至开了漫山遍野,铺就成粉蓝色的海洋。 他们采下其中一朵,先在不月神的掌心里浸润,等它枯败;再放在三日月的手心,看它盛开。 百年来,两神时常聚在一起玩这些小把戏,不知不觉度过了许多难捱的时光。 目睹一朵花盛衰相转,是一件极浪漫也极感慨的事。三日月喜欢,因为花朵盛开的寓意总是美好的;不月神喜欢,因为他能看到花朵在对方手里走向新生,以及……能和他呆在一起。 但此刻,不月神却没有一丝兴致。 今年的紫阳花开得极好,但在丰月神手里却怎么也不如原先那样富有生机了。 不月神怔怔地看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间的花朵,往日只觉得绚丽和点缀的色彩如今却无比刺眼,难以直视。 他转而故意找了个话题,“那两个人类在后面说什么,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意图逐客。 “随他们去吧。”三日月注视着手中的花,神情温柔语气缱绻,“好不容易轻松一下,还管他们做什么呢?” 不月神微怔,半晌,环绕已久的凝重气息也渐渐淡去。 是啊……有什么比和丰月待在一起更重要的事呢? 下一秒。 “丰月神!” 不月神:“……” 短暂的平静被打破了。 不月神硬邦邦地回过头,不满之意宛如实质散发。 呜哇……! 名取周一忍不住倒退一步,即使看不见不月神的表情,他也快要被对方可怕的气势吓退了。 隐隐感觉到了敌意呢…… 眼看气氛胶着起来,三日月笑了一下,慢悠悠地问:“怎么了?” “呃……”名取周一与夏目对视一眼,真诚道:“月分祭我可以来参加吗?” 这是他们商量之后的决定――既然不知道的场静司的打算,干脆就在丰月神身边等待。这样一来,如果的场静司真想做些什么,他们也能及时阻止。 “可以――” “不行。” 两神的话同时说出口,却是截然相反的意见。 名取周一顿了顿,“行……还是不行?” 不月神转头看向三日月。 三日月笑着颔首,“有何不可呢?” 不月神不赞同地皱眉,一百多年前,正是他们容忍了那些贪婪的人类,才造成了那些后果。 正要反对时,却听神明感叹:“这种热闹的祭典,还是人多了比较有趣啊。” 是啊……丰月对祭典的印象,多数还停留在当年与村民共同庆贺的时候吧。 不月神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要是真有不长眼的除妖师撞上来,他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很快,名取几人跟神明道别下了山。 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树丛中的身影,三日月笑道:“每次看到夏目君,就让人感到岁月流逝之快啊。” 不月神掩藏在袖子下的手握得死紧,他已经不愿再从对方口中听到任何关于“时间”的话题了。 “……他们是人。” 人与神,终究有着天壤之别,起码在寿命上已然划开一道巨大的沟壑。 “是啊……有些事早已改变,而有些事依然如旧。” 掌管丰收的神明抬起面具眺望,眼底盛起夕阳洒下的光,回头莞尔,仿佛有一弯新月徜徉在暖色的波澜里,“历史就是这么个东西呢。” 接下来的时光,缓慢而平淡地消磨着。 斑和夏目在之后又来了几趟,每次都带着七辻屋的新甜品。夏目很讨神侍们喜欢,斑则习以为常地与柿吵嘴。 三日月倚靠在阳光与房屋形成的阴影里,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淡不下去。 良久,他注意到了不月神的目光。 炽热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