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矿的活计从来不清闲。
而在发现这黑宝石矿的几十年后,将露天矿藏的部分挖光的现在,就更是如此了。
随着矿井不断深入地下,情况变得越来越危险:
劳累、高温、地下水、尘肺病、有毒气体、垮塌事故、黑帮矿霸……除此以外,还有在今天之前都异常黑暗的雇工制度;
如今矿工的处境,真是不比当初的奴隶时代好多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别期待这里是个精致美丽的城市了;
这里的建筑全是用挖矿挖出来的石块、石板搭建而成,这些未经过仔细切割打磨的原石,让建筑线条粗糙而扭曲。
这里的工程没有丝毫多余的点缀,一些地方能省就省,以至于台阶过高,房顶过低,充满了应付的气息,一看就是矿工被迫加班搞出来的,再被这里飞扬的粉尘一覆盖,无论新旧,跟之前那些矿工的脸一样,灰头土脸,麻木绝望。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建筑还是那些令人不快的建筑,而矿工们却不是原来的矿工了;
他们在灰头土脸之余,也有了笑容,至少在面对东平时他们没有吝啬微笑;
在布满黑灰的脸上,这么一笑牙齿真是分外白皙。
东平三人跟着向导——一个名叫沃夫的少年,经过大批造型敷衍的建筑后,来到了这座城市相对能看的餐饮娱乐一条街。
如上所述,之前经过暴动,矿奴变雇工,虽说待遇依旧极差,危险依旧,并没有好多少,但到底还是好了一点的——至少有钱拿了。
有了钱,自然需要地方消费,那些矿老板不会放过这个能把发出来的工资重新收回来的机会的,于是这条街就出现了,工人们的衣食住行,上半身下半身的各种欲望,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
一开始东平还觉得,面向矿工的服务,怕是水准会很低,但一看才发现,这里虽然也有许多低档次的店铺,但竟然也有不少普遍高于平均城市的地方。
东平看着两个身材极好的女人在奢侈装潢的场所门口搔首弄姿,不由感慨道:“你们怕是存不下来钱吧?”
沃夫叹了口气,“存钱来做什么呢,指不定第二天就死在下面了,还不知便宜了谁呢……”
两人说着,就看到一个腿部残疾的矿工,还打着渗血的绷带,就拄着拐杖往里走。
东平惊奇地指着那人,看向沃夫。
“他这种就是这类场所的大客户。”
沃夫面露嘲讽道:“我们这些人一残疾就失去了工作,于是矿主给的抚恤就是人生中最后一笔大钱了,有许多家伙得了这钱就往这里跑,打算最后爽一把,花完了钱就去死……”
“可是明明在千湖城有别的出路了啊!”
“他们在残疾后已经绝望了,有出路也不想走了,不是谁都会成为卡塔拉大哥那样的人的。”沃夫说着卡塔拉时,眼中闪过崇敬。
他口中的卡拉塔,也就是之前带着一帮人想闯出城的那位,虽然他也失去了一只手,但却从未因身处逆境而放弃希望。
东平看着那个瘸腿的矿工挥舞着手上的钱袋,似乎在肆意地发泄着什么,再对比着那个利用兄弟给矿主威慑同时,不顾自己尊严下跪给台阶的独臂汉子,不由有些感慨;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老话从前他听着就想吐,年轻的他总觉一切都是混沌未知的,这世上就不该有“什么决定什么”的话,但现在见得多了他发现,这话通常都是成立的。
随后他们继续前行,找了家口碑很好的店铺,点了一桌特色食物。
这其中有比较猎奇的,如风味烤地鼠,油炸钻地虫,爽口地衣沙拉,还有相对正常,像因矿区畜力消耗而相对便宜的各种牛肉、马肉料理。
在东平一边大口地啃着马肉排,一边与同桌的人讨论牛肉好吃还是马肉好吃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地下,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就如东平一开始意识到的那样,地陷城确实是一座由强者战斗形成的巨大凹坑,也确实是因为出产的资源太紧要,而被“幻梦花园”所牢牢把控着。
这座城市中有许多空间裂缝,被幻梦花园做成了四通八达的传送站,但现在几乎都已经被幻梦花园的巫师大费周章地封掉了,即便是还没来得及封的,也被巫阵严密地监控了起来;
他们怕这些东西被元素帝国的巫师们利用。
之前奥西古帝国利用空间裂缝开门,绕过了号角城的防线的事情,可把幻梦花园的上层吓得够呛,立刻把东流王国各地的空间裂缝都严密的监控了起来。
而地陷城这里由于成因的问题,原本到处都是随意处置的空间裂缝,自然成了这一系列防卫行动中的重点工程,为此他们甚至把仅有三人的四级巫师,也派了一个过来。
但是随后又因为霜刃之地的入场,导致形势陡然乐观,让这边原本极为紧张的监控态势一下就松懈了下来,从一个极端直坠另一个极端。
如今不但四级巫师离开了,连检测空间波动的巫阵上,留守者们也完了一套经典层层卸责的套路:
三级巫师被嘱咐要小心防护,于是委派二级巫师负责具体工作,二级巫师将重任分配给了一级巫师,最后一群巫师学徒压力山大,满头冷汗,小心谨慎地盯着巫阵的各项数值。
一处观测节点中,巫阵的数值在空中的幻象中自由跳跃着……
“咦?”
一个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的一级学徒,突然发现其中一个数值波动有些不自然,在他脑中飞速地计算了一番后,最终证实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这东西真的有异常!
但此时他才刚刚升为学徒,根本没有确定的自信,所以又咬牙掏出了笔演算了三遍,最终才确定真是有问题。
他被这发现吓得够呛,连忙抓着自己的演算草稿冲到一级巫师大门口,叮叮咣咣就是一顿敲,但随即便被一个巫术力场震退,草稿纸漫天乱飞。
门没开,一个声音凭空在他脑子里响起:“谁啊,没礼貌,什么事?”
这一级学徒站稳了身子,一边拣草稿一边急忙说道:“我是伽伽利,是这样的,我发现空间读数异常!”
“是吗,我看看……咦,等等,伽伽利?没听说过啊,你是谁?”
“我,我是去年进入您手下学习的……”
“你是一级学徒?卡佳呢?”
“情况紧急,我还没来得及通知……”
“三级学徒卡佳没看到有问题,让你一个一级学徒看到了?你懂不懂规矩?!滚去让卡佳检查完再说!”
随后伽伽利被无形的力场推地在地上连翻两个滚,手中好不容易拾起的草稿再次散落一地。
伽伽利看了看地上的草稿,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腮帮子紧绷了一阵,最终一个深呼吸,两把将地上的稿纸抓起,转头向三级巫师卡佳的工作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