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佐的律师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他对面坐着从进来到现在就是一言不发的杨水娣。
“您好，杨小姐，我是秦先生的律师，我姓张。”张律师推了推眼镜，率先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我是被害人的家属，我姓杨。”张律师开口之后，杨水娣才颔首接话。
张律师笑了笑，将手里准备好的资料推到了杨水娣面前：“我的委托人说他曾与杨小姐，还有您的弟弟，发生过激烈的肢体冲突？”
“因为他敲诈勒索我弟弟的钱财，并且是先动手的，我们属于正当防卫。”杨水娣瞥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并不为他的话而露出其他情绪。
“但是我的委托人并非这么说，杨小姐，你也知道口说无凭，现在无论什么事都需要讲一个证据……”张律师的话还没说完，杨水娣就掏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给张律师看。
视频上所录制的，正是在小巷子中，秦佐带着他那一帮和朋狗友，将杨小金摁在地上暴打的画面。而且录音也是相当的清楚，秦佐的声音还有脸都被清晰的拍了下来，千真万确，再也抵赖不得。
张律师脸上堪称完美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他仔细的看着视频，确定这不是伪造的，又抬起头看了看面色淡漠的杨水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样的人，在看到自己弟弟挨打的时候，居然还能躲到旁边先录一个视频？！
“或许你觉得我这人是在狠心不过的，自己弟弟挨揍，我还有心情把这一画面给录下来。”就像是猜到张律心中所想，杨水娣收起手机，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缓缓开口：“可是我这人向来不做没有底气的事情，既然我敢冲出去动手，那我就自然有了万全的准备。”
在决定对着那个纨绔子弟下手的时候，杨水娣就想过对方会倒泼一盆脏水，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一份证据。只是没想到，秦佐原比她想的更加卑鄙无耻，居然会直接对着她的家人下手！
“这……杨小姐心思缜密，我也挺佩服你的。”发现了泼脏水这条路走不通，张律只能干巴巴的说出这么句话。但是很快，他重新镇定下来，将手中的一张纸推了过去。
“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个误会，当天晚上是因为我的委托人喝了些酒，有点神志不清，在一时冲动之下才做出这种事。现在他已经知道过错了，也愿意承担担所有的医疗费，后续补偿费用，杨小姐你们家也可以自己定，这和解书你先看一看。”
杨水娣并不接过和解书，反而是问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秦佐只是坐在副驾驶上，他并不是开车的那个人，就算你说他喝酒冲动，那我想问问开车的人究竟是谁？”
她可不像杨小金，除了哭就是闹。秦佐的确是个王八蛋，但他坐在副驾上顶多是个指使的，她更想知道狠心开着车来回撞的人是谁？
“杨小姐，这件事情并非我们现在要讨论的。”张律师沉默片刻：“我的委托人只有秦佐先生一个，其他人和这件事都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开车撞人的那个，把秦佐完全的推了出来，认为这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是吗？既然这样，自是不可能和解的，连凶手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签这个字呢？”杨水娣干脆利落把和解书推了回去。
“如果只要秦佐顶罪的话，那就依法处理。”
张律师看着被推回来的纸张，面容也不见分毫慌张和松动：“杨小姐，你还年轻，不知道有些事要学会适可而止。”
“我倒是想要听听你的高见了，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我的父亲现在还躺在重症病房里，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她深吸口气，从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对方的目的，想要拿钱了事儿。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这样，就更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首先爆发的那个人就是首先露出弱点的一方。
“秦佐先生早些年头部受到过重击，通俗一点来讲，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有诊断书的精神病患者。如果你执意要状告下去，那么最后他只会受到很小的惩罚，而你们能获得的补偿就会缩水很多，你也要为自己的家人好好的考虑啊。”
张律师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让杨水娣觉得可笑：“既然是精神病患者，又为什么让他在学校里和常人一样的上课？”
“我看了你的资料，你还是一个高中学生吧，成绩优异，有大好的前途，何必再这么一件事情上纠缠呢？”张律再度选择避而不谈，反倒是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而且我也调查过了，这一家人和你并没有血缘关系，你何必要为了他们搭上你的后半生呢？这么长间的折腾，耽误的不仅仅是你的学业，还对你的生活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吧……”
“张律师，我不知道你是收了多少钱，愿意来做这件事情，但我想告诉你，这事儿和血缘没有半分钱的联系。”杨水娣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她忽然发现这个律师的脑回路跟那个傻子系统多少都有点相似了。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他们两人收养了我和弟弟，一直抚养我们，到了现在你却告诉我，我要为了自己的学业在这件事情上不管不顾，甚至要收下昧心钱，接受和解，而不是还他们一个公道。”
杨水娣站起身，她已经逐渐失去了和张律师交谈的欲望：“但凡作为一个人，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能够说出这种话来，还是说在你的世界观里只有利害关系，而没有半点的人情血性吗？”
说完杨水娣转身就走，却不想正好与一个面容阴沉的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瞥了她一眼，直径走向屋内和张律师交谈起来。
而杨水娣反而是站在屋外，她垂首，目光落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口腔中充斥着甜腥味，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保持冷静，不至于冲进去掐死里面那个男人。
她看到了男人脖颈上的黑痣，还有他左手手腕上的蛇形纹身。
杨水娣低着头，慢慢的向前走去，就像是丢失了魂魄一样。
一路上她撞到了几个人，甚至连对不起都未曾和人家说，游魂似的晃晃悠悠的走到角落。
没有人的地方，她后背靠着墙，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慢慢坐下。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死死的忍住胸腔的疼痛和想要尖叫的欲望。
她终于找到那个人了。
这么多年，她永远忘不掉杨珊头上的血洞和圆睁的双眼。
“我找到你了。”
她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