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还是那座紫禁城,并不会受世间的变动影响,而形成较大的变化,这里,是大明的定海神针。
不过在这座围城之外,却因为朱由校的坚定意志,有着诸多的变化。
“嘿哟!”
“加把劲儿哟,使劲夯啊!”
“夯完这块哟,夯那块啊!”
嘹亮的号子声,响彻西山这片天地,数以万计的辽民,分散各处,看似乱糟糟,实则却井然有序。
那些穿着对襟黑衣,佩戴各色袖章的吏员,穿梭在人群之中,他们怒骂着,训斥着,争吵着,一项项指令、巡检、督查等差事,被落实下来。
“孙卿,你这位西山阁老,名副其实啊。”
朱由校负手而立,站在一处坡地,看着眼前壮观的一幕幕,笑道:“和先前的荒凉进行比较,时下的西山啊,可谓是一日三变啊。
以西山新城为核心,所筹建起的建筑群,算是初具规模了,那些被安置的百姓,都心安下来了。”
“臣倒是觉得西山阁老,这个诨号挺好的。”
随行的孙承宗,面露笑意,垂手而立道:“臣身为内阁大学士,至今都没去文华殿,佐政分忧。
朝中政务那般繁杂,风波不断,被人非议,实属正常。
然臣的心里却不后悔。
朝中的文武,没有看见西山的重要性,臣觉得等西山全线竣工,世人会知晓陛下的高瞻远瞩。”
“呵呵~”
朱由校笑着摆了摆手,随后伸手示意,一行离开这处坡地,“这些都不重要,认为对的事情,何惧世人妄议。
说朕昏庸无能。
说朕不务正业。
嘴长在他们的身上,想怎样去说,就怎样去说,朕不可能一气之下,就将他们全给杀了。
那岂不是全乱套了?
能叫这些从辽地逃难的百姓,寻得一条出路,叫他们安心做事,能养活一家老小,为朝廷分忧,为朕分忧,这些就足够了。”
朱由校是务实的人。
他在西山这个地界,聚拢数十万辽民流民,叫孙承宗坐镇主持,叫大明科研院、兵仗局、军器局等衙署进驻。
并非是内帑的银子太多,才折腾这样一出的。
数十万众的脱产百姓,遵循着天子意志,用他们勤劳的双手,使用各项建筑器械,玩命的干,可不是玩什么过家家。
这里,是大明的科研中心。
这里,是大明的工业摇篮。
这里,是大明的人才宝库。
这里,是大明的……
或许现阶段的西山,即便是全线竣工了,亦无法跟后世相比,在发展的轨迹中,是需要沉淀的,是需要时间的。
但是西山却代表一种可能,集中力量办大事,能否引领大明的生产力,从现有的发展基础,去不断向前迈进,并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总结相应经验,完善各项制度。
“陛下,臣觉得时下这种局势,您在朝中乾纲独断,所做一些决断,太多,太快。”
孙承宗神情严肃,跟在朱由校身后,开口道:“廉政院,国税局,报纸,漕运改制,运军直辖这些政策,都是好的。
不过贸然做这般多。
或许受辽东战局的影响,朝堂上不会非议什么,可一旦战局结束,怨气积攒的多了,恐反扑也会出现。”
“孙卿,你讲的这些,朕都清楚。”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你能对朕讲这些,朕心里很欣慰,不过,国朝所处这等境遇下,孙卿觉得朕能慢着来吗?
朝堂的党争。
吏治的崩坏。
赋税的糜烂。
人心的涣散。
许多我们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就摆在我们的周遭,朕现在要不做这些,那以后再想去做,恐会更难。”
孙承宗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对天子所讲的这些,他心中又怎会不知,现在的大明,他生病了。
病的很严重。
虽说这治病诊治,很忌讳下猛药。
只是现在的大明,有些时候不下猛药,解决不了问题。
别看他一直在西山待着,忙着各项事务,可朝堂上的风波,包括人情世故,那是一项都没少。
不是他想接触这些,是现实不允许啊。
“陛下的雄心壮志,臣明白。”
孙承宗想了想,继续道:“然臣还是恳请陛下,能兼顾整个天下,朝中形成这样的风气,大明有这样的情况。
并非朝夕间,出现的。
所以想要改变这些,也绝非朝夕间就能做好的。
一旦哪一步迈大了,很容易形成群起反应,臣身为大明的臣子,希望大明社稷,能好好的鼎立神州。”
“大明想一直鼎立神州,想中兴,靠的不是朕,靠的不是朝堂,靠的是他们啊。”
朱由校停下脚步,伸手指向前方,那占地不小的简易营寨,听着传出的声响,面露感慨:“这些在官绅权贵的眼里,卑贱的百姓子弟,并不比他们的子弟差,他们就是缺少一个机会。
知识,能改变个人的命运。
知识,能改变国朝的命运。
有教无类,是孔圣人所言,可是有些人啊,渐渐就忘了初心,将学问垄断起来,将学问封闭起来。
大明,不是少数人的大明,而是全天下的大明,朕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叫百姓子弟慢慢成长起来。”
说着,朱由校一甩袍袖,快步朝眼前的营寨走去,随行的一众人,无不快步跟在天子的身后。
这座简易营寨占地很大,容纳着数万众的辽民子弟,各个年龄段都有,他们被分为一个个小队,一切以军队的要求管理。
没办法。
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不这般进行管理,那会出现很多状况,一个踩踏,一个疫病,就能叫很多学童丢掉命!
出身不好的他们,想改变自身的命运,就要比谁都能吃苦,唯有这般,才能拥有改变命运的资格。
听到那郎朗读书声,朱由校走在这营寨内,看着一个个用木桩隔开的简易学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是他创设的新学。
尽管一切是那般简陋。
尽管是从零开始的。
但是做了,就代表着希望,只要能坚持下去,就能为大明,培养出各行各业的人才。
想要叫大明改变,首先要打破的就是教育垄断,让更多的人,能读书识字,降低大明的文盲率。
“陛下,创设的西山新学,所招学童太多,所以都用沙盘学字,写字。”陪同天子来到一间学舍,见到数十众学童,拿着树枝,聚精会神的低头写着,孙承宗低声说道:“不过进了高级学堂的学子,就会发放笔墨纸砚……”
朱由校开口道:“用什么去学,不重要,重要的是学进去,走吧,我们不要耽搁,这些孩子进修。”
说着,朱由校便退出了学舍,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在后世,被认为理所应当的义务教育,在大明,却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不是谁,都能接触到知识的。
儒家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从启蒙阶段,就有相应的书籍,一层,一层的进修,直到参加科举。
看着从各处跑来的新学团队,有读书人,有士卒,透过他们激动的神情,朱由校能感受到众人的心情。
“孙卿,西山新学的投入,必须加大。”
朱由校伸手道:“特别是传授课业的各级教员,要多多的招募,找那些出身寒门,科举无望的读书人。
京城这边没有,就到顺天府,到永平府,到保定府等地,去让皇庄的掌庄太监们,给朕多多的招募。
朕不仅要培养这些百姓子弟,也要培养这些教员,以后朕要先在北直隶各府县,开设起一批新学堂。
以后更要在天下推行!
朕要叫所有想读书的适龄子弟,不论出身,都能在朕开设的新学堂,叫他们进修各类课业,改变他们的命运。”
“臣领旨!”
孙承宗强压着激动,向天子作揖行礼道。
在大明,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到教育的,莫欺少年穷,并不适用于,那些出身不好的群体。
大明治下的百姓,他们的孩子,不管成年与否,那都是家里的劳力,能帮家里减轻些负担。
朱由校心里很清楚,想叫新学推行到整个大明,是件任重道远的事情。
这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一步步落实下来的。
但是他愿意去做,去投入。
因为教育才是一个民族,一个国朝的脊梁,想彻底改变大明的意识形态,不叫守旧的顽固思想,影响到大明上下,就要培养更多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