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大捷的消息,在朱由校的安排下,以最迅猛的势头,在朝堂,在地方,皆产生极强的传播导向。
建虏之猖獗。
辽东之困局。
大明之惨败。
在万历朝就深入人心。
朱由校作为大明新君,从御极登基以来,就积极的布局辽东,甚至多乾纲独断,在朝引起诸多反对和不满,此战的胜利,无疑有定海神针之效。
“真是没有想到京畿这边,受辽东大捷的影响,反响竟是这般热烈啊。”
孙如游神情凝重,来回走动着,对方从哲说道:“元辅,以大明官报为首,那刊印发售的报刊,都快卖疯了。
这定然是陛下的意思。
时下朝堂这边,楚党的势头,开始变得强盛起来,甚至官应震他们,都开始为熊廷弼造势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方从哲撩了撩袍袖,皱眉说道:“从那场征伐建虏,想镇压此等叛乱,我大明惨败而归后,建虏,辽东,这些字样就变得不一样了。
相较于楚党的风头,本辅现在最担心的,却是朝中格局的改变啊。
陛下英明神武啊。
现在想想,从特设枢密院以来,陛下就一直在关注辽东,更清楚朝堂混乱的命脉,究竟是何处啊。”
“元辅,您的意思是说……”
孙如游停下脚步,露出惊疑,说着,却转身看了眼堂外,见无人过来,撩袍快步朝方从哲走去,“天子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然后再折腾些什么事情?”
“这不是必然吗?”
方从哲轻叹一声,“看看先前朝野间的几场舆情,不都被辽东大捷的消息,彻底给压下去了?
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只怕在很早之前,陛下就敏锐预判到辽地会生战乱,所以做出诸多乾纲独断之事,哪怕遭朝中群臣反对,也强硬去做。
现在想想啊,我等都成陛下的棋子了。”
“这不可能吧。”孙如游难以置信,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这些,下意识说道:“预判辽地战乱,这并非……”
说着,孙如游却停了下来,眉头紧锁起来。
细想下来,从新君御极以来,特别是启用‘天启’新年号后,朝堂之上,包括地方,所生诸多变动,那都是耐人寻味的。
先前孙如游还在想,天子这般强硬,这般喜乾纲独断,一旦在某件事情上,落得下风的话,处境就会变得很被动。
可时下随着辽东大捷的消息,从辽前传递到京城,又传播到京畿治下,先前所生诸多不稳因素,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想想看,时下东林党的反应。”
方从哲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后看向孙如游,“是不是全都老实了?这跟万历朝,泰昌朝,一样吗?
楚党势头变得强势些,跟大局影响多吗?
大明财政学院,现在有人提吗?
叫韩爌明宗学,现在有人提吗?
京察,漕运改制,国税局,理藩院……
这一桩桩,一件件,现在谁还在关注?
一旦乾纲独断成为习惯,那代表着陛下心中所想新政,就会日益逼近,现在朝堂格局不就在变吗?”
“这……”
孙如游愣住了。
一时间,不知该讲些什么。
尽管他不想看到东林党,一步步向前紧逼,但是他亦不想看到,所谓新政,在朝掀起势头啊。
这么多年来,他们跟东林党相争,争的是什么?
不就是确保利益吗!?
争权夺利的本质,不就为确保在朝话语权,这样在牵扯到涉及赋役政策时,影响那些对己不利的因素吗?
除此之外,升官发财谁不想?
“不要想着搅乱朝局,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方从哲继续说道:“这次东林党静默,就代表着他们亦没有想到,事情会朝这等态势进行演变。
在某些方面,东林党的敏锐性,可要比我等强啊。
时下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快适应新格局,不能跟陛下公然唱反调,特别是先前所做诸多决断,一项都不能妄议。”
孙如游神情有些难看,伸手说道:“可是这样一来的话,那……”
“没有那么多别的。”
方从哲皱眉喝道:“若是想惹恼天子,引火烧身,本辅不拦着,别以为天子年少,就什么都不懂。
在天子的眼里,从没有什么派系之风,陛下所想要的,是对国朝有用的人,否则就算出身再高贵,也是无用之人。”
一直以来,从万历朝形成的激烈党争,若是进行延展的话,那就是皇权和臣权之争。
尤其是国本之争开始后,这种趋势就变得愈发明朗。
万历皇帝深居内廷,就是想躲开这种势头,用自己的方式,来制衡朝堂,以达到统御天下的目的。
不过眼不见心不烦虽好,可并未能遏制党争趋势,甚至引来全面的吏治腐败,继而激化诸多矛盾。
朱由校恰恰是看到这一层,所以跟他皇祖父相比,所采取的方式更为直接。
朱由校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斗,大明天子这层身份,使得其能利用的优势很多,或针对一派,或针对多派,一切都因局势而定。
“元辅,工部尚书王永光,向通政司呈递几封奏疏,被司礼监转递到内阁了。”恰恰在此事,一名中书舍人走进来,捧着几份奏疏说道。
“嗯,放下吧。”
看到那几封奏疏,方从哲便知道,新的风波趁势过来了。
见方从哲拿起一份奏疏,看了很久,眉头变得愈发凝重,孙如游的心,不知为何,跟着也提了起来。
“元辅,难道这王永光所呈奏疏,有什么问题?”孙如游沉吟片刻,皱眉询问道:“可是涉及到什么事情了?”
“河道改制,大改!”
方从哲皱眉道:“这件事情,非本辅所能专断,去,叫内阁其他成员,全都来本辅这边吧。”
孙如游:“……”
此时此刻,孙如游心里算是回过味来,事情果真像方从哲所讲的那般,宫里的那位少年天子,并不像所看到的那般简单啊。
这辽东大捷的消息,才传回来几天啊,工部尚书王永光就呈递这等奏疏,这明显就是事先便有此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