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疑点颇多,容臣禀来。”
“未开战前,皇甫奇曾入汉阳参加招亲,并夺得马家之女。”
“若此事属实,他既知马家必叛,为何还要去娶马家之女呢?马家又为何会放他离开汉阳,安然归乡?”
“而皇甫奇此人,历来名不见经传,在皇甫家中也有平庸之相,何以突得文武之才?”
“臣得秘闻,这场叛乱,正是皇甫家和马家联手策划。”
“在叛乱发生后,马家在内为皇甫奇提供便利,使得皇甫奇揽功。”
“前将军董卓,更是识破了这当中阴谋,才要将其拿下。”
“谁知这贼子贼胆包天,竟于阵前杀了董卓,以惑陛下与天下人!”
袁隗言之凿凿,似乎目睹。
此外,袁隗呈上一封血书:正是成公英亲笔。
在书中,成公英表示韩遂在最后时刻识破了马腾和皇甫奇的合作。
为了自己活下去,且有戴罪立功的机会,韩遂把事实的真相透露给了董卓。
谁知消息走漏,被马家和皇甫奇联手杀害。
至于后来的董卓,也重蹈覆辙。
看完血书,刘宏眼皮疾跳!
作为皇帝,哪怕再昏庸的皇帝,他们都有极为敏感的一个点:屁股下的椅子!
谁想碰,谁就得死!
“此人何在?”他问道。
“暂时安全,尚未至洛阳,不敢泄露行程,恐又遭人灭口!”
趁此机会,袁隗又说一事:“我侄袁术,本拿下一马家后辈,却被皇甫嵩、皇甫奇两人强行夺走,并反殴打我侄!”
“陛下!若他们不心虚,何须将此人夺走?”
“陛下!请为老臣做主啊!”
作为官场老油条,袁隗那演技自然是不用说的。
说到这,既有为国的愤、又带着自家受委屈的悲,声音悲怆,双眼通红,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朝堂戏演到这一步,就是不让刘宏揭过去了。
见此,时任谒者仆射的皇甫奇堂兄皇甫郦当即站出:
“陛下,冤枉!”
“皇甫家历代为国建功,此番皇甫超逸立下功勋,只怕是有人看不下去,才阴谋陷害!”
“汉阳招亲之事,他早有交代,所谓就是分化敌军,进而刺探消息,震慑叛逆。”
“他能归安定,是当夜遁走,并且紧接着就遭到了追杀。”
“至于平庸与立功一事更是可笑,难道平日低调,家国遭难时挺身而出,也成了一种错吗?!”
“伪造一封书信,又有多少难度呢?”
“不错!”有人给他帮腔,乃是卢植:“陛下,事未查明,却以阴谋而疑功臣,只怕叫前线将士心寒!”
刘宏捏着血书,一时无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陛下!”
张让也站了出来,立场明显:“奇怪的点确实有不少。”
刘宏对他,是极为信任的,当即给了一个眼神:“张常侍有何看法?”
“董卓乃是朝廷前将军,位同九卿之将,哪怕持节之帅也不能擅自处理。”
“皇甫奇若真发现他有问题,又能挫败其军,何必急着将他杀了,带着证据押回京城不就是了?”
“这么急着下手,倒有些杀人灭口,担心事情败露的意思……”
“陛下!”
张让刚阴阳怪气地说完,性格刚直的朱儁便站了出来: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且皇甫奇处于弱势之下。”
“斩将瓦解敌军意志,是常用的一种手段。”
“将人带回京城,说得倒是轻松,只是不通军事的阉人胡语罢了!”
张让怒视:“你!”
“好了!”
刘宏打断了愈发剧烈的争吵,将手一挥:“此事容朕想想,先各自退下吧!”
“喏!”
朝议退去。
刘宏看向侍立在旁的高大宦官:“蹇硕,今日之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宦官蹇硕,壮健而有武略,刘宏而组建西园军时,任命其为上军校尉,统率西园军。
而蹇硕的任务,也非常清晰:压制大将军何进,支持皇子刘协!
刘宏膝下唯有两子,长子刘辨,次子刘协。
刘宏清楚自己时日无多,长子刘辨轻佻,为刘宏所不喜——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刘辨是何进的外甥。
一个轻佻无威仪的外甥,如何能掌控得了手掌大权、又有世家结党的舅舅呢?
刘宏担心这个儿子顶不住,日后何进做王莽,窃取了汉家皇位。
作为皇帝,哪怕再操蛋,也会想尽办法把皇位传承下去!
而在政治上根基浅薄的蹇硕,就是刘宏最为可靠的人,刘宏对他的信任甚至远超张让、赵忠这群大宦官。
作为合格的皇家工具人,蹇硕做事也只替刘宏考虑:
“陛下,如果事情为真,一个威望极高的皇甫奇,比起叛军可要可怕得多。”
“即便事情为假,我们也需要防备此事为真。毕竟,人的野心是无止境的。”
“若皇甫家真是一片忠心,而朝中人大多数都不能容皇甫奇,召他来朝效力,不是更好吗?”
刘宏眼中精光一缩,继而笑了起来:“有理!”
皇甫奇年轻、有能力、有威望、有部署,放在关西之地,哪怕现在不出事,难保以后不出事。
可要拎到中枢来,张让那帮人不喜欢他、袁隗那帮世家大臣也不喜欢他……那他除了乖乖给皇室当打工人,还能干嘛?
刘宏正瞅着何进袁绍威势愈大,蹇硕一帮人顶不住他的压力,如果能让皇甫奇这小子听话,事情不就解决了么?
“来人,拟旨!”
“召皇甫嵩、皇甫奇速至洛阳,着廷尉严查皇甫奇一案,不得延误!”
“喏!”
“陛下。”蹇硕再次开口:“听说,皇甫奇威望极高,在关西之地如日中天,而且不只是战场,便是儒家士林中也颇有赞誉之声。”
听了这话,刘宏皱了皱眉。
名气,是帝王极为忌惮的东西。
错杀、冤枉名士,是最伤帝王威信的。
古来讨伐帝王,上面都少不了错杀忠臣名士这一项。
而且这种威信的损失不止于当代,骂名会长留史册,遗臭万年,最是让人头痛。
所以,臣子名气愈大,帝王便愈是头痛。
而皇甫奇呢?
加冠之龄,横空出世,速扫凉叛,使凉、并、司数百万百姓免遭兵灾。
又在西京台高谈阔论,甚至被离谱地誉为当代儒者之师。
满身功绩,冷不丁地说要查他,那民众的愤怒会指向谁?
自然是刘宏!
刘宏机智地将廷尉换上了袁家的人:“原太仆袁基,改任廷尉,由他负责!”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