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话音刚落,忽然有太监报告,说罗虎将军要求见圣上,有最新的情报。
范青急忙让罗虎进殿,罗虎从通州快马疾驰而来,身上依然穿着铠甲,满身、满脸都是汗水,显然事情很紧急。进殿后,单膝跪下拱手道:“请圣上恕臣衣甲在身,不能行叩拜之礼。”
“免礼平身”范青连忙道:“罗虎,你驻守通州,有什么紧急军情要你亲自前来?”
罗虎重新跪下,奏道:“臣黄昏时在通州得到了才从山海卫回来的细作的情报,是钦差大人李牟的一封密信。臣来不及用晚膳,亲自飞马进京。臣先到丞相府,知丞相和大学士已经奉诏进宫,臣就赶快把信送到宫中了。”
说完赶快拿出密信,由杜勋接过捧到范青面前。范青打开信,读了一遍,脸色阴沉不定。把信转递给李岩,李岩看完之后转给傅宗龙。
范青道:“大学士,把信的内容念出来给大家听。”
傅宗龙开始念信,只念了几句,刘芳亮就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妈的,这龟儿子吴三桂果然和东虏满清勾结到一起了。”
原来李牟这封信,是关于山海关最近情况的报告,与刘体纯的情报差不多,吴三桂不会投降大顺朝,而且已经做好了抵抗大顺朝的军事准备。信上说吴三桂有意向满清借兵,但还没派人去满清联络,现在吴三桂也在犹豫中,估计投降满清的可能在五五之间。
听完这封信,刘芳亮不等范青问话,已经急不可耐的拱手道:“皇上,咱们还等什么?趁着吴三桂还没投降满清,咱们先下手为强啊!”
红娘子拱手道:“磁侯说的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赶快整顿兵马,进攻山海关,不能再犹豫了!”
高一功拱手道:“皇上,两军相逢勇者胜,咱们起义这么多年,从刀刃上走过来,怕过谁?区区一个吴三桂,定可以手到擒来。”
陈永福也道:“皇上,不能犹豫了,坐等只能养痈为患,到后来不可收拾。只有立刻发兵,击溃吴三桂才是上策。”
连傅宗龙都拱手道:“皇上,臣也以为用兵才是上策,请皇上早下决断。”
范青听着一声声催促,在霎那间,心中一阵动摇,用武力征讨吴三桂也许可行?毕竟历史已经改变了,吴三桂现在还没联络满清,这是在给自己可乘之机。这是一个一举消灭吴三桂,改变历史的机会啊!打败吴三桂不但可以震慑中原各处叛乱,而且对满清也是一个震慑,也许满清见到大顺兵锋如此之锐利,并没有暮气沉沉,就不敢大张旗鼓的来攻打京师了。
这一刻,范青对用兵有几分动心,他的心一阵犹豫,到底用不用兵?忽然,他目光与李岩相碰,只见李岩微微摇头,目光中充满了忧虑神色,显然是不赞同他去用兵。
“一片石之战!”范青瞬间又想起来这个词,是啊!咱们怎么能重蹈覆辙呢?东征已经是违心而行,现在看来东征很仓促,已经陷入困境了,怎么能还继续冒险,把自己好不容易创建的大顺朝,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呢!
李岩的目光瞬间让范青恢复理智,冷静下来。他思索片刻,权衡利弊,已经完全摒弃了用兵的方略,回到自己最初的意见。
他向李岩点头示意,心中有一丝感激。他虽然是先知,但也要依靠当前时代的谋略家,彼此印证,才能得出最好的策略,而李岩就是他最好的搭档。
范青缓缓道:“朕已经决定了……”他威严的扫视群臣,不管群臣怎样的意见,他是皇帝,最后的还得由他来决断。“……不出兵山海关,咱们巩固京师的驻防,准备迎战东虏满清。”
“唉!”刘芳亮长叹一声,对最后范青的决定十分沮丧,众将脸上都露出失望的表情。但范青是皇上,在议论军情的时候可以各抒己见,一旦范青决定下来,就不能再争辩了,这是君臣之分。
退朝之后,众臣各自离开,范青独自留下李岩,笑道:“丞相,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朕几乎被群臣左右。”范青想起刚才忽然间的动摇,心中有一丝惭愧。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心志坚定,其实在你与所有人意见相反的时候,很容易发生动摇,尤其劝说你的人,都是你身边亲信的时候。
李岩拱手微笑道:“皇上已经很圣明睿智了,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力排众议,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保持本心。”
范青微微点头,心想,如果决定正确,就是力排众议。如果决定错误呢!就成了崇祯皇帝的刚愎自用了,做为一名领袖,说到底还是个人能力最重要。
范青道:“丞相以为,吴三桂到底会不会和满清勾结到一起呢?”
李岩拱手道:“臣弟李牟在山海关,会面吴三桂,比较了解他们的情况,他认为吴三桂投降满清是五五之间,是可信的。但臣以为吴三桂主动投降满清的机率应该更小,在三成左右。他主要的目的还是骑墙观望,投降满清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范青微微点头,历史上,吴三桂也只是打算借兵,没打算投降,实际上是被满清兵给裹挟了。这里面,李自成的决策失误占了大部分的原因。如果不是李自成大军压迫,逼的吴三桂没有办法,吴三桂也不愿意做汉奸的。所以当初李自成主动出击的策略是一个大大的败招。而且这一招失误被满清抓住,成了致大顺国和李自成于死地的致命失误。
李岩道:“臣以为只要十天之内就能见分晓,如果吴三桂主动投降,那么满清定会从山海关进入中原,如果吴三桂保持中立,那么满清就会从中协或西协,跨过长城进入中原。如果是后者,对咱们就十分有利了,咱们坚守北京,依靠城墙防守。而满清翻越长城而来,补给线非常长,只能靠就地掠夺获得军饷。咱们可以一面坚守京师,一面派出部队在满清后方骚扰,就算他们再强大,如果给养跟不上也会溃乱的。”
范青连连点头,这种对付满清的策略,深合他心。在崇祯年间,满清五次入关劫掠,都饱掠而归,这是由于明王朝的战斗力太渣的缘故,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抵抗,所以才会让满清在没有后勤的情况下,如此猖獗,可谓是入无人之境,但这种战斗方式是有很大隐患的,现在明王朝换成了大顺朝,战力大大不同,如果他们继续采用这种方式,就等于暴露给自己一个很大的弱点,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给满清一个难忘的教训。
群臣散朝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由于京师实行宵禁,所以天黑以后,街上就空无一人了。街道上空荡荡的,往日繁华热闹的京城夜景都不见了,酒楼、勾栏等往日彻夜欢歌、丝竹盈耳的场所,现在都大门紧闭。街道上只能看到一队队巡逻的大顺士兵,脚步铿锵,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街上行走。
高一功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碌碌前行,一路上遇到好几次巡逻士兵的盘查,一见到是毫侯的车子,立刻恭敬的拱手敬礼。快到高一功居住的衙门时候,高一功忽然吩咐车夫,道:“别停,继续走,到东直门。”
车夫扬起马鞭,在马背上抽了一记,马车快速向前,过了不久,吁了一声,勒住马缰,只见马车停在一个宅子之前,黑色的大铁门紧紧关闭。一名亲兵上前扣门,等了一会儿,铁门打开,黑暗中传来几声低语。随后,马车缓缓驶入。
高一功在院子里下车,一名仆人举着灯笼在前引路,到了一栋上房之前,只见一人拄着拐杖,蹒跚着从门厅里走出来,正是丁国宝。他见到高一功,立刻挣扎着要跪下行礼。
高一功连忙上前扶住,道:“国宝,你身体不适,不用这样客气了!”
两人走入客厅坐下,丁国宝的仆人端上一碗茶给高一功,然后退下。高一功慢慢询问丁国宝最近身体怎样,恢复的如何等情况。
正说着,丁国宝忽然流下泪来,道:“这些日子多亏毫侯关心,几次过来探望,嘘寒问暖,国宝会一直记得毫侯的恩情!”说着,又要跪下叩拜。
高一功连忙伸手扶住,叹道:“国宝,你说这样的话就生分了,你我投缘,情如兄弟。此外,你这次受罚,也与我有关。我心中十分后悔那日带你去吴府。唉!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心中十分自责。”
丁国宝道:“毫侯,这怎能怪你,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高一功叹道:“话虽如此说,不过,皇上的惩罚也有些太重了,不过是调戏一个明朝将领的小妾罢了,至于这样大动干戈么!说心里话,我对这次皇上的处罚很有意见,你是咱们大顺朝的将领,为皇上和大顺朝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应该大大的褒奖你,别说一个小妾,就是正牌的名门闺秀也应该赏赐给你。可皇上竟然为了一个还没投降的明朝将领,如此责罚咱们自家功臣将领,唉,我真是有些寒心啊!”
丁国宝也叹气,道:“皇上为什么这么护着吴三桂家,我也不能明白。对了,今天御前会议商定了什么时候对吴三桂动武了么?”
高一功道:“皇上已经否决了对吴三桂动武的提议。”说完,把今天御前会议上争论的经过说了一遍。
丁国宝听完,既吃惊又失望,重重的唉了一声道:“皇上的做法真是不能让人理解,吴三桂一个前明将领,一个地方军阀,欺压百姓,吸食民脂民膏。如果他识时务,主动投降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占据山海关,意图反抗,这应该派大军彻底剿灭才对,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可皇上偏偏百般笼络,这是为何?”
高一功叹气道:“国宝,我有句心里话,从没对别人说过,今天咱们情同兄弟,又议论到此处,我就直言不讳对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外传。”
丁国宝道:“哥哥放心,不管什么话,只会烂在弟弟的肚子里,不会有一句传到外面。”
高一功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皇上变了,不是以前带领咱们杀富济贫,救济万民百姓,建立一个公平世界的那个皇上了!”
丁国宝微微吃惊,自言自语道:“皇上变了?”
高一功点点头,道:“国宝,我记得你起义之前的外号叫‘铲平王’来着,是为了铲除世间一切不公平的事情,建立一个公平正义的世界,是么?”
丁国宝脸上微微一红,道:“那都是我年轻不懂事的时候,胡乱起的外号,毫侯还记得,真是惭愧!”
高一功笑了笑道:“咱们情同兄弟,我年纪比你大,就不要叫我毫侯了,叫我一声哥哥,我最喜欢。”
丁国宝点点头,叫了一声“哥哥”
高一功接着道:“不管怎样,你叫这样的名号,心中是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的。其实咱们都一样,我参加起义,也是充满了对这个不公平世界的愤怒,对那些欺压百姓的乡绅和明朝官员痛恨不已,有着改变这个黑暗不公世界的愿望。其实咱们军中这些将领很多人在起义之前,都是被人欺负,家人饿死,不得已参加起义。大家心中都对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官员乡绅充满了恨意,都想着杀富济贫,救济百姓,把这些贪官劣绅狠狠的惩罚,让他们付出代价,建立一个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的大同世界。”
丁国宝插话道:“是啊!我当杆子的时候,虽然做了一些坏事,但我对那些贪官劣绅着实痛恨,希望有一天能狠狠的报复他们。”
高一功点点头,道:“我是最早参加起义的将领,从我叔叔高闯王开始,再到我姐夫李闯王和现在的范皇,杀富济贫,惩治贪官劣绅是一直的宗旨。可不知为什么,这两年范皇对这些贪官劣绅的态度改变很大,最初他也是主张严惩的,可后来慢慢变成了只惩罚罪大恶极,臭名昭著的几个,以儆效尤,其余的都不追究。这次进入京师后,改变的尤其明显。京师是全国所有达官贵人荟萃之所,哼,这些大官贵戚哪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欺压百姓的罪魁祸首,本来应该严厉惩罚的,可范青对他们一概宽容,全不追究,就连许多罪大恶极的,如大太监曹化淳、杜勋,还有皇亲周家、田家等,都是欺压百姓,臭名远扬,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家里富的流油大恶人。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皇上却偏偏对他们宽容,一概不追究,这简直是包庇恶人,是对咱们闯营宗旨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