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叶解语便被苏靖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永宁宫。
一路过来,他们走的多是偏僻展露,沿途的花草虽也繁茂,但名贵程度远不如她分给她临时休息的小院。
永宁宫很是安静,几乎没有宫人走动的声音,苏靖牵着她一路穿过小花园径直进了正殿。
“靖儿,你来了。”听语气那人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意思,更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们。
叶解语跟在苏靖身后偷偷的打量着坐在上首的男子,那男人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神态慈祥,一双端凤眼同苏靖像了九成九,只是晦暗了许多,不若苏靖那双眼眸星河璀璨。
老人的衣着算得上华美,一身绛色贡缎,上绣牡丹花纹,寻常人撑不起的衣衫竟与他的气质彼此应和,华贵却不显庸俗,更添几分沉淀过后的稳重睿智。
“祖父”苏靖拉着叶解语一同跪下,恭敬的行了拜礼,叶解语听他喊祖父,也立时乖巧的跪了下去,叩首叩得竟然比苏靖还要恭敬,没半点勉强的意思,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头磕在地上还发出了“咚”的一声,吓得苏靖忙去扶她。
“不必多礼,疏桐,快去找些药膏给神女殿下,一会儿还有宫宴,伤到了就不好了。”老人憋住了笑意,只觉得这传闻中的神女有些憨气,可却又憨得有些可爱。
这朝堂宫帷,从来不少心思深沉之辈,反倒是缺少这样心思单纯的人,因为在这个权力倾轧的漩涡里,算不过便是死,这规则没人比他更清楚。
闻言,苏靖立时起身,又一手去扶叶解语一手挑着她的刘海看她的额头,果然已经微微泛红,蹙了蹙眉,又是一阵心疼。
在男朋友长辈面前,叶解语也不敢造次,捂着小脑袋对着他憨憨的笑了笑:“没事,不疼。”
看着站在苏靖身边人畜无害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再看看神色紧张的苏靖,端坐在主位的当朝太君孟梓微不可见的轻点了点头:“坐吧。”
叶解语乖乖的跟着苏靖动作,他坐下她便跟着坐下,他喝茶她就喝茶,前世的经验告诉她,在人家长辈面前不知所措那就模仿,这样是最保险的举动。
对于这位祖父,苏靖的态度很是微妙,说实话,他对这位祖父的记忆只停留在各种宴会和节日时的匆匆一见,若说多少情谊,想来是不曾有的。
可兄长说过,祖父是他们最值得信任的亲人,也是他们最后的退路,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带着叶解语来拜见,想要先下手为强的求一纸婚约。
孟梓其人,曾也算是一代传奇,他本不是南夏人,而是北狄贵族孟家的嫡长公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虽是男儿身,可却是须眉不让巾帼。
后来南夏北狄联姻,南夏皇帝将孟梓送来了南夏,按理说北狄的用心昭然若揭,可他却仅用了半年时间便让当时的皇帝收了心,独宠他一人。
入宫一年生下皇长女君长欢,由贵君一跃成为了元君,三年后生下了皇长子君长歌,自此稳坐帝后的位置,甚至还收养了当今的女皇。
哪怕后来皇太女君长欢死于刺杀,君长歌受辱自尽,他也仍旧靠着养恩坐上了太君的位置。
可令人惊讶的是,明显他的一双儿女死得蹊跷,可他却不肯深究,昔年太女府走水没留下活口,与他还有些血脉牵连的便只剩下苏珺苏靖兄弟俩,但也不见他偏爱宠信两人。
关于他的事,苏靖未曾同她深说,她的消息还多半是漓渊整理给她的信息本子里看到的。她能知道的,就是这位是个人精,她在他面前不必耍什么小心思,因为耍了也没用。
“神女殿下,来,靠进些,让我好好看看。”孟梓朝叶解语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进些,到底是自己孙儿看上的人,他虽是不打算出手,却也想好好帮他把把关,为他找一个真心待他又不会束缚他手脚的妻主。
叶解语上前了几步,在距离主位前三步的位置站定,想着让长辈仰着头看自己着实不礼貌,干脆在脚踏便跪坐了下来,仰头面向孟梓,方便他看清自己。
饶是孟梓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被她的举动惊了一下,不肯向女皇屈膝的一个人这么一会儿已是在他这里跪了两次了,女儿膝下有黄金,也不知这话在她这里可还适用?
仔细打量了一下叶解语,孟梓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小姑娘不是当下女子的审美,却也是玲珑精致更胜男子,身量小小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圆润可爱,圆溜溜的眼睛澄澈柔和,还真是人畜无害的模样,仰着头看向他的模样像极了他养在身边的小京巴,倒也难怪靖儿会喜欢她。
“神女殿下,你今年多大了?”
“太君可千万不要喊我神女了,您是苏靖的长辈,喊我解语就好,我今年二十有二。”叶解语努力摆出最乖巧淑女的笑容,开始了标准的第一次见男友父母的魔鬼模式。
“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平日里就跟着阿靖练练字,学学射箭,也会读些书,得了空喜欢琢磨些吃食。”上进,有才,还贤惠,这应该算得上高分女友了吧!
孟梓轻点了点头:“神女可是喜欢我们靖儿?”
“自然喜欢”叶解语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苏靖也将目光投了过来,期待着叶解语的答案,他也好想知道解语喜欢他什么。
“我不知道。”叶解语轻蹙了蹙眉:“第一次见苏靖,是在北地,当时只觉得他好看,君子如玉,琼姿玉貌,心向往之。再往后,看着他艰难的一步步走过来,浑身的伤,难眼的血泪,只觉得心疼,想抱抱他,哄哄他。
再后来,好像喜欢他就是本能了,喜欢他的一颦一笑,喜欢看他舞剑时的英姿。
我说不出来我喜欢他什么,但我就是喜欢他,我喜欢苏靖,比任何人都喜欢。”
“若他同你想象中并不一样呢?或许他白璧有瑕,或许他道貌岸然,或许他非真君子只是假小人,又或许他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呢?你还会喜欢他吗?”孟梓继续问道。
叶解语回首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温柔的笑了笑才又转过头来:“都不重要,只要是他就好。苏靖就是苏靖,我知晓他的人品,知道他背负的东西,或许我知道的并不是全部,但也没关系,我会用一辈子慢慢的去了解他。
我只知道,他就是他,是我爱的人,是人,是鬼,是仙,是魔都无所谓,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我都愿意陪他一起闯。”
苏靖的眼泛起了泪光,将落不落的看着那个总会给他带来感动的背影,喉结微动,哭笑不得。
他真喜欢她的话,是他就好,真好。
“那你能给他什么呢?”ぷ99.
“我的一切都可以。”
孟梓轻拍了拍叶解语的头,抬眼看向苏靖:“你眼光不错,比你父亲要好。”
苏靖颔首勾唇不置可否。
“靖儿,带她回去吧,你所求之事,我应允不了,但她可以。与其寄希望于旁人,不如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孟梓缓缓开口意味深长。
叶解语垂眸思考了一下,到底没能将这话拆解明白,只知道这长辈见得还算是成功,也随着孟梓的目光看向苏靖,灵动的目光闪啊闪的,仿佛是等待肯定的大狗狗,机灵又乖巧。
“多谢祖父,我明白了。”苏靖起身上前了几步将叶解语
拉了起来,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向着孟梓又是一拜。
孟梓摆了摆手:“去吧,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叶解语只觉得他们实在是爱打哑谜,还喜欢给人灌鸡汤,不过都不重要,苏靖能听懂就好了。
不过,苏靖这么费心劳神,她是不是应该给他做点琥珀核桃仁补补脑。
“靖儿,记住一句话,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莫要过于执念,也莫要一叶障目,凡事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大抵是见多了虚与委蛇,见多了虚情假意,这一对小儿女跌跌撞撞的努力靠近对方的模样倒是让他冷硬的心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叶解语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一步棋,也是一步他们不得不用的棋,可现下……哎,情之一字,当真都是孽债啊!
“祖父,你心软了。”苏靖和叶解语离开后,自屏风后一身着宫中侍从衣装的绝色男子缓缓走出,眉目如画,疏朗淡泊,本只一双眸子冷得似是九天玄冰,无情得骇人。
孟梓看着缓缓关上的宫门长叹一声:“他们的事,你莫要插手了,你弟弟已然是将她看得比命都重要,你若真的动了她,怕就是前功尽弃玉石俱焚。”
苏珺握紧了拳,任尖锐的指甲刺进掌心仍恍然不知:“不会走到那一步的。”言罢,苏珺也径自出了门,只留下身后老叟担忧的目光。
俗话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这两个孙儿太痴,一个又太聪慧,求情爱,得遇良人或可幸福一生,可机关算尽太聪明,怕是会反误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