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那个钟玄到底是什么人啊?”憋了一路直到回了自小叶解语才终于问出了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苏靖坐定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叶解语,讳莫如深道:“是一个阴险的小人。解语只要记着日后离她远远的就好。”
“不能说一说前因后果吗?”叶解语好奇眨了眨眼睛,他越是不说她就越好奇,越好奇她就越怕自己忍不住去探索更多,这就很容易带来更多的麻烦,毕竟……好奇心害死猫啊!
见她坚持,苏靖放在桌下的手无声的握紧又缓缓松开,眼眸染上了无言的痛意,摸索着握住了那个挂在腰间的不甚值钱的玉佩,许久,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开口:“罢了,你迟早都要知道的。我同你说,总比让人胡言乱语要好。”
“苏靖,我不问了,你别不开心。”叶解语咬了咬唇,握住他紧紧攥着玉佩的大手,突然就后悔了自己刚刚的冲动。
他其实应该是很不想说的吧,他想告诉自己的,不需要她多问他也会说,他不想说的,她又何必强求呢?即便是相爱,即便是坦诚,两个人也要给彼此留出空间来,尊重对方的隐私,这是爱,也是尊重。是她僭越了。
苏靖将手放在她的发顶,拇指轻抚了抚她乖顺的流海,眸光深沉:“不是不愿说,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罢了。不过,我想解语这么聪敏,我便是说的不好。你也能懂的吧。”
“嗯”叶解语轻点了头,面对他坐正了身子,摆出了一副认真的乖宝宝模样。
“我是当朝摄政王苏寒的儿子,这你是知道的?”
“知道的,我还知道你还有一个哥哥,我听无虑提起过。”
“那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白沐前辈说你父亲是女皇的哥哥,对吗?”
“嗯,他……也是苏寒的原配夫君。”
“那就是摄政王妃呗?不对,应该叫摄政王君吧?”叶解语仔细盘了一下逻辑,这才开口问道。
“他曾经是”苏靖心痛的闭了闭眼,眼眶微微泛红,努力压下眼中的厉色和恨意:“十九年前,出了一些变故,他死了,苏寒又有了新欢,钟玄就是侧妃柳氏的侄女。”
叶解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是苏靖后爸的侄女呗,两个人针锋相对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的。可苏靖不是那种喜欢迁怒的人啊。如果只是这层关系,他就算不喜欢钟玄,至少表面上绝对是彬彬有礼的,绝对不会像今日那样字字句句都带刺。
“我父君是被柳氏、钟氏还有段氏合谋害死的“苏靖恨恨的开口,黝黑如墨的眸子里掺杂了一缕血色,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曾经是整个南夏国最高贵的男人,可他们却将他的骄傲践踏进了尘埃里。还有……我的长姐,我的幼妹,甚至是兄长和……我,我们都……”
苏靖回忆着那一幕幕带着血色的景象,那些他躲在暗格里见到的丑恶与不堪,尖叫,□□,咒骂,还有马鞭落在皮肉上的闷响,滚烫的蜡烛,那插进了父兄身体的烛台,还有……还有被摔死在他面前的那个婴孩。
苏靖的身体不自觉的开始颤抖,清透的眼睛也开始变得赤红,眼前又是那最让他害怕的一片黑,父亲和哥哥隐忍的闷哼是那种刺耳的狞笑缠绕着他的灵魂,终于一声尖叫从他的唇齿间破碎而出:“啊!”
“苏靖,苏靖,别想了,醒醒,苏靖。”叶解语见他神色有异,忙起身将他的头抱在了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背,她能感受到他那种无助的绝望的颤抖,似是能将他撕心裂肺的痛感同身受:“阿靖乖,不想了,什么都不要想了,都过去了。”
苏靖的头不停的在往叶解语带着淡淡香气的怀里钻,本能的抓紧了叶解语的衣袖,死死攥在手里,似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发出小犬一般的细细呜咽,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安慰的怀抱,又好像是受伤的小兽终于寻到了暴风骤雨的夜里的一处可以歇息半刻的荫蔽之所,可以显示出一点点的脆弱。
“娘亲,救命。”他的求救是那样微不可闻,只是极细微的气音,小心翼翼的呢喃着。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会保护阿靖的,阿靖不怕。”叶解语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努力的压制住自己的哭腔,却也已然泪流满面。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样子,没有理智,没有意识的陷入往事的噩梦里,他分明那样坚强,到底是怎样的事才能让他如此恐惧,将他折磨成这样?
她记得无虑提过的他童年的惨事,所以她尽量不问不探索,生怕触碰到他的恸点。可现在看来,情况大概比她预想中的更严重。
或许,她不该回避,而是该了解一下来龙去脉,或许不能帮他打开心结,但至少她早知道在有人像今日的钟玄一般刻意刺激他的时候,她要怎样做才能保护他。
“啊!你放开他!你们放开他!”突然苏靖逐渐放松的情绪再一次紧绷起来,他挥手用力的推开了禁锢着自己的叶解语,目光虚虚的落在房间一角的柜子上,怔怔的看着,忽而身子绷得紧紧的,仿佛是捍卫境地的狼犬,在努力的对入侵者露出獠牙,可她却好像听到了那嘶喊之下的入骨的恐惧。
叶解语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墙才没有狼狈的坐到地上,站稳了身子便又立刻往苏靖身边跑,他现在神志不清,根本就是已经失控了。
很突然很莫名其妙的失控,他分明就只是要给她讲一讲往事啊,明明起初也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就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了呢?
“怎么了?”听到屋里的动静,无虑和白羽一起冲了进来,一个直奔叶解语身前将她挡住:“别过去,少君失控的时候没有理智,会伤人。”
另一个则轻车熟路的拿了金针出来想也不想的插在了苏靖的后脖颈上,原本发疯的人身子一僵便瘫软在了白羽的臂弯里,被她半架半拖着弄到了床上。
叶解语也忙跟了上去,托住了他的头将枕头拍了拍他,又弯腰替他脱了鞋子,将他的身体摆正,接着又仔细的盖好被子:“我可以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问他有关钟家的事了吗?”无虑反问道。
叶解语回答道:“是,他似是不太想说,但后来他说他来告诉我,总比旁人胡言乱语好,再之后他给我讲了他的出身,讲了他父亲,然后突然就开始抖,之后就彻底失控了。”
“难怪”白羽也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的不多,但也算知晓那么一点。少君的父亲是先皇的嫡长子,后来下嫁当时还只是将军的摄政王,先后生下了两子两女,少君排行老三,是大君最宠爱的小儿子。
后来有人打着叛军的名义趁着摄政王出征的时候杀进了王府,王府上下包括府兵一千二百三十一人只活了少君和大公子两个,世女殿下万箭穿心而亡,二小姐被摔死在了大君的眼前,大君和大公子……被……,后来大君一头撞死在了床头,大公子也发了癔症,少君被大君藏在了床下的暗格里逃过一劫,却因为看到了一切也受了刺激。”无虑垂下眼睫,将往事讲了个七七八八,再多的,便是她不能说的了。流星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叶解语回身看向在梦中仍然蹙紧眉头睡不安稳的苏靖,心如刀绞:“他这心结,很多年了吧?”
“嗯,如今已经好上不少了,他刚被送到我师父,也就是他舅父那里的时候不会哭也不会说话,还总会在没人的时候自残。后来他慢慢长大就好多了,只要不在他面前提那些人那些事,他就和常人无异,不过如果被刺激得厉害,他就会像这样失控,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我们这些暗卫跟着他的原因。
不过,他今日的情况倒是又不一样,他倒是心疼你,不曾同你动手,以往要制住他没个三五个暗卫挂彩都难,今日倒是省事了。”无虑看着叶解语心觉欣慰,少君在失控时潜意识里还是在保护她,有她好好引导,说不定有一日少君就能彻底打开心结呢?
“我知道,他一惯都疼我。”叶解语跪坐在床边的榻子上环着苏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额头抵在他的颈窝轻蹭了蹭,发出极低的呜咽,似是在哭似是在笑,似是炫耀,又似是满腹心酸。无声落下的泪打湿了被褥,床上昏睡的人儿食指微微动了动,又归于平静。
“可不是疼你吗?他既然愿意告诉你事情始末,便是将你当成了最重要的人了,只是你也切莫再逼他,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更好。“若不是在意她,少君这一辈子怕是都不会旧事重提,今日街上怕将她牵扯进来而守口如瓶,她问便愿意小心翼翼的和盘托出,少君是栽了个彻底啊!
叶解语动作极微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再问他了。以后,我会努力保护他的,他开心才最重要。”
”行了,你继续同我们少君腻歪吧,我们走了。”无虑拉了拉白羽便打算出门,任务完成,他们就不打扰小两口的二人世界了。
“等等,无虑,那个钟玄若是再下帖子请我,你便应下来,我想会一会她。”叶解语忽然开口道。
闻言,无虑一惊,立刻拒绝:“不行,少君不会同意的!”钟家有问题,钟玄更是个让人摸不清头绪的变态,真和她扯上关系,他们这位神女殿下怕是应付不来。
“那就瞒着他,就这一次,我总觉得她有问题,而且我们总要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啊!再说,今日我们那般让人下不来台,她八成也不会请我了。好了,安心去休息吧。”叶解语冲着两人摆了摆手,仿佛刚刚所说只是一句戏言一般。
待两人走后,叶解语抱膝缩在了床头,看着昏睡的苏靖,一边用略带凉意的食指熨烫他眉宇间的褶皱一边冷静下来开始整理思绪。
钟玄刺激苏靖,若只是为他叔父争口舌之快虽说的通,但格局未免太小了些,和她的所处位置不符。所以她想刺激苏靖失控吗?那她为何会知苏靖会失控,又为何要让他失控呢?
还有当年王府的事,白羽说王府里一千两百三十一人,除却老幼妇孺,定是有些青壮年的,还有府兵,多少的叛军才敢在摄政王府这样撒野,而且那是京都,怎么会没有驻军驰援呢?
另外,苏靖知道是谁害了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报仇呢?摄政王也是一样,自己的丈夫女儿惨死,两个儿子也都那样凄惨,但凡她是个人就不会无动于衷啊!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实在想不通,叶解语也不再纠结,踢掉鞋子侧身躺在了苏靖身边,小心的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声的承诺:“苏靖,别怕,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