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Polo衫的男人看起来很成熟，完全不像才大二。人们很容易注意到他的身姿挺拔，和显然经过打理的短发，但最令张远在意的，是他看表的动作，实在太演了。他加快两步迎过来，展露热情得刚刚好的笑容，与齐伟进行一个元首会晤式的握手。三人在靠窗的四人桌坐下，桌上已有一壶茶，那人为齐伟和张远倒上，做个请的手势。
“齐学长，好久不见。”标准的公务寒暄笑容。
“是啊，怎么样，都顺利么？”齐伟端茶就喝，应该是料到了温度正好。
“托学长的福，还好还好。”
答齐伟话时，也没忘微笑着看一眼张远，感谢素未谋面的张远也关心他的近况。
“我们学院大一组织部的骨干，自己介绍——”
“学长好，我叫张远。”
“你好你好~叫我常哥就行。”
张远未料及他递东西的动作，慌忙伸手，差点撞倒面前的杯子，被齐伟一手稳住了。待双手接过来一看，是一张蓝色的纸卡，上边印着：政治学院常务副主席、费克常，及电话电邮等信息。张远发现，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向他双手递名片。
齐、费两人接着磨了一些近况和学生会圈子里的趣闻，张远背景知识匮乏，插不上话；全靠两位哥适时降维话题，借重他大一年级的视角。后来可能看气氛差不多了，两位主席终于从“没啥事，就聚聚”切换到“顺便聊聊合作”。
“下月我们开模拟联合国大会，还望学长支持。”费克常提前点出第一个交换条件。
“没问题，到时给个提纲，免得闹笑话。”齐伟照单全收。
“那肯定的，我给齐哥当秘书、打草稿。张远师弟有没有兴趣来玩？”
“我就不了吧，谢谢学长邀请。”听说是个开会的活动，张远不太想去。
“克常，不用跟他客套。而且他确实忙~团学两线活动都做，又是工科少有的笔杆子。”
“噢，忙点好，有前途。对了，差点忘了，我叫秘书处的小朋友来一下。”
“毕业生文化节，你有什么想法？”齐伟抛出正题。
“嗨，我们小门小户的，就指望大哥们提携了。”
“那一起投一个？可能还有数学、基法。”
“一大三小，文理工医。确实是个好组合，哈哈。”
“数学那边已经没问题了，基法最好我们一起找老覃。”
“没问题，听齐哥的！”
费克常端起茶杯跟齐伟碰了一下，定盟立约。然后看看手表，眉头皱了皱，抬头又立刻换了笑脸，把话题从正事上引往别处，却提了一壶不开的水。
“你家小白最近怎样？”
“她啊，挺好的。”齐伟答得轻描淡写。
张远心想，好就怪了，而且就你最没资格说她挺好的。费克常眼珠子一转，好像懂得很快，直接换了话题，不过再也没找到值得展开的方向。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配合了十几分钟，终于有位姑娘一溜小跑登场，打破了僵局。
“学长好、学长好。”
女孩子的穿着风格偏向港风，对发型的想法可能不够坚定，长发分野模糊，也不确定算不算齐刘海。她对着左、右方各微鞠一躬，两声问好把张远也算在内，不过看表情，显然正猜测这位不是学长。费克常挪一挪身，让她坐到自己旁边。女生把小挎包往膝头一放，伸手到桌上叩茶，没预判到费克常提了壶先看顾两位客人，只得滞在原地，待自家主席搭救。
“这是我们秘书处的小张。”
“你好，我是齐伟。”
“你好，我叫张远，弓长张，远方的远。”
“两位、学长好，我叫张铭蕾，金字旁一个名字的名，花蕾的蕾。”
张远不禁一笑，心想的是，看来政治学院也不是全体都印名片的。张铭蕾见他对着自己笑，也还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张远已觉得她很耐看。
“小张同学是北方人吧？”齐伟问。
“嗯，BJ的。”张铭蕾颔首回答。
“听口音就像，到这边吃得习惯么。”
“还可以的，我挺爱吃川菜的。”
“那一起吧，我正和你们常哥合计吃个饭呢。”
“我恐怕得告个罪了，刚接学院短信通知，得到彰明去。小张可以代表我的。”费克常揭示了一直不住看表的原因，两手合十对着齐伟拜拜。
“那这样，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吃好了，我也回去赶赶作业。”
“嗯，正好他们都是写材料的，多交流交流。”
“那要不就让他俩练练手？”
“我看行。小张，是这样……”
两个学长唱双簧似的，把联合投标毕业生文化节的活动方案布置给了张远和张铭蕾，叫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不等张铭蕾把气喘匀，就结束了这次会面。张远觉得是不是就赶紧跟张铭蕾商量一下咋办，但齐伟说不是很急，让张远先跟他再去一个地方。张铭蕾这时的表情可就有点无辜了，张远觉得很不好意思，跟她约好发信息商量事情。
这天第二拨见的是一男一女，男生留着小胡子、顶个鸡窝头，让身边的女生更显干净明亮。张远在能看清人时就觉得她眼熟，但疑心是因其气质有亲和力。两组人在绿野奶茶店前汇合，对面介绍说是建筑学院的，张远才想起来是在校辩论赛的现场见过。她是建筑辩论队中唯一的女生，又相貌出众，合该留有印象。而这一次见面，她的身份是建筑学院的文艺部长。
这位毛发旺盛而不羁的男子，被证实是建筑学院现任学生会主席方达，也是大三的。他跟齐伟看来关系是真铁，后者叫他作“阿炸”，他则用贱兮兮的语气回称一句“伟哥”。他和同来的女生之间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但根据两人谈话间的情态，基本可认定是男女朋友关系。女生名如其人，叫做温皓，问起怎么不见可儿。
张远这才发现，自己顶的原来是白可儿的位置，一样的部门，一样的工作定位，只不过与齐伟间的个人关系截然不同。方达显然是知情者，不待齐伟反应，就把话头敷衍了过去。之后就省去了寒暄，两边开门见山地合计起要做的事情。
“就我们俩学院搞，对吧？”齐伟说。
“嗯，定了。”方达两手一拍桌子，说：“什么部门负责？我这边准备放学习部和女生部。”
“我们估计让外联部配合权益部。海报你们出吧？”
“没问题啊，帐篷、桌椅啥的各出一半？”
“估计还得从别处借一些。”
“嗯，我觉得也是。”
“钱也各报一半吧，赞助各拉各的。方案？”
“我们写，有之前的模板。”
“好，保卫处流程我们来跑。到时张远你和方志杰去。”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张远配合快节奏的谈判，一口应下。
“对了，我们这边已经谈了邮寄的事。”
“嗯，电脑的赞助我们在谈了，饮料归你们。”
“得，那就差不多了，下一个话题。”
齐伟和方达几分钟就把事情聊了个七七八八，令张远觉得之前跟政治学院的会晤效率太低。这谈的是毕业生文化节的跳蚤市场项目，轻工学院和建筑学院联手投标。这活动需要大量应届毕业生的参与，今年是首次以新校区为主会场。目前只有五个学院的大四年级住在纬武，轻工和建筑是其中人口最多的，投标此项确实具有一定的优势。
“看来没有我和董风的事嘛。”温皓两手捂着奶茶杯，似乎衣裳减得早了些。方达跟她说话，顺势又靠紧了些，“你们可是跳蚤市场的核心客群，当然要解放出来逛街。”
“竟然很有道理，学长就是学长。”张远幽幽地接了一句，引得温皓忍不住笑，说：“学弟呀，他这可不是真心话，男人最怕女生逛街了。”说着戳了戳身旁的方达。
别过建筑学院的两人，已到饭点，齐伟说机会难得，请学弟吃个饭，就往张远熟门熟路的韩国拌饭走。结果一进门就看到董风和杨品格，后者是学院外联部的副部长。四人自然拼成一桌，看来吃饭地点并不是随机选的。张远大约算个旁听生，在聊的主要是学长学姐们。
齐：“历史那边怎样？”
董：“没问题，按照预想的，合而不联。”
齐：“合而不联，嗯，是这意思。”
杨：“数学学院那边说好了。外语那边约明天。”
齐：“嗯，我这边政治和法医应该没问题了。跳蚤市场就和建筑双打了。”
董：“那艺术那边我得跟秦希玥聊一下了。”
齐：“嗯嗯，你去聊比较好。”
杨：“计算机和高分子要沟通一下么？”
齐：“计算机就算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高分子那边基本放弃了。”
董：“那药学院？到底怎么个说法？”
齐：“药学要搞好关系，合不合作倒不重要。跟口腔的事也尽量放下吧。”
董：“现在是他们放不下吧……”
齐：“对了，制造那边好像有想法？”
杨：“是的，不过还连带着材料学院。”
齐：“材料也不是不能合作，关键看条件。”
董：“张远，你是不是有点不知道我们在干嘛？”
张：“远交近攻、合纵连横……？”
齐：“好吧，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