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日谷川,浮来峰。
天一剑宗掌教秦尚鹤骨仙风般地站在落星台上,双眼温润明亮,凝神望着夜空。
倏地,东方苍龙七宿之“角宿”南北二星陡然增亮,熠熠生辉的闪烁着银白色光芒。
角宿属木,为蛟。
左角理,右角将,两角星明,上仰抬头,骄乘库楼。
此乃斗杀之首冲,多凶之兆。
秦尚不用星卜推演,便一眼看出其中端倪。
倏地,浮来峰的一些阳元之气莫名地散离而去,而百里之外的新宿城东北艮位这时突然发生气流涌动的巨大变化。
那是昔日巫族巧夺天机的著名阵法之一。
搬山。
不想今晚,有人明悟天理开启此阵。
自从十多年前惊才绝艳的巫尊姜无求谢世之后,巫族便没落了。
秦尚神色稍有动容,心里甚是好奇,莫非巫族又有新的高人崛起,并来到挂日谷川了?
“掌教师兄,各弟子已齐聚青羊宫,请您训示。”身后缓缓走来一位双眉修长、秀丽端庄的中年女子躬身作礼。
秦尚往师妹裴浅妆瞧来,露出祥和的笑容,神态回复从容闲适,淡然道:“师妹,天地法理,皆有定数。唐门百年,该有此劫。”
复又望向夜空的角宿二星。
他轻叹一口气,露出回忆的神色,道:“还记得吗?十六年前,我天一剑宗也遭应天劫,锁妖塔龙元被盗,继而大师兄失踪、二师兄面壁、小师弟伤残,师兄妹五人仅余你我二人传承师父遗愿。这些年来,教内事务几乎都有你从旁协助,真是辛苦你了。”
“师兄,你言重了。其实你更辛苦,肩上责任与压力也更大。”裴浅妆深黑灵动的眸珠闪烁着动人的亮光,道:“劫数已尽,否极泰来。如今我天一剑宗第二十三代弟子现已发展至千人,强者如云,声威不减,仍是天下第一修仙圣地。”
秦尚从往昔旧境复归现实,默然不语。
裴浅妆继续说道:“大师兄一脉的金群、二师兄一脉的孔尼、小妹爱徒丁沐、小师弟一脉的小莽、以及掌教师兄座下的本真,这些晚辈各有成就,乃师门未来新星。小妹相信,有他们接班传承、担挡大业,天下道尊的名号自是可以继往开来,永传下去。”
秦尚对裴浅妆的话语肯定地点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浅妆接着道:“师兄,此次召集众弟子回归师门,虽说旨在援救唐门,却也正是这些弟子入世历练的大好机会。”
秦尚道:“为兄也是这么想的,就让金群师侄带着孔尼、本真,还有小莽、丁沐等十二名弟子前去吧。”
裴浅妆面显忧色,轻轻道:“山下传闻火轮教已非当年的火轮教,为慎重已见,是否小妹也去走一趟?我天一剑宗弟子新锐与精英可都在此行名单,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秦尚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若星芒爆闪,道:“你毋庸前去。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小辈不经历风雨,怎能成才?再说,师妹你一片慈母之心,平时也是一直娇惯着他们,但如何能护得了他们一世呢?”
“小妹明白。”裴浅妆默然垂下头去。
裴浅妆年纪四十,出身相府裴家,乃是裴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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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幼妹。
她自幼一心向道,并将自己青春年华都奉献给天一剑宗,致力于追求医药天道,至今未嫁。
秦尚眼见师妹垂首,脸上现出歉疚的神色,语气缓和道:“师妹,放心吧。为兄夜观星象,已知他们此行吉凶。”
裴浅妆知道眼前三师兄秦尚精通星卜术,见他神色云淡风轻,想必是个吉卦。
抬起头来,又道:“师兄,那你有没有星卜一下唐门此次劫难如何?”
秦尚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黯然道:“太白当道,大凶之兆。说起来,真不亚于十六年前宗门大劫。”
裴浅妆霍然惊凛。
……
夜已深。
在同一片星空下,一代女帝闻人契机独孤而霸气地卓立于甘露台,仿若一尊绝世无双的玉佛神像。
难得有闲暇的时间,凭栏相望于前,眼前一望无垠的江山都是她的。
蓦地,月色长空里出现非常可怕的一幕。
太白入角宿。
这是千年难遇最罕见的大凶星象。
即便女帝修为早已进入无成无败、不喜不怒、心如无物的八境,也是心神剧颤。
“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莫非朕之气数将尽?”女帝暗自沉吟。
好半晌之后,一双睥睨天下的凤目厉芒遽盛,龙躯昂首挺起,傲然自语道:“朕这一生逆天行事,夺天地造化,以女儿之身占尽气运破例为皇,前无古人,天下无双,此乃天命所归也。朕自登基十六年以来,传檄天下,莫敢不从,如今大夏王朝威势如日中天,几乎比肩太宗往日盛况。一路走来,虽说重用酷吏,屡兴大狱,姑且不论好坏、功过,但朕勤政于民、夙夜在公,自认在天下万民的福祉上,可以说是瑕不掩瑜。现在鸿图大展,你却突然变卦,想要收回成命,让朕还政于不成器的儿孙们,哼哼!天命最高,当真不可违也?朕从不奢求于你的眷顾与怜悯,唯有和你斗上一斗!纵使太一、东皇亲来,朕也偏偏不应。我人间朝野之事,岂能由你‘以万物为刍狗’的无情天界妄加指手画脚?朕乃人间之皇,千古女帝,坐拥天下,俯仰苍穹,笑傲人世,之前以则天治法,今日便要遮天开元。”
说到这里,女帝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一个诡异而怪奇的神秘人,想起一个搁置十六年的惊天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语调转为轻柔,唤道:“小婉,唤张氏姐弟前来!”
“诺。”
一个天籁般曼妙的女子声音,自甘露台排玉阶下边回应上来,正是女帝“内舍人”上官小婉。
女帝于甘露台入夜观星,却唯独仅留她一人在旁侍奉,连贴身数十年的内廷首领太监胖公公也无如此殊荣,其地位与亲切程度可见一斑,不言而喻。
上官小婉年纪四十左右,略带多愁善感的眼神,天生丽质的花容散发的温婉秀气,身形高挑修长,乌黑闪亮的秀发垂流两边香肩,浑身上下透着淡淡的书香。
乍然听到女帝一道命令,上官小婉她欣然领命,立即传旨胖公公着手去办。
不一会儿,张易芝、张昌宗姐弟神玉风华、步姿优美地疾速赶到甘露台,与上官小婉一个短暂的眼神会面之后,并未获得任何可知信息,便不作暇想,以近乎舞踏的步伐,恭敬地移至女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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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见驾叩拜。
面似莲花的张易芝、白皙美姿的张昌宗,二十岁左右年纪,乃是一母所生的龙凤胎姐弟。
他们以农艺入道,擅长插花、绘画、舞艺、奏乐,多样才艺,且造诣很高,深得意境神韵,尤其精于阴阳双修秘术,更是翱翔天下,天下赠予“花间双蝶”美誉。
当年二人游历神都时,幸得三公主文扣宠爱。
入鱼得水之后,又被其巧妙地推荐入宫,为控鹤监供奉,成为专门侍寝女帝的特别面首。
一男二女龙颠凤狂,双性共渡,尽享鱼水之欢。
没过多久,二人便从众多面首之中脱颖而出,尽得女帝万千宠爱,至今风光无两。
女帝听到二人前来脚步声,并没有转过龙躯瞥上两人半眼的意思,仍以背影相对,显然心情极度欠佳。
一个简单背影,却是一个万千世界。
有女子为帝的壮丽与传奇,也有大夏王朝的中兴与辉煌……
更让人感到诡异的是,她的背影还有一种难以言明、游离不定的特质,像是站在那里,又像立于别处,完全掌握不到她的声息。
如此气场、如此道境着实让人感到格外恐怖与畏惧。
这是自他们与女帝朝夕相对以来,从未出现的奇谲场面。
张易芝、张昌宗姐弟俩跪伏在地,看的花容失色、遍地生寒,再没有刚才的光鲜神采,反而小心翼翼地不敢抬头,甚至连呼吸都骤然收紧。
女帝双目内略显愤慨的采芒敛收,代之高深莫测的一抹精光,沉声道:“听着!朕决定自今日起,年号由仪凤更新为神龙,并同时启动‘遮天’计划。此事关乎国家兴亡,空前重要,绝不容失。在这之前,朕已经秘派许休暗中前往峡江唐门,明日你们姐弟便立即开始负责离间燕子坞墨剑天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千万勿要令朕失望。”
她的话语实有一种让人透不出气来的强烈压迫感。
在龙床上,她是世间男子梦寐以求的绝色尤物。
在朝堂上,她是天下男人诚惶诚恐的无情君王。
乍听女帝曾经无意间提起的“遮天”计划,张易芝、张昌宗姐弟不由大凛,整个头皮发麻,脸上露出骇然震惊的神色,面面相觑。
女帝龙颜阴沉,凤目含煞,以无比威严、寒若冰雪的语调,沉声喝道:“怎么不说话了?是有难度故意推辞,还是不愿意为朕分忧?”
气氛陡然间变得无比压抑,森然沉重。
闻人契机是天命所归的女帝,如外界传闻般手段残酷、冷狠无情。
最可怕之处,便是没有人真正晓得她心内动什么念头,而一旦她发难,则没有人受得了。
张易芝、张昌宗姐弟惶恐不安,慌忙领旨受命,然后叩谢去了。
在旁目视一切的上官小婉,心中正翻起滔天巨浪,忽见张易芝、张昌宗姐弟二人有惊无险,也暗松一口气。
她和他们姐弟一样侍奉女帝已有多年,不仅明白朝廷政治的无情,而且知道一旦女帝不在其位,他们都将失去靠山,无以为继。
一荣皆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懂得。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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