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视线重新转回研究所这边。
不知道该说是意外还是毫不意外,
哪怕“指挥家”已经成就末法,身为伴生兽,它却也依然无法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那位伴生律者的气息。
硬要说的话……哪些辐射向全世界的“瞌睡症”患者,“指挥家”都能从他们的身上感知到那名为“识之律者”的气息。
可若是索敌范围从原本的位置更改为了“全球”,那这个索敌到底是索了还是索了个寂寞呢?
事实已经证明了,哪怕“指挥家”已经登临末法,却也依旧难以追随到自家律者的足迹……由统括者所缔造出的统括律者,实在是太过超模了。
不过如果我们往好处想的话……“指挥家”至少兑现了它的承诺。
在温蒂与徐子陵的帮助下,成功晋升为末法级崩坏兽的“指挥家”真的在极短的时间内缔造出了上百枚用于根治“瞌睡症”的“闭幕”镜片。这至少为当今正在往这个方向研究的梅比乌斯和mei又提供了上百个试错的空间。
而在第一批“闭幕”的镜片被“指挥家”给大规模缔造出来后,第一位被梅比乌斯研究社给选择从“瞌睡症”中唤醒的,当然也就是我们的老朋友,即逐火之蛾财务部部长,神州天氏集团唯一常任董事长,天金。、
“……呵!”
当那枚纯白的镜片在梅比乌斯的操作下没入天金的眼眶,天金也几乎是一瞬间就从自己的病床上惊坐了起来。
此刻的田径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其原本一向精明的砂白色瞳孔在此刻剧烈颤抖,被病服包裹的胸口也起伏不定。他环视一周,大致确定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你们!…呵…这里…呵…原来…都只是梦吗……”
发现自己从病床上苏醒的天金缓缓依靠着病床坐了起来,下一刻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像是那噩梦的阴影还未完全褪去。
“先生!”
一旁的天心眼看天金苏醒,忍不住内心激动的便要直接飞扑过去。
“……?!”
天金看向那朝自己飞扑而来的身影,他下意识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下一刻他又突然反应了过来,又赶忙控制者自己的左手急转直下——
“砰!”
尽管已经做出了危急应对,但天金终究是没能抱住那朝自己飞扑过来的人儿……事实恰恰相反,那是一只骨节苍白且扭曲狰狞的左手,在天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死死的抓住了天心的肩膀——
此番举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天金自己也愣住了。
空气稍稍有些窒息,
最终,还是天心实在受不了那肩膀上的疼痛了,才弱弱的开口道:
“先生…疼……”
“你……呵!……”
天金也好似是直到这时才缓过神来,他怔怔的松开了紧抓着天心的右手,随后又把目光别到了别处。
注意到病床旁边正在以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这里的梅比乌斯和徐子陵,天金默默的摇了摇头,随后低着脑袋说道:
“首先…感谢你们将我从噩梦中救出……但是现在,我可能会需要一点私人时间……病员的感受什么的,稍后我会托亲自整理并发送给你们的。”
与昨天第一个从“瞌睡症”中苏醒的枯石如出一辙,苏醒后的天金也迫切的表现出了想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情绪,这即是自制能力强的一种表情,也是内心不愿意被他人接触的一种表情。
说着,天金就直接翻身下了床,他看向那位表情和神色都有些茫然的天心,开口同对方说道:
“你跟我来。”
“啊…好哦……”
尽管天心不理解为什么对自己一向温柔的天金会在苏醒后对自己做出这般举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单独把自己叫到别处。但天心最信任的人就是她的先生了,所以这一次她也依然选择相信对方。
“老师,您……”
一旁,那位暂时接替了天金董事长职责小空秘书察觉到了天金此刻的异常,他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后者用眼神制止了。
“做好你自己的事,集团就暂时交给你。”
天金拍过了小空秘书的肩膀,随后就将其一把推开道,
“而现在……我也还有一些我自己的事需要处理。”
“……好的。”
此番雷厉风行的行为与那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让常伴在天金身旁的小空秘书再不敢怀疑其它,连连点头答应了。
原本也凑在旁边的帕朵菲利斯见唯二两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都已经闭嘴了,她自己倒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是给天金身旁的天心打个一个不要慌,姐妹永远支持你的手势。
病床边,
目睹着还穿着病号服的天金与天心的离去,原本是过来观察患者苏醒后症状的梅比乌斯饶有兴趣的扬起了下巴,随即看向自己身边的徐子陵道,
“小白鼠,你怎么看?”
“嗯……”
徐子陵沉吟片刻,他和梅比乌斯都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强者,自然是不难看出,天金刚刚苏醒后的那一拳的行动轨迹。
若是他没能在最后时刻反应过来……他的那只手,本该是抓向那人脖颈的。
所以……那名为“瞌睡”的病症,难道真的就只是局限在“瞌睡”的程度上吗?
徐子陵对此暂时作出保留意见,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瞌睡症’的存在,令它的每一个患者都陷入到一种深度的梦境当中。梦境的内容或许会随着患者的不同而发生改变,但它似乎也会在潜移默化间的改变患者患有的性格……留给我们的时间不算多了,博士。”
“你遗漏了一点,小白鼠。”
梅比乌斯微微摆了摆手后,又抱起胸说道,
“如果只是梦境的话……哪些人的大脑皮层会有微弱的电流涌动的,但事实是哪些患者的大脑除了最基本的存活以外,本就是一丁点的多余思念都没有。
所以……与其说是他们深陷梦境,倒不如说是他们的意思被某种未知的存在给牵引走了……而在‘镜片’则是充当了锚点的身份,指引它们那离体的意识返回了他们的肉身……既然如此,就又有新的问题了。
这些患者的那份离体的意识究竟是去了哪里?我们有没有可能根据这些患者的意识离体的那一瞬间定位它们的去向?从而推到出第八律者的大致方位?
呵呵,这可还真是难题满面呢……走吧,小白鼠,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留给我们…或者说留给人类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嗯,来了。”
“克莱因呢?”
“博士,我在这边……”
“通知一下mei,让她来接管接下来的‘镜片’唤醒人员并记录数据……另外,丹朱和苍玄也别闲着,去挨个追问哪些从‘瞌睡症’中苏醒的人们,追问他们到底在梦里经历了什么,明天之前我要看到档案资料。”
“好的,博士。”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实验了,但我们依旧无法否认的是梅比乌斯在这方面的天赋,她几乎可以说是天生的博士,一旦进入状态,其展现出的效率,也必将是寻常人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终点。
……
与此同时,
另一边,
离开了研究所地下二层的主实验室后,天金随便在研究所内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房间,便将天心给一把拉了进去。
“砰!”
随着小房间的门扉被天金以一种可以说是相当粗暴的手段关闭,他一把拉过了身旁天心的手腕,又将起给一把壁咚在了墙壁了,其呼吸时产生的紊乱气流直直的拍打在后者的面庞上,令天心的大脑一片空白。
“……欸??”
看着把自己给壁咚在墙壁上的天金,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的天心尾巴登时就绷直了,她的目光有些躲闪,眼神也有些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的说道,
“虽…虽然咱并不讨厌先生……但是但是但是…先…先生真的要这么突然嘛…?…要不我们…先回家?…小帕朵给咱看的漫画里都是说……”
“够了!”
“唔!……”
天金打断了天心的发言,前者十分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随后又摁耐住了后者的肩膀,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要再和我提你那什么朋友!……现在!…我…我只要你告诉我……在你离开了‘家’的这段时间……你到底又交了多少‘朋友’?!”
“啊……”
天金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十分凛冽,与之前的温柔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粗暴的摁着天心的肩膀,微微颤抖的语气和寒光闪烁的眼眸,都像是一头被已经逼到了绝境的野兽……
而看着这样他……一方面,天心有些为他感到心疼;而另一方面,天心又是真的被这样的天金给吓到了,一时间不敢说话。
“回答我!!”
天金的语气凌然加重,手指的关节更是被紧绷到极致……若非天心也是融合战士,那么她这会的肩膀恐怕就已经要被天金给生生捏碎了。
“三…三个!”
吃痛的天心赶忙伸出了三根手指,她迟疑了片刻,随后又伸出了第四根手指道,
“不…不对…是…是四个,四个!小帕朵…小温蒂…还有小玲……喔喔喔,还有一个是咱最近刚在网路上认识的…她说她叫……小鸭鸭。”
“……只有这些了吗?”
天金的语气低沉,脸色也阴翳无比,天心看不清他的眼睛,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
“如…如果先生指的是哪些跟咱长玩的朋友的话……就这些了。”
“……”
天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随即不容置疑的开口说道,
“以后……断了和她们的来往。”
“啊…啊?”
天心张大了嘴巴,随即费解的询问道,
“为……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居然在问我为什么?…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以前的你……可从来都不会问我为什么!”
天金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天心费解,他却比天心更加费解,他几乎是用一种肝胆欲裂的语气开口道,
“因为她们会伤害你!这个答案足够吗?!因为她们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这个答案足够吗?!!”
“我……”
天心的语气顿住,
半晌之后,她才怯怯的拉了拉天金的衣袖,弱弱的开口说到道,
“先生…你……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我怎么变成……呵!?”
天金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踉跄的后退三步,又痛苦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变成这个样子呢?……
不…不不不……
自己……从来都没变……
能让他愤怒乃至害怕的东西……从来都只有那一个……
只是那场“梦”……无限放大了他心中的这份恐惧……
……
是的,与枯石一般,天金也做梦了。
但他的梦境没有那么顺利,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坎坷了。
在梦中,他依旧是万万人之上的天氏集团董事长。
在梦中,他也同样给予了她,那名为“自由”的礼物。
但……
他后悔了。
他梦到,她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伤害了她。
而她……当然也会每一次的前来找天金诉苦。
一次…又一次……然后是下一次……
直到那于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天金才恍然发觉,
自己……到底已经是第几次,因为“朋友”的事,而开口安慰她了呢?
是的,天金并不反感安慰,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享受。
但天金反感毫无意义的安慰……
他恍然发觉,好像不管自己安慰她多少次,她好像永远都听不进去。
第二天,她也好像永远都会和她的那些所谓的“朋友”,重新玩到一起……
一次…又一次……然后是下一次……
这么说可能会有些不太礼貌……但每每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天金都总会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自己那于无数个“昨夜”的轻声安慰…都安慰到狗身上去了……
所以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自己……不再是那般的言听计从了呢?
天金无法怀疑她……
所以他只能将这一切的矛盾,都归咎道她的那些所谓的“朋友”的身上。
试问,如果双方真的很合得来,那么对方又怎么可能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
天金也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那些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的人,本就不配成为她的朋友。
所以,他开始运用非常手段,干涉她的交往,“抹除”她的朋友。
起初,她只是心情低落……
直到……她发现了他对她交往的干涉……
那天,她和他大吵了一架……
那天…也是她唯一一次和天金发火……
“先生…他们都只是一些无辜的人…为什么…要‘抹除’他们?……”
“什么?为…为了我好…不…先生……是您错了啊……”
“够了!够了!……先生!请您好好看着我!咱不是您的玩偶哇!”
“先生……您那高傲的眼睛里……原来从来都没有存放下过任何人嘛……”
“先生……咱好难受……”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才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呢?……”
为什么……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才把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天金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那迷离的梦中,有一次,他真的忍不住了,他开始以抛弃对方为筹码,要挟对方,彻底放弃她的那些“朋友”们。
而她的回答……
“先生…要抛弃咱了吗……啊…哈……那……咱可能就又要变成流浪猫了吧……”
流浪猫……
从对方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天金的心几乎都在颤抖。
所以……
在你的眼中……
你的那些会伤害你的“朋友”……
你是哪怕成为“流浪猫”……也不愿意放弃的存在……吗?……
“……”
天金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天心的那句有关“流浪猫”的话语,只是玩笑……
但……
她到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跟自己开这种“玩笑”了呢?……
什么时候?
是她结交“朋友”的那一天吗?
还是……自己还她“自由”的那一天?
天心…我的心……
你…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又或者说……
天金……
伟大的黄金之王啊……
您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变?
不…
不不不……
天金开始下意识的拉扯自己的皮肤,紧咬的牙冠上上蕴含了无数种愤恨的目光。
自己可“一点儿”都没变……
是的,在感情方面,天金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开明”的人。
恰恰相反,天金为人处世,可以说是相当的强势了。
那年……是他率先提议将本该获票的澳洲总督踢出局外,扶持非洲的傀儡上位,目的就是为了铲除一个对手。
那天……也是他为了防止他人夺权,屠尽了整个神州天氏,并在集团内部立下一系列铁律,彻底将整个集团的权利都封锁在他自己一个人的手中。
这么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绝对的独裁与绝对的王道。
坏处嘛……当然也还是显而易见的,天金活着的时候可以力压群雄,可一旦它死了……那么在他生前所挤压的各种矛盾,也必将如井喷般涌出。
而把这种行为换算到感情上……也是差不多的。
他真的从来都没有那种相对开明的感情管理……只是此前从未有人威胁到他于感情方面的地位。
而“朋友”的出现……恰恰就令天金感觉到了的危机……
我们可能会对此感到惊讶,但天金真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平日里,你威胁不到他,他当然也会微笑着与你见面……
可一旦你威胁到他的那份利益,与他的那份感情……
他那近乎可以说是疯魔与病态交织的畸形掌控欲…就会全数涌现出来……
于梦境的最后,
她死了,
天金很心痛,
他还是不明白他和她到底是为什么才把事件发展到这种程度上的。
明明…明明她只需要答应自己…答应自己不再去和那些所谓的“朋友”交往……一切问题……就都能得到解决的啊……
她以前……从来都不会拒绝自己的……
“……”
天金不会反思……唯独是和她有关的事情上,他远远都无法“反思”。
他只会遐想。
天金忍不住开始遐想,
如果…如果上天可以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也一定……一定不会再许诺给她那份所谓的“自由”……
笼子里的生活……固然枯燥。
但只要她不去接触……那她就也不会被伤害……
而只要她不会被伤害……那自己就也不会被威胁……
说到底,天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
病态的爱与畸形的掌控欲一旦有一项无法被得到满足……那他那属于恶魔与巨兽的阴影,便也会一一展露。
梦……
该醒了。
……
现实。
天金扶着额头踉跄了两步。
本来已经行走在了崩溃边缘的他……竟是真的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前后差别巨大的突兀变故,令天金不由得的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对天心的感情,
他问自己,
自己对于天心,到底是怀揣着一种怎样的情感生活?
是爱吗?
还是单纯的掌控欲?
……又或是两者皆有?
天金不知道……
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和她的初遇……那也不过是出于一位富家少爷,对于路边流浪猫的片刻怜悯罢了……甚至就连这层怜悯,也是出于对方身体上的崩坏能造物,或许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前提下……
这种出于利益驱动的感情……难道也配被称之为爱吗?
本该是单方面的支配与掌控……又到底是怎么发展成了两个人的舞台?
感情的问题太多……天金一时也没了下文。
沉默了良久,天金得出了最终结论:
不管自己对她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感情在生活,自己都一定不能再让那梦中的悲剧重演。
“心……我要你……放弃你的那些‘朋友’们。”
“好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