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文件轻轻放下的王子君,心思又开始朝着别的方面想了起来,可是那平日很活泛的脑袋,总是闪现出儿子小宝胖乎乎的样子来。
哎,还是回家看儿子吧!王子君不觉莞尔,踏步走出了办公室。刚刚被安置到市委司机班的李德柱,早早的就把车停在了楼下。看见王子君走过来,赶紧从车上下车,把车门给打开了。
王子君看着李德柱笑容满面的脸,轻轻的点了点头,简单了说句回家,就把眼睛眯上了。就在车子驶出罗南市委的大院时,他恍惚看见一前一后两辆车,在他的前方朝同一个方向行驶而去。
怎么是他们两个的车?
这两辆车的车牌号,王子君并不陌生,行驶在前面的,是市委副书记陆玉雄的车,跟在后面那一辆,则是市委组织部长孙昭希的六号车。
两人一个市抓组工的副书记,一个是组织部长,要说走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近两天,自己可是要进行人事调整的,这孙昭希和陆玉雄在一起,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蹦吧!”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王子君就把眼睛闭上了。李德柱小心地开着车,快速的朝着市委家属院的方向行驶而去。
孙昭希并没有看到王子君的车出去,但是此时他心里并不平静。今天他之所以答应陆玉雄的邀请,一方面是碍于陆玉雄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陆玉雄来之前,市人大主任程自学打过来的电话。
在这次人事调整中,孙昭希同样有着自己的想法。在他来到罗南市组织部担任部长的时候。陆玉雄就已经将罗南市组织部经营成了他姓陆的天下。尽管他坐在组织部长的位置上,但是作为主抓组织的副书记。陆玉雄依旧能够主导组织部的事务。
作为一方领导,孙昭希为这种被架空的局面很不舒服。无奈因为时任市委书记的程自学对陆玉雄很是放任自流,他再不舒服,也只能忍着。
这一忍就是好几年,随着王子君的上任,孙昭希觉得机会来了,终于有希望破茧而出了!这次人事调整不但是王子君对人事的一种洗牌,也是他重新掌握组织部大权的一个好契机。
王子君来到罗南市以来的作为,孙昭希全看在眼中。在这一系列耀眼的政绩之中。孙昭希觉得王子君是一个值得自己投资的对象。而现在,也正是时候。
陆玉雄不甘心将人事权的主导让给王子君,一旦自己帮着王子君夺得人事的主导权,那自己在王子君面前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
无论陆玉雄和程自学说什么。自己今天就给他来一个徐庶进曹营。心中暗自有了打算的孙昭希,神情表现的越加淡然起来。
几分钟的时间,车子轻轻的停在了西郊一座宾馆外面。孙昭希刚刚从车上走下来。已经从前面车上走下来的陆玉雄已经笑着道:“孙部长,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手艺还是蛮不错的。”
“想不到咱罗南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简直堪称世外桃源了!”孙昭希敷衍地笑着,应付了两句就跟着陆玉雄朝着房间之中走去。
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根本就没有半丝的声音。看着里面豪华的装饰。孙昭希的脑子里就升出了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随着两个穿着齐根开叉旗袍的年轻女子轻轻地弯腰推门,一间占地足足有八十多平方的房间。就出现在了孙昭希的眼前。
“呵呵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孙部长,我正和小郑说你的,话音还没落,您就到了!”豪迈的大笑声中,程自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程自学爽朗的笑声虽然一如既往,但是此时听着程自学笑着打哈哈,孙昭希的心里却升起了廉颇老矣的悲哀。但是他的脸上,却迅速洋溢出灿烂的笑容,满是欣喜的说道:“程主任,几天不见,我怎么觉得您老去年十九,今天十八呀!”
“是吗,到了人大之后,操心的事少了,我也觉得我现在的精神比以前强了不少呢。”程自学哈哈一笑,热情的拉着孙昭希在自己的旁边坐。
虽然程自学已经不再是罗南的市委书记了,但是作为人大主任,他依旧当仁不让的坐在中间的主位上。孙昭希面对程自学拉自己坐的位置,赶忙谦虚的在程自学的右边坐了下来。
虽然现在陆玉雄和程自学将自己拉过来一定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谈,但是在有些细节上,孙昭希还是不愿意失礼。
谦逊了两句坐下来之后,程自学这才一指处在孙昭希旁边的男子道:“孙部长,这是小郑郑啸栋,孙部长应该不会陌生。”
“孙部长好,我对孙部长可是仰慕的很,您写的字明净淡雅,却又力透纸背;明明清气逼人,却又潇潇洒洒!谁不知道您的字堪称罗南一绝啊。我这人眼拙,开始不知道。找咱罗南书法协会的杜主席给我们公司写个招牌,杜主席给我推荐孙部长,说您珠玉在前,他可不敢露丑哇。我正说怎么请孙部长给我们公司写这个牌子呢,没想到今天借程主任的光见到了孙部长,还请孙部长多多照顾我们公司的发展哪!”
郑啸栋的话,让孙昭希听得很是舒心。但是在内心深处,却是对郑啸栋充满了戒备。尽管他本人并没有和郑啸栋打过什么交道,但是心里却知道这个郑啸栋,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主儿,能不跟他沾上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谢谢郑总看重,不过我的字都是信手涂鸦,上不得台面的。郑总想给贵公司写一副好牌子,不如到山垣市请位书法家的泰山北斗来写。”孙昭希说到这里,声音放低了几分道:“我听说杜主席当年和文柳先生一起学过书法,您不如请杜主席出面给您找文柳先生写个招牌得了。”
从走进房间,陆玉雄就不怎么开口。他只是淡淡的看着程自学和孙昭希寒暄。等孙昭希拒绝了郑啸栋之后,他才轻声的道:“啸东。你想要找孙部长写东西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今天咱们只是喝酒,不谈其他方面的事情。”
虽然答应的声音不低,但是谁都明白,这一次宴会,绝对不会是只喝酒那么简单。
孙昭希临来之前已经有了打算,若无其事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就是只字不提人事调整。尽管对于今天为什么会坐在一起喝酒,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不过孙昭希也明白,既然自己来到了这里,这个话题就不可能被冷藏起来。
饭菜吃了一半的时候。一瓶酒就已经下去了。陆玉雄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脸色有些微红的他刚刚说了两个笑话,很是有些平易近人。而郑啸栋更是长袖善舞,几句话之间。就将房间的气氛烘托得更高了几分。
而和这两人相比,程自学的表现就有点差了,开始的时候,他还能保持风度,酒喝了一半,话就多了。脸红脖子粗的开始大骂起来。只是他骂得最多的却不是王子君,而是那位被王子君推上去的人大副主任。
对于程自学现在的处境。孙昭希心里清楚的很,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说。王子君一手推动的事情,他可不会做任何评价,以便给人留下把柄。
“孙部长,喝了这个酒,咱们一起去泡泡温泉,听说小郑新开的度假村里打出来的温泉很不错。”程自学端起酒杯朝着孙昭希晃了晃,笑着提议道。
和程自学喝酒可以,但是泡温泉孙昭希是绝对不会跟着去的。他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做太多的纠缠。同样端起酒杯的他笑了笑道:“谢谢程主任的关爱,但是我今天还有点别的事情,就不过去了。”
程自学的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不过就在他准备将酒杯放下的时候,却听陆玉雄笑着道:“孙部长,工作是做不完的,该放松的时候,那就要放放松,毛老人家还强调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更何况我们一介凡俗夫子呢。”说到这里,他不等孙昭希说话,就笑着给郑啸栋道:“啸栋,我听说你和靖远一起合作的项目近来出了点小问题?”
本来淡定无比的孙昭希,手里的酒杯哆嗦了一下。虽然陆玉雄说得含糊其辞,但是他已经明白陆玉雄说的到底是谁了。
孙靖远,孙昭希唯一的儿子,毕业后并没有按照孙昭希的安排进入政界,而是开始和人学着鼓捣生意。尽管孙昭希没有太理会他究竟做什么,但是赚钱了却是一定的,别的不说,就说儿子那辆比他的座驾要好上十倍的宝马越野车,那就说明了问题。
对于儿子生意有成,孙昭希一直觉得很骄傲,可是刚才陆玉雄的一句话,却让他有一种掉进冰窟窿里的感觉。
“陆书记,事情已经暂时给压住了,您放心,我姓郑的毛病不少,但是为人仗义大家都是知道的。以后就算真的追究下来,我姓郑的也不会出卖朋友,小芽山水库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说靖远在里面搀和过!”郑啸栋脸上的恭敬之色依旧没有消失,但是此时看着他的脸,孙昭希却觉得自己眼里就是一条不停的吐着芯子的毒蛇。
两年多前的事情了,现在才让自己知道,看来陆玉雄他们算计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自己刚才还准备和陆玉雄保持距离的想法,孙昭希的心里顿时变得无比的难受。
但是孙昭希毕竟是孙昭希,他沉吟了瞬间,就把自己翻滚的心压制了下去。笑着朝陆玉雄看了一眼道:“陆书记,还是明天吧,我今天真的走不开。”
陆玉雄也没有硬劝,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他却笑吟吟的拍着孙昭希的肩膀道:“昭希部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尽管现在工作比较重要,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定要注意身体,该休息的时候,绝不能把自己弄成一个上紧发条的陀螺,不停的转哪!”
对于陆玉雄的提醒,孙昭希笑着进行感谢。虽然孙昭希觉得自己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丢分的地方,但是脸上紧绷的肌肉却是在告诉他,他今天失态了。
没有再和陆玉雄他们说太多的话,孙昭希就快步乘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用钥匙打开门,就见自己的老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在老婆的旁边,不怎么爱回家的儿子孙靖远,双手给老婆捶着背,嘴里更是妙语连珠的说着笑话。
“老孙,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林淼珠笑容满面的朝着丈夫看了一眼,嗔怪道:“儿子给你买了几个大西瓜,你可倒好,又到酒缸里泡着去了,快来尝尝解解酒吧。”
孙昭希此时虽然恨不得上前给儿子几个耳光,但是多年的宦海沉浮,还是让他把一波一波向上涌的怒意给压下来了,老婆太善良了,根本就不知道眼前兴奋得像只猴子的儿子,马上就要挨鞭子了,却还在鼓里蒙着,孙昭希不舍得也不忍心这么快就吓着了她。
拿起餐桌上的西瓜吃了几口,孙昭希就笑着对儿子道:“靖远,你来得正好,我书房里的电脑出了点小毛病,你帮爸爸看一看吧。”
孙靖远在孙昭希进屋的时候,目光就变得有点闪烁。听到孙昭希让他进房间,神情更是出现了一阵的慌乱。
看着儿子的表情,孙昭希心头最后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了。他孙昭希是干什么的!作为组织部长,他是专门看人的,对于阅人无数的他来说,儿子这种慌张不已的神情,已经把答案告诉他了。
心智迷糊之时,孙昭希突然想起今天开信访工作协调会时,下边的一个村支书说的一句话:喝药不抢瓶,上吊不解绳,投河不拉人,告状不开门。孙昭希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句顺口溜一直在他脑子里晃荡,今天看见儿子在家,又倏的一下冒出来了!
事已至此,孙昭希从开始的心乱如麻反倒平静下来了。人最怕的不是出事,而是出事之后找不到妥善解决的办法。想到这里,孙昭希根本就不看儿子,而是大踏步朝书房走了过去。
孙昭希的书房不大,但是布置得却很温馨。在舒适的躺椅上坐下的孙昭希,心里却是烦躁躁的,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于要来了!(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