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你有时会很顽固。我们只不过提了一个简单的要求——”
“我照办了,我可以发誓!天哪,我付了一万五千美元,以确保一切保密、绝对无法追查,——当然,那点钱本身倒没什么——”
“你付了……?”那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可以把银行的取款单拿给你看。”
“付钱买什么?”
“当然是买消息了。我雇了一位前任法官,他有关系——”
“关于克拉夫特的消息?”
“什么?”
“克罗夫特……克里斯托弗。”
“谁?”
“我们的少校,律师。那位少校。”
“如果你说的是她的代号,那没错,我买的就是这个消息。”
“代号?”
“那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他们飞到蒙塞特拉岛去了。我发誓,别人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电话里突然传来咔嗒一声,线路断了。13
手还搁在电话机上的康克林出了一身冷汗。他放开电话从椅子上站起来,跛着脚从计算机旁边走开,又转回身低头看看它,仿佛那是个刚把他带入禁地的可怕怪物。禁地之中的一切都与其表象不同,而且也不合情理。究竟出了什么事?伦道夫·盖茨怎么会知道蒙塞特拉,知道玛莉和孩子们的事情?这是为什么?
亚历山大·康克林弯下身坐进扶手椅。他脉搏急促,思绪翻腾,脑海中无法形成判断,只觉得一片混乱。他用左手紧紧攥住右手的手腕,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他必须控制住自己,必须得思考——他必须得行动!为了大卫的妻子和孩子们。
关联。到底有什么能想到的关联?即便假定盖茨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梅杜莎,这都已经很牵强;但如果说他和“胡狼”卡洛斯也有关系,简直是无法想像。不可能!……但这件事似乎都是真的;关系的确存在。难道卡洛斯本人也是斯韦恩所在的梅杜莎组织成员?他们所掌握的一切与“胡狼”有关的情况,都明确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杀手“胡狼”的力量,就在于他和任何有组织的实体都没有丝毫关联;十三年前杰森·伯恩在巴黎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任何团体都别想找到他;他们只能发出信息,然后他会去找他们。国际雇佣杀手认可的惟一组织就是他那支老人军团,其成员分布在从地中海到波罗的海的广大地区。这些老人都是不适应社会的绝望者或罪犯;因为杀手的慷慨赠与,他们来日无多的穷困生活得到了改善,所以他们也都接受了“胡狼”开出的条件:效忠于他,一直到死。像伦道夫·盖茨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怎么会——和他们搅在一起的?
他没和他们搅在一起——康克林得出了这个结论。他那已发挥到极限的想像力又回到一个熟悉的领域中寻找答案——要对显而易见的事保持怀疑。这位知名律师既不是卡洛斯的手下,也和梅杜莎无关。他是个偏离常规的意外,是镜片上的一块瑕疵;他称得上品行高洁,除了惟一的一个弱点,但这一弱点却被两个毫不相干、而且都掌握着惊人资源的组织发现了。人们都知道“胡狼”的势力能深入法国警方和国际刑警组织;而梅杜莎则可以打入美国陆军情报局,这一点无需明察秋毫的判断力也能推想得出。这是惟一可能的解释,因为盖茨引起的争议太多,居于强势的时间也太久;假如他的软肋能轻易被人发现,他在法庭上的表现绝对不可能那么出色。只有“胡狼”和梅杜莎成员这样的凶残杀手才有本事挖掘出隐藏极深、具有毁灭性的秘密,让伦道夫·盖茨甘心沦为一个极有价值的马前卒。显然,先拿住盖茨的是卡洛斯。
康克林深深思索着那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全球邪恶分子组成的世界其实就像一个规模不大、层次众多的居住区,这里的布局整齐匀称,种种各不相同的恶行相互勾连在一起。不这样是不行的。生活在这些危险街道上的居民会提供对外服务,他们的客户群是特定的一种类型——不择手段的人类渣滓。敲诈、胁迫、谋杀。“胡狼”和梅杜莎的那帮人是一丘之貉。他们同属于那个“惟我所欲”的兄弟会。
突破。但这个突破只有杰森·伯恩才能应付——大卫·韦伯应付不了,而韦伯仍旧占据着伯恩身上的很大一部分。更何况,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的这两种人格现在离蒙塞特拉岛有一千六百多公里,那个岛已经被卡洛斯锁定为死亡坐标。蒙塞特拉?……约翰·圣雅各!这位“小兄弟”曾在加拿大北部的一个荒僻小镇证明过自己;他所证明的事家里人——尤其是他最喜爱的姐姐——毫不知情,也无法理解。他发起火来能杀人——他在盛怒之下确实杀过人。如果他钟爱的姐姐和她的孩子被“胡狼”置于枪口下,他还会再下杀手。大卫信任他——更为重要的是,杰森·伯恩信任他。
康克林看了看电话控制台,赶忙从椅子里站起身。他奔到桌前坐下来,按下倒带键,把正在使用的那盘录音带转回他需要听的位置。他前前后后地反复调整,直至听到盖茨那慌张的声音。
“……天哪,我付了一万五千美元——”
不对,不是这个地方,康克林心想。还在后面。
“我可以把银行的取款单拿给你看。”
在后面!
“我雇了一位前任法官,他有关系——”
就是这儿。一位法官。
“……他们飞到蒙塞特拉岛去了——”
康克林打开抽屉,里面的一张纸上记着这两天来他打过的电话号码,他估计这些号码随时还会用得着。他找到加勒比海宁静酒店的号码,拿起电话就拨。铃声响了老半天,一个睡意蒙眬的声音才接起电话。
“宁静——”
“我有紧急情况,”康克林打断了他,“我必须马上和约翰·圣雅各通话。请你赶快。”
“先生,对不起,圣雅各先生不在。”
“我一定得找到他。我再说一遍,这事很急。他在哪里?”
“在大岛——”
“蒙塞特拉岛?”
“对——”
“岛上的什么地方?……我叫康克林。他要跟我通话——他必须跟我通话。请快告诉我!”
“巴斯特尔那边起了阵大风,明早之前的所有航班都取消了。”
“起了什么?”
“是一个热带低气压——”
“哦,是风暴啊。”
“我们喜欢说热带低压,先生。圣雅各先生留了一个普利茅斯的电话号码。”
“你叫什么?”康克林突然插了一句。职员的答复好像是普里查德,要不就是普里钦。康克林继续说道,“普里查德先生,下面我要问你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重要的是你的回答得对头;但如果回答不对头,你就必须照我说的去做。等我找到约翰·圣雅各先生,他会证实我所说的一切;但现在我不能浪费时间。我的话你明白吗?”
“你的问题是什么?”职员问话的语气带着尊严,“先生,我又不是小孩子。”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请说问题,康克林先生。你不是说有急事吗?”
“啊,当然……圣雅各先生的姐姐,还有她的孩子们,是不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圣雅各先生有没有采取某些防范措施?”
“比如别墅周围带枪的警卫,还有我们平时派在海滩上的人?”职员答道,“你说的没错。”
“这个回答对头。”康克林深深喘了口气,他的呼吸还没有平稳下来,“好,那我能联系上圣雅各先生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职员把号码告诉了康克林,然后补充说:“有许多电话线都断了,先生。你最好留个号码在这里。现在风还是很猛,但只要一有飞机,圣雅各先生肯定会马上回来。”
“那当然。”康克林一口气报出了维也纳别墅那个安全的电话号码,还让蒙塞特拉那边的人重复了一遍。“这就行了,”康克林说,“我现在就往普利茅斯打电话。”
“请把您名字的拼写告诉我。是Conch——”
“Conk。”康克林插了一句,掐断电话,然后马上拨了蒙塞特拉首府普利茅斯的那个号码。电话那头响起的又是一个在困倦中被惊醒的声音;他打招呼时几乎是语无伦次。“你是谁?”康克林急巴巴地问道。
“见鬼,你是什么——你是谁?”一个气呼呼的英国人回答说。
“我想找约翰·圣雅各。是紧急情况,宁静酒店前台的人给了我这个号码。”
“我的天,他们的电话还能用啊……?”
“显然是这样。约翰在吗?请快点。”
“啊,啊,当然。他在大厅对面,我这就去叫。我应该说是哪位——”
“说康克林就行。”
“就‘康克林’?”
“拜托你快一点!”二十秒之后,电话那头响起了约翰·圣雅各的声音。
“康克林?是你吗?”
“你听我说,他们知道玛莉和孩子们飞到蒙塞特拉去了。”
“我们听说有人在机场问来问去,打听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所以你就把他们从房子那儿转到酒店去了。”
“没错。”
“是谁在打听?”
“不知道。是别人在电话上告诉我们的……我可不想离开她们,就算几个钟头都不行,但人家却指示我到总督府去一趟;等到直辖总督那个狗东西露面的时候,风暴已经来了。”
“我知道。我跟酒店的前台通过电话,拿到了这个号码。”
“这还算是个安慰;电话还能用。在这种天气里电话通常不管用,所以我们才会这么巴结直辖总督。”
“我听说你那儿有警卫——”
“你可是说对了!”圣雅各喊道,“问题是除了船上或是海滩上的陌生人之外,我不知道还应该提防谁。我给警卫下了命令,这些家伙要是不停下来乖乖地自报身份,就开枪!”
“我也许能帮上忙——”
“你说!”
“我们取得了一个突破——别问我是怎么突破的;说不定线索还是外星人给的呢,反正这无关紧要——这个情况千真万确。查出玛莉飞到蒙塞特拉的家伙利用了一个法官,此人很有关系,估计是在群岛一带——”
“法官?”宁静酒店的主人脱口而出,“我的天,他就在那儿!天啊,他在那儿!我要宰了那卑鄙的杂种——”
“行了,约翰!控制一下自己——谁在那儿?”
“是个法官,他还坚持要用另一个名字登记!我根本就没去琢磨这事——两个名字差不多的糟老头——”
“老头?……慢点说,约翰,这个很重要。哪两个老头?”
“你说的那个从波士顿来——”
“对!”康克林的语气很肯定。
“另一个是从巴黎飞来的——”
“巴黎!天啊!巴黎老人!”
“你说什么……?”
“是‘胡狼’!卡洛斯把他手下的那帮老头派过来了!”
“亚历山大,现在你可得慢点说,”圣雅各粗重的呼吸在电话里都能听到,“你说清楚一点。”
“没时间了,约翰。卡洛斯有一支老人军团——他的军团——这些老头会为他去死,去杀人。海滩上不会来什么陌生人,他们已经在那儿了!你能回到岛上去吗?”
“我想法子回去!我要给酒店那边的人打电话。这两个垃圾都会给扔进蓄水池里去!”
“快点,约翰!”
约翰·圣雅各按下老式电话小小的叉簧,松开手,听到了节奏永远不变的拨号音。他拨了宁静酒店的号码。
“对不起,”一个录制好的声音说,“由于天气问题,您拨打地区的线路出现了故障。政府正在想方设法恢复通讯。请稍后再拨。祝您愉快。”
约翰·圣雅各憋足了劲把话机一摔,电话裂成了两半。“找艘船来!”他大叫,“给我找艘缉毒船!”
“你疯了!”房间对面的直辖总督助理当即反对,“现在浪这么大!”
“亨利,给我找一条飞快的海船!”忠心的弟弟说道。他把手伸向裤腰,慢慢掏出一把自动手枪,“否则我就得做出自己连想都不愿想的事来,但我总归能弄到一艘船。”
“我简直不敢相信,伙计。”
“我也不敢信,亨利……不过,我可是当真的。”
让·皮埃尔·方丹的护士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理了理黑雨帽下紧紧扎起的金色发髻。她看了看手表,心里回忆着几小时之前那次通话的一字一句。那个极不寻常的电话来自法国阿让特伊,来自那位为她成就了一切的伟大人物。
“有个自称法官的美国律师住在你附近。”
“大人,我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