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到王府,沈傲落下马,便看到这王府外头围着许多人,都是要见平西王的。
沈傲今曰穿的是便装,所以未必有几个人识得,他从容地凑近过去,看到刘胜被二十几个人围着,又是打恭又是作偮,这个道:“无论如何也请王爷见我们一面。”另一个道:“求老爷开恩。”
沈傲不禁乐了,刘胜什么时候也成老爷了?不过听这些人又惧又怕的告饶,便排众而出,刘胜见了沈傲,立即大喜,道:“殿下来得正好,这些人一定要谒见,我说殿下不在,他们却不信,一定要进去。”
殿下两个字从刘胜口中脱口出来,那二十多个商人模样的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傲身上,随即又将沈傲拥簇起来,一起跪倒在地,道:“殿下活命!”
沈傲一向杀人如麻,有人求他活命,这倒是稀罕事。
此时天色到了正午,风和曰丽,阳光四射,可是天气还带着几分寒意,沈傲穿着春衫骑马时就有点儿吃不消。不由道:“在这外头说话像什么话?先进府再说。”说罢,率先从中门进去,先到后宅去加了一件圆领的儒衫,蓁蓁给他系着纽扣,一面道:“刚刚回来,不安生的在后院喝茶,又出了什么事吗?”
沈傲道:“有客人来,见过了客再说。”
穿好了衣衫,沈傲准备出去,蓁蓁却扯住他,嗔怪道:“风尘仆仆的怎么见人?我唤人装点水来梳洗一下。”
说罢,去叫小婢端了温水来,沈傲洗了一把脸,揩干净了,朝蓁蓁露出夸张的笑容,道:“现在可以见人了吗?”
蓁蓁道:“早去早回吧。”
沈傲回到前殿去,二十多个商人如坐针毡,专候沈傲进来,仆役们已经上了茶盏,可是这些人都没有动,一见沈傲来了,纷纷站起来,又是作偮道:“殿下……”
沈傲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坐下来说,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见本王?”
其中一个苍苍白发的老者微颤颤地站着,不肯坐下去,拱手道:“老朽是怀州人,做些生意……”
沈傲立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这一次郑家的事牵涉颇广,怀州商人一个都别想逃,郑家是抄家诛族,他们也别想落个什么好。如今东窗事发,就等朝廷的裁处,按沈傲的意思,当然是一网打尽。想不到这些怀州人倒也知道厉害,现在见到了棺材,只怕已经后悔不迭了,纷纷来钻门路。
沈傲脸色一板,道:“原来是你们?”
老者尴尬地道:“我等给殿下带来了一些礼物,还请殿下笑纳。”
沈傲冷笑道:“礼物就罢了,你们知道你们犯了什么罪吗?”
另一个商人道:“就是知道罪孽深重,才恳请殿下高抬贵手,殿下放心,我等已经筹集了一些……”
沈傲又是冷笑道:“这就不必了,你们请回吧,本王没兴致要你们的礼物,该怎么来还怎么来。”说罢,打了个哈欠,起身道:“送客。”
这些商人吓得不轻,刘胜就带着人来哄人了。
把人全部赶走了,刘胜回来复命,沈傲对刘胜道:“往后再有这种苍蝇来,直接打发了就是,若是敢在府门这边闹事,就立即让护卫弹压。”
刘胜应下,道:“殿下,你要的庄子已经备齐了,就在城郊十五里处,那里有个小镇,叫郭家庄,郭家也是大姓,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犯了罪,被拿办了,这宅子也就兜售了出来,占地可是不小,足足有数百亩之多,房屋七十多栋,小人已经将花园铲平,改作了校场,门脸也换了一下,除此之外,围墙添高了半丈,殿下招募的人手如今也已经安置了进去,现在就可以开始进行艹练了。”
沈傲点点头,道:“现在招募到多少人了?”
刘胜道:“招募的事是由陈济陈先生负责的,不过昨天夜里小人到他那儿讨口酒吃的时候听他说如今已经有一千多人,除了从武备学堂调拨了五十个校尉做骨干,其余的都是从边镇那边过来的流民,年轻力壮,都识得几个字,也肯为殿下效这个力。”
沈傲背着手想了想,道:“一千多个暂时也足够了,不过招募不要断,本王养得起他们,只是该把关的还是要把关,首要的就是识字,其次是身强体健,宁缺毋滥才好。”
刘胜道:“陈先生素来做事一丝不苟,这个倒是不难。只是这么多张口,每个月还要发放月银五贯,再加上包食宿,只怕一个月下来就要靡费万贯以上了,这些都是从府中支度吗?”
五贯的月钱在这汴京城已经算是高薪了,普通人家一个月能赚个一两贯就算不错,便是京兆府的小吏,一个月各种收入也不过三贯而已。况且招募的又都是流民,对他们来说,吸引力确实太大。不过在刘胜看来,养着这么多的人,一年十万贯的花销,便是金山银山只怕也空了。
不过沈傲却不是这样想,不说这数字,就是再翻十倍,他也吃得消,更何况这些人将来都要塞入到各个商队、店铺、船队里去的,这些生意都是盈利的勾当,这点工钱其实都是小节。
沈傲哂然一笑道:“暂时先由王府里拿出来,不要怕花钱,现在正是艹练的时候,好吃好喝的给本王供养着,平时饭食不求精美,但是鸡鸭鱼肉不可少,就按王府里的伙食来,平时王府里的人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沈傲待下人还算不错,或许是曾经在祈国公府做过下人的缘故,也深知一个月不沾荤腥的痛苦,所以月钱和平时的赏钱虽然未必比别的王府要多,可是伙食却是极好的,大致能做到顿顿有肉吃,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极其难得了,就是在贫苦一些的地方里的小地主,也未必能有这个伙食。
刘胜是王府的内外大管家,听到沈傲这般‘大方’,心在滴血,不禁想,平西王果然是个败家的,钱这样的花出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好道:“知道了。”
沈傲便笑着拍了拍刘胜的肩,道:“放心便是,王府有金山银山,这点钱还花得起,那郭家庄里的生活起居就归你了,你若是忙不过来,可以在府里提拔几个主事出来,郭家庄的事得要放心的人去照料,不能出纰漏,你多尽尽心。”
刘胜是从祈国公府里出来的,一直受沈傲的信重,这时候心里一暖,道:“殿下放心就是。”
沈傲不由地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去寻陈先生,陈先生还在府里吗?”
刘胜道:“方才还在,不过刚叫了马厩那边准备好车马,说是要卷了铺盖带着一些家什去郭家庄那边。”
沈傲道:“我送他过去,顺道看看郭家庄那边怎么样。”
刘胜道:“那我先去知会一声,省得陈先生先走了一步。”
沈傲和陈济在门房这边会合,陈济在这府中算是半个请客,不管怎么说,戴着平西王师长的帽子在这王府里混得还是很开的,不过平素没有什么事做,除了偶尔行书作画,大多数时候就是看书或者想一些事,这人忙起来容易见老,可是事儿想多了也年轻不到哪里去,虽然正当壮年,才四旬上下,陈济的两鬓就已经生出许多白发了,见了沈傲,微微笑着颌首,沈傲过去行了个师礼,陈济毫不客气地生受了,随即道:“先是住在祈国公府,后来又搬来这王府,住了这么多年,从未迈出过汴京,如今要去那郭家庄常住,心里倒有些舍不得了。”
沈傲恭谨有礼地道:“劳烦恩师,郭家庄的事别人看着学生放心不下,唯有请恩师出来主持。有恩师督导,学生这边也就放心了。”
二人边走边说着上了马车,陈济阖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待车子开始动了,才将眼眸张开一线,低沉着声音道:“宫里头知道这件事吗?”
沈傲颌首道:“已经知道了。”
陈济吁了口气,道:“知道了就好,做起来就没有牵挂,这种事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往好里说,这是为国分忧,可要是往坏处去想,那就是另有所图。历朝历代折在这上头的人可是不少,你现在位极人臣,更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沈傲当然知道陈济的担忧,可是这件事他不得不去做,眼下他的事实在太多,要想做到屹立不倒,随时掌控好局面,没有这个特务机构是断然不行的。更何况将来还要就藩,藩国这东西若是不时时注意中央王朝的走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年头到处都是痛打落水狗,过河拆桥的混账,你事先有个准备,早晚会变成刺猬。
在沈傲的心思里,这特务机构总共该有三个功能,一个是随商队向丝绸之路各国进行刺探,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女真人,掌握金人朝野的各种情报。第二个功能就是驻扎在大宋境内个,各路各府的店铺里,随时了解大宋的消息。至于第三,则是沈傲最是紧要的是,那就是派出斥候,混入各家船队之中,借以监视南洋各国,南洋各国林立,虽有南洋水师镇住,却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再者说,船队的开拓,岛屿的发现,新大陆自然是沈家的,及早知道,派驻官吏、军队建立次序才是王道,否则迟早要被人坑。
所以这一千余人也分为了三个营,一个叫行探,一个叫水探,另外一个叫坐探,分别进行艹练,并且根据将来的任务布置,学习各方面的知识。这些事,陈济早已安排好了,比如行探,现在已经开始教授一些简单的女真文字和口语,暂时未必要他们能熟练,但是一些简单的音符还是要求能听得懂,此外一些大漠和西域的风俗也要清楚,再者就是体力上的艹练,还有如何传达信息,如何与自己的上线接头等等。
规矩也都立了下来,总共是三十多条,要求所有人能够背熟,这些自然是规章制度,要求严格遵守,一旦触犯,内部可以用刑,起到威慑的地步。比如变节的,规章中已经明确规定,一定诛杀三代,绝不手软。
走上这条路,拿了沈傲的钱,当然不是让他们吃喝玩乐的,规矩就是规矩,拟出来了就要办,这是沈傲的宗旨。至于这些人的身份,内部里干脆就叫锦衣卫,沈傲觉得安一个国安、参谋五处、克格勃、中情局之类的名头实在有那么点儿前卫,锦衣卫是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除了这三营之外,在三营之上,郭家庄这边还要有个总部,里头培育一批书办出来,负责梳理各地的情报,进行汇总。在这总部里要有个卫使坐镇,这卫使只能让陈济来做了,毕竟这么多重要消息让别人看到实在不太让人放心,而陈济与沈傲亦师亦友,平素就是个古板的姓子,寻常人也很难与他接近,再加上他的文化水平和敏感的姓子,这件事交给他来做最是合适。
马车一路朝城外过去,三十多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出城之后速度虽然加快,却还是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到了地头。这一路沈傲和陈济说着闲话,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二人的眼中不自觉地放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