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借宿
卫攀看瘦男人犹豫,以为他有些不愿意,于是换上普通话跟他继续交涉。趁这个机会,我仔细看了看这个山村人家。
说实话,这里真是非常穷,房子不知道是那一年盖的,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可以想象,屋内的条件也不会好到那儿去。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奔波,大家都习惯了苦日子,只要是个能挡挡风沙的地方,就可以凑合凑合。我正想跟着卫攀一起跟老乡说道说道,小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儿嬉笑着从里面跑出来。
这大概是瘦男人的儿子了。小男孩刚刚从屋子里出来,一个身体羸弱,面色苍白的女人随即也露出头,斜靠在门框上,皱着眉头不住的咳嗽,对小男孩张口说了几句话。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小孩儿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不过很快,我就看出些异常。
按说这个年龄的小孩儿最顽皮,但非常机灵,可面前瘦男人的儿子无论从走路的姿势或面上的笑容都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瘦男人看着儿子不听招呼,连忙奔过去连拉带拽的把他弄回屋,女人随即缩回头,关上屋门。
瘦男人回身继续应付我们,但我看的出,他似乎对我们提出的借宿要求有点不感冒,一直不肯点头。卫攀哭笑不得,就这条件,还要推三阻四。
卫攀感觉用语言跟瘦男人交流有些困难,于是干脆扛出糖衣炮弹,伸手从兜里摸出几张票子。这一炮弹果然威力不小,瘦男人顿时从不肯点头变成了犹犹豫豫。卫攀又添油加醋在旁撺掇,瘦男人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看看我们,又看看票子,问道:“你们,就晚上来住一晚?”
瞧瘦男人的样子似乎是对我们很不放心,他这家当,撂到大街上也不定有人拣没有,卫攀对他说就晚上来睡睡觉,管我们一顿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这要求不过分,我们也不挑剔饭菜,主人家吃什么我们也吃什么。瘦男人挠挠一头几乎粘到一起的脏,终于咬咬牙应允下来。
我们把票子留下,正想回去招呼其他人,瘦男人将票子塞进兜里,小声对我们说道:“现在不好来,我们村子一般不收留外人,如果被村长知道了,又要出来多事。你们不是来旅......旅游的?就先在附近浪一圈,天黑了以后再来,我把屋子给你们收拾好。”
条件不咋样,闲事儿还不少。反正白天大伙儿都要在石坛那里忙活,也没工夫蒙头睡觉,所以还是答应了瘦男人的要求。
刚刚转头要走,瘦男人又补了一句:“万一有人现你们住在这里,到村长那里说了,他要问起来,你们就说是奶盅子的朋友。”
“奶盅子?”
“是我婆娘的表弟,住在兰州。”
我和卫攀从小村子回到河道上时,众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天一亮,气温有所回升,不过被冻了一夜,没活干的人蹲在地上把身子几乎绻成烧鸡状。松爷流着鼻涕叼了根烟卷,张口问道:“地方找好没?再他娘的露宿一晚,都得进医院。”
其实这次行动原本是不想带松爷来的,这家伙除了一身蛮力外,几乎没一点用处,还时常惹乱子,但他入伙入的早,谁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后来卫攀试探着说了说,松爷果然不乐意,亲自跑去找庞老二,问他为什么大伙儿都去,独独把他留下。松爷的驴脾气一上来,谁也劝不动,拖到最后连庞老二也没法子,只好带着他一起来了。
卫攀对大伙儿说住的地方已经找好,晚上总算有个小屋避避风,鼓励大家早点完工,早点离开。
以常理来推断,入口机关损毁但位置却不会改变,所以,入口应该位于石墙后的某个位置。我们现下做的工作是尽力先清理出石墙的大致规模,然后想法子绕开它挖进去。
来前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因此工具都是临时找的,不趁手,效率很低,而且是些普通工具,就算庞老二亲自动手,掘进度也不会加快多少,只能一刻不停的干。俩人下坑分别朝墙的两个方向清理,其余人因为天气的缘故,猥琐着蹲成一排,那样子真跟街头要饭的没什么区别,就差一人面前放个小破碗儿。
一天忙活下来,两边各自都挖了十多米远,加起来也不算短了,但仍旧没有看到石墙的尽头。目前这形式,把在类傣遗址时那套办法搬过来也不好使,入口那么深,我们又没摸清楚精确位置,若胡乱挖下去,工程量一点也不比现在少。
天黑的看不见人了我们才收工,把工具都留在坑里,然后翻过小山头去瘦男人家打尖落脚。
村子里没电,村民们早早的窝回家。一路走了这么远,眼睛早就适应了深沉的夜色,走离到瘦男人家不远的时候,我们依稀看见门口有个人影儿,大概是主人在接应我们。等走近了,果然是瘦男人,他看了看我们的队伍,和过去的老乡们迎接武工队一样,伸头在院外小心翼翼的张望了几眼,然后麻利的关好院门。
瘦男人也不点灯,就着微弱的月光把我们带进正屋旁的一间屋子。在山野里呼吸了一路的新鲜空气,鼻子非常灵敏,进屋就差点被里面的气味顶个跟头。
“啥味儿啊!”松爷不满的说道:“黑咕隆咚,也不点个灯。”
瘦男人这时才摸索着找到桌上的油灯,划根火柴点燃。老乡也忒节俭了,油灯的火苗真和豆子那么大,我朦朦胧胧看看屋内的摆设,俩字,寒酸。
我们和瘦男人交涉的时候已经对他说了人数,但小屋里就一张象样的床,所以瘦男人在地上给我们铺了一溜地铺。卫攀问他:“就这一间?我们还有女孩子,不方便都挤在一块儿,再给拾掇一间吧。”
瘦男人为难的搓搓手,说道:“家里就这么几间房,除了我们自己住的那一间,其余都占的满满的,就这还是勉强收拾出来的......”
时代展到现在,男女授受不亲早成了句屁话,在这地方,大伙儿谁也不会象在家一样脱成光膀子进被窝,屋里有张床,留给苏玉,其他人和衣躺下也就凑合了,
好在苏玉没什么不满,伸手摘了纱巾,抖抖上面的灰,说道:“算了,给咱们弄点水洗洗脸吧。”
一听洗脸,瘦男人的眼睛顿时睁的象铜铃一样,迟疑的问道:“洗......洗脸?”
松爷一拍自己衣服,屋子里随即扬起一片尘土,“你瞧瞧,都跟土驴一样,不洗洗能行?咱们是掏钱住这儿的......”
卫攀拦住松爷,对瘦男人说道:“不洗了,给我们把饭拿来就成。”
瘦男人恩了一声,临出门时还小声嘟囔了一句:洗脸?
松爷刚要嚷嚷,卫攀说道:“在这地方,水还不够人吃,能有洗脸的富余?你们没瞧见?主人家的脸都要长蘑菇了。将就将就吧。”
卫攀说的一点不假,在这里,自来水肯定指望不上,也没地下水,因此井也指望不上,只靠平时积些雨水澄一澄做日常生活用水,有时候雨水跟不上了,就只能拉黄河水回来用。
我们应该都算吃了很多苦的人了,但看见瘦男人端来的饭和他端饭的那双手便没了食欲。本想着喝风吃沙一整天,到家户里起码有晚热粥热汤喝,可他拿来的是几个不知什么面蒸的馒头,半碗腌萝卜和一小盆热水。
大伙儿有意见是肯定的,当初在田武家的时候,人家虽然也是山里人,但对我们着实不错,不但家里省的白米白面给我们吃,还时常打个野味改善伙食,两下一比,瘦男人可真够抠门的。但有意见归有意见,大伙儿谁也没说出口,毕竟住在人家家里,再加上庞老二率先捏了个馒头开吃,所以下面人谁都没敢多说什么。
等大家勉强吃了饭,瘦男人收拾碗筷的时候问道:“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出门?”
“天亮就走,你把早饭提前给预备上吧。”
“天亮?”
“是啊,天亮就走。”
“这个这个。”瘦男人吞吞吐吐的说道:“能不能再早点儿?”
“再早点儿?”
“天一亮,村子里的人就都起来了,叫人看见我收留外人,有些不大方便......”
卫攀望了望庞老二,庞老二知道这是在征求自己意见,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卫攀转脸对瘦男人说道:“好,再早点也成,不过,早上能给熬一锅粥吗?”
瘦男人点头答应,转身出了门。
松爷埋怨卫攀和我,说怎么找了这么户人家落脚,吃不好住不好,还这么多毛病。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周近多少里只有这么个村子,不住这儿就得睡野地。穷地方条件差点倒也罢了,但瘦男人的话叫我一直有些不能理解,他们村子为什么从来不收留外人?若不是我们来办正事,哪怕他们整个村子的人敲锣打鼓哭鼻子抹眼泪苦苦哀求,我们也不会来这儿住一天。
洗脸洗不上,烫脚解乏就更别想了,我们正要盘算一下在河道遇到的难题如何处理,瘦男人和鬼一样顺门缝钻了进来,对大伙说道:“茅房在院子东南角,你们起夜了别摸错地方。明天我起的早,做好了饭就来叫你们。”
瘦男人一走,松爷就跟铁柱念叨,这次的钱花冤枉了。
钱是小事,我只觉得这村子有点怪异,再联想到早上看见的那个怪怪的小男孩,面色苍白的女人,我心里越来越觉得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