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岑起身, 二话不说,走到齐妙想这边,拽起柏泽文的校服领子把人重新拽回了座位上。
柏泽文嘴上还嚷嚷着:“好啊, 死男人, 你居然还袒护这个小狐狸精!”
说着就用筷子指着纪岑的鼻子。
纪岑用筷子打掉他的筷子。
“没错, 所以不要再自取其辱,吃你的饭。”
在其他人听来, 这就是纪岑实在是被吵烦了,已经懒得再争辩, 所以说出来敷衍柏泽文的话。
可柏泽文却不这么觉得。他本来故意演得很生气, 结果这一下, 表情又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他侧头看了眼齐妙想。
齐妙想正好也在看他们这边, 柏泽文眯起他的狐狸眼, 用唇语无声对她说。
“小狐狸精。”
齐妙想迅速收回眼神。
这个小插曲过去,大家笑一笑,都继续吃饭了, 旁边的卢文佳继续兴高采烈和罗烟讨论元旦晚会他们班要表演什么节目。
除了柏泽文和她, 似乎没有人意识到纪岑的话中话。
——我就是偏袒“小狐狸精”, 怎么着。
齐妙想在心里反驳。
她才不是什么“小狐狸精”。
纪岑不想跟柏泽文继续做同桌了, 是他们俩之间的矛盾, 关她什么事。
吃完饭, 纪岑和柏泽文要回宿舍午休,28班的六个人和他们在食堂门口分别。
柏泽文说:“等你们班决定好表演节目跟我们说一声啊, 我们也做个参考。”
罗烟说:“那不行,万一你们班抄袭我们班创意怎么办?”
“啥?我们班抄袭你们?”柏泽文呵呵一声, “有没有搞错啊, 我们班人均智商180好吗, 用得着抄袭?”
吴澄插话:“那就麻烦你们班自己想,少打听我们班的节目。”
柏泽文切了声,自信撂下一句:“等着吧,到时候我们班的节目创意绝对吊打你们班。”
然后拉着纪岑走了。
外班的走了,六个人边回教室,边继续讨论应该表演什么节目。
上晚会的表演节目,无非就是唱歌跳舞那些老一套的表演形式,别的班绝对也是这个创意。
罗烟说:“要不就演小品吧,这个应该没几个班会搞。”
王舒卉说:“随便,反正别让我上台演就行。”
罗烟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嘞?”
卢文佳问:“演什么小品啊?赵本山的吗?”
“不演,赵本山的小品太经典了,很难超越。”罗烟说,“我这周回家重温一下春节晚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演。”
吴澄摆手:“哎,你先别急,我说一句,演小品可以,关键是我们班有没有人愿意上台演。”
现在的高中生,十个里八个都是社恐,有的人连去别的班借个粉笔都不好意思,更别说上台当着全校人的面演小品了。
“也是哦。”罗烟眨眨眼。
光他们这六个人黎,就已经有齐妙想、顾旸、王舒卉这三个人坚决不愿意上台了。
罗烟提议:“那就找个自习课的时间开个班会?问问大家意见?”
吴澄点头:“行,我下午找班主任商量一下。”
……
到下午,吴澄去了趟办公室找董永华,回来的时候表情却不大好。
罗烟问情况如何,班主任同意申请没有。
吴澄说没有,班主任说现在才十一月中旬,离元旦晚会还早得很,更何况元旦晚会之前还有本学期的第二次月考,班主任让他们别光想着节目不节目的,把学习搞好先吧。
而且下周就是家长会,就算要开班会,也应该是讨论下周的家长会,到时候家长们来了,班里要怎么安排。
烦死了,班主任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最会泼凉水的人。
现在也只能等到下周家长会开完以后,再找班主任申请开班会了。
晚自习结束,齐妙想拿着白天班主任发的家长会通知条回家打算找妈妈签字。
结果她回家的时候,妈妈还没回家,家里黑黢黢的。
可能又是临时加班吧。
以前她们母女俩在清河市生活的时候,妈妈的工作是托熟人找的,在市政府直属管辖的某个事业单位办公室做文秘,虽然工资不高,但工作稳定,从不加班,而且周末还有双休。
而且当时办公室主任很看好齐思的工作能力,觉得齐思年轻、形象好、口条也好,甚至还听说她背后是有人的,听说是市建设局的领导,所以好几次司市长下来视察的时候,主任都点名让齐思负责招待和汇报。
主任还让齐思好好干,过几年等他升迁了,说不定齐思就会是最年轻的办公室主任了。
那时候就连齐妙想都以为妈妈要升官了。结果现在辞了事业单位的稳定工作,来了童州市给人当董事长秘书,比之前不知道辛苦了多少倍,别说正常上下班了,有时候就连周六周天,老板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得赶去公司。
都怪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转学的事,妈妈也不会换工作,到现在还没回家。
想到这里,齐妙想写作业的动力又更大了一点。
下个月就是第二次月考,一定要比期中考试再进步一点,才能对得起妈妈的辛苦。
写完一科作业,齐妙想伸了伸懒腰,起身打算去客厅里倒杯水。
饮水机里的水咕噜噜往外冒,齐妙想忽然听见阳台外似乎有点动静。
母女俩住的是老小区的房子,一共只有六层楼,齐妙想家在四楼,所以楼下有什么动静,还是能听见的。
或许家长和孩子之间都有这样一种神奇的默契,只要听到某种动静,没什么科学依据,就能预感到是不是家长(孩子)回家了。
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齐妙想裹了裹身上的棉睡衣,扒着栏杆往下探头。
一辆隐没在黑夜中的黑色轿车停在了他家楼下,车前的那两个大灯格外的亮。
妈妈没买车,齐妙想心想,难道是自己的心电感应出错了?
然而没有,因为轿车的后座门这时候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个人,就是她妈妈。
这十一月的天,她妈妈为了美,大衣下露出一双纤长的光腿,踩着高跟鞋,刚下车,就踉跄了一下。
齐妙想下意识跟着踉跄了一下,差点都没抓住栏杆。
但好在妈妈没摔,因为车上又迅速下来了一个人,扶住了妈妈。
齐妙想眯起眼睛,仔细从夜色中辨别另一个人。
只看得出来是个男的,而且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的。
他扶住了妈妈,然后妈妈冲他鞠了一躬,应该是在道谢,然后转身又要走,然而男人没放手,依旧扶着妈妈的胳膊。
齐妙想探究地扶着下巴。总觉得这副画面在哪里见过。
可不就在上个星期陪妈妈追的那部偶像剧里见过吗?
就这样楼下的两个人又交谈了几分钟,最后妈妈和男人告别,转身上楼。
齐妙想赶紧离开了阳台,回到客厅里。
等了会儿,楼梯间响起高跟鞋上楼的声音,然后家里大门开锁的声音响起,门被打开了。
齐思刚打开门,就看见女儿站在门口那儿,满含深意地看着她。
她吓了一大跳,没忍住在女儿面前骂了一句“wcao”,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爆粗口了,赶紧捂嘴。
好在齐妙想并没有在意妈妈被吓得骂了句脏话,只说:“你回来了。”
“啊?哦我回来了,你怎么还没睡?作业还没写完?”
齐思关上门,边问边脱下高跟鞋,换上拖鞋。
“还没写完。”齐妙想忽然皱起鼻子嗅了嗅,又看到妈妈绯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问,“妈,你喝酒了?”
“嗯,陪老板应酬,喝了点。”
齐思随手将包包往沙发上一脱,又将大衣一脱,然后说:“我累死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先睡了,你写完作业也赶紧睡,小孩子不能熬夜,不然长不高。”
然而走了两步,回过头,发现齐妙想还跟在她屁股后面。
齐思不解:“你跟着我干什么?”
“妈,你确定你是陪老板应酬喝了酒,不是——”齐妙想顿了一下,问,“去约会喝了酒?”
齐思一愣,然后瞬间猜到了齐妙想为什么这么问。
“哦,你刚看到了那辆车是吧?”
齐妙想点头。
没想到她妈妈前不久才语气坚定地说不会给她找后爸,结果这么快就暗度陈仓了。
然而齐思说:“那是我老板的车,车里的是我老板,我陪他应酬喝了酒,他不放心我一个女的一个人这么晚回来,所以就让他司机顺便送我回家了。”
齐妙想眨眨眼:“你老板?”
“对,我老板。”齐思说。
齐妙想在心里切了声。
原来只是老板。
“那妈你老板人还挺好的。”
“是挺好的,主要是大方,很舍得给加班费,不然我早不干了。”
齐思边打着哈欠边往卧室走:“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只要给够加班费,老板就是我的爹。”
齐妙想心想,如果老板是她妈的爹,那岂不是就是她外公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被她妈带偏了,差点忘了正事,齐妙想赶紧让她妈别忙着卸妆睡觉,先帮她在家长会通知单上签字再说。
齐妙想问:“下个星期六家长会,你要加班吗?”
“不知道,不过要加班也没事,我跟老板请个假就行了。”齐思在通知单上签字,签完以后还对自己的字迹特别满意,啧啧称叹,“你妈我这签名,像不像女老总?跟我们老板学的。”
“像像像。”齐妙想收起通知单,看了眼妈妈就算醉了也依旧妩媚动人的脸,又问,“那下个星期你来我们学校,我还是说……你是我小姨?”
齐思一愣,摆手:“不用,这里又没人认识我们,你就说我是你妈就行了,要是你老师不相信,你就说是我是开美容院的,保养得好。”
不用再让妈妈装小姨了,看来搬到一个陌生的新城市来,也不是没好处的,齐妙想点头:“行。”
“下个星期家长会,那我今天得早点睡,这几天多敷几片面膜,这周去做个保养,争取下周惊艳全场。”
齐思打算着,晃悠悠走回了卧室。
其实不用保养,她也能惊艳全场。
因为齐妙想从小到大,每一次的家长会,齐思都是最年轻、最漂亮的那一个家长。
甚至好几次,班里几个同学的单亲爸爸,在开完家长会之后都来找齐思要联系方式,家长会愣是被搞成了相亲会。
希望这次不要被搞成相亲会了。
齐妙想在心里默默祈祷。
28班的家长会通知单都送到了家长们手里,29班的也不例外,走读生们早就已经在发了通知单的当天晚上就拿回家给家长看了,剩下的住宿生们则是等到这周放假,再拿回家给家长签字。
纪岑和柏泽文在星期六把通知单带回家找家长签了字,星期天一大早,就从家里溜了出来,跑到了顾旸家里打游戏。
到了顾旸家,放书包时,纪岑无意间看到顾旸随手丢在客厅桌上的通知单,上面的家长签名栏还是一片空白。
纪岑走到房间里,问顾旸:“你这周没回家吗?”
顾旸正在鼓捣电脑,鼻梁上的镜片被电脑屏幕映得一片荧蓝。
“没有。”
柏泽文说:“哇,你跟你爸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你连家都不回了吗?”
“没有。”顾旸看着电脑屏幕说,“反正他也经常不在家,我回不回家都一样。”
纪岑问:“那你爸都不给你打个电话问一下吗?”
“我不是说了,他也经常不在家。”顾旸讥讽地微微勾起唇,“说不定他都不知道我这周没回家。”
纪岑没说什么,倒是柏泽文忽然瘪起嘴,颇为心疼地摸了摸坐在电竞椅上的顾旸的头。
“我们汤哥,这话说得太心酸了。”
顾旸抿唇,竟然没推开柏泽文,结果柏泽文刚心疼完,下一句就是:“哎汤哥,要不你干脆认我做干爹吧,你亲爹不疼你,以后干爹疼你,以后咱俩就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爹。”
纪岑:“……”
果然就不应该期待这死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顾旸猛地甩开柏泽文的手,转头凶狠地警告道:“滚,死狗,离我远点,别逼我扇你。”
房间里一共就两台主机电脑,三个人得轮流玩,因为刚刚柏泽文的犯贱发言,惹怒了顾旸,所以第一局游戏柏泽文没得玩,只能在一旁观战。
纪岑和顾旸都比他会玩,观战也没什么指手画脚的资格,柏泽文闲得无聊,干脆坐在一旁玩起了手机。
刚好他们十个人的苹果手机群里这会儿正热闹着,在商量下周周六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要不要约出来去哪里玩。
卢文佳在群里问:【想想,你上次给我们的巧克力有图吗?还挺好吃的,我想下个星期顺便去超市逛一下,看看有没有卖~】
群里除了29班的狄嘉良和童博,其他人都附和,说那个巧克力是挺好吃的。
柏泽文想,什么巧克力?
很快,齐妙想将巧克力的图片发到了群里。
齐妙想:【但是我妈说这个巧克力是一个外国合作商给的,国内超市好像没得卖,只能去网上找代购买】
卢文佳:【不是吧】
卢文佳:【[哭泣].jpg】
王舒卉问:【那有链接吗?发一下】
齐妙想:【等下,我问问我妈】
这时候柏泽文点开了巧克力的大图,发现他确实没见过这款巧克力,而且他也确定齐妙想没送给他吃过。
正要在群里激情开麦,手边另外的两台手机其中一台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一看,是顾旸的手机,上头的来电显示很简单。
“爸”。
是顾旸亲爹打来的电话。
柏泽文拿起手机:“顾旸,你亲爹给你打电话了,接不接?”
顾旸正专心打游戏的背影一怔,就在柏泽文以为他会说不接的时候,他摘下耳机,起来了。
“你帮我打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然后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纪岑这时候戴着耳机催促:“死狗,别愣着,赶紧上手,打团呢。”
巧克力的事等下再说,柏泽文赶紧加入战局。
电竞房外,顾旸看着来电显示,最终还是接了。
他没说话,是那边的人先说话。
低沉冷冽的男人声音,开口就是带着严父口气的质问:“顾旸,你在哪里?”
顾旸说:“在学校。”
男人很明显不信:“真的?”
顾旸撒谎撒得面不改色:“真的,我跟纪岑柏泽文他们在一起,不信你问他们。”
“不用了,你没到处乱跑就行了。”男人说,“挂了。”
这就要挂电话了吗?
瞥了眼通话时间,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
顾旸心中发笑,可还是在父亲即将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忍不住开口:“爸,等下。”
男人:“怎么了?”
顾旸:“…下个星期六家长会,你有空来吗?”
不等父亲回答,他又说:“没空就算了。”
“应该有空。”顿了会儿,男人说,“到时候我安排一下。”
顾旸沉默了。沉默了好几秒,他才嗯了声。
“好,那我挂了。”
然而他正要挂断,男人又问:“上次给你的巧克力,吃了吗?”
顾旸这才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巧克力,说:“还没有。”
男人说:“那巧克力是人家外国合作商特意送的,你要是不喜欢吃,就送给纪岑他们吃,别浪费了。”
交代完巧克力的事,这回父子间的对话是真的结束了。
挂断电话,顾旸想了会儿,还是去冰箱里把那盒巧克力拿了出来。
回到电竞房,这局游戏已经结束了,他们这边赢了。柏泽文得意地仰起脸:“怎么样,我这代打技术还可以吧?”
“可以。”顾旸看上去心情不错,难得没怼他,将巧克力往桌上一扔,“来,奖励你巧克力。”
柏泽文一看顾旸给的这巧克力,怎么看怎么熟悉,他嘶了声,拿起手机,点开群里的图,反复对比了一下。
顾旸和纪岑问他在干什么。
柏泽文将手机递给顾旸:“你的这个巧克力,怎么跟小可怜发在群里的巧克力一模一样?”
顾旸没接手机,倒是纪岑好奇什么巧克力,拿过了他的手机。
顾旸觉得柏泽文大惊小怪。
“所以呢?这巧克力又不是全世界只生产了一盒。”
“这巧克力是小可怜她妈给她的,国内超市压根买不到好吧。”
柏泽文想了想,忽然叫道:“我靠,她对你挺特殊啊,这么珍贵的巧克力,给卢文佳她们都只给了一块,一送就送了你一整盒!”
然后又对纪岑愤愤道:“三斤,这你能忍?”
纪岑神色不明地从手机中抬起头,盯着顾旸,淡淡开口,质问的意思很明显。
“她真送了你一盒巧克力?”
顾旸只好解释:“这巧克力是我爸给我的。”
纪岑眯眼:“真的?”
顾旸:“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纪岑半信半疑,倒是柏泽文信了,松了口气:“哦,这还差不多,我就说呢,我和三斤平时对小可怜那么好,她怎么可能连你都舍得送这么大一盒巧克力,都不送给我们吃。”
顾旸的脸色瞬间黑了一点:“你什么意思?我不配被她送巧克力吗?”
他很差吗?他对齐妙想不好吗?
柏泽文挪开眼,看着天花板:“我没说啊。”
顾旸又看向纪岑。
纪岑微微一笑,拿起他的巧克力,转移话题:“真是巧了,你爸居然也有这个巧克力。”
顾旸冷笑一声。
为了个女孩子对他阴阳怪气是吧,那就别怪他了。
“这一盒巧克力虽然是我爸给我的,但齐妙想的巧克力,也送了我,只不过我已经吃掉了。”
“顺便告诉你们,她给我们班很多人都送了这种巧克力。”
在纪岑和柏泽文凝滞的表情中,顾旸强调道:“就、是、没、送、你、俩。”
然后顾旸满意地看到了这两人同时黑下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