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阻止

“还有一句话,安德烈。”

纳尔逊对安德烈竖起了一根手指,被他穿越的网兜像遇到艳阳的冰块一般融化,这正是塞克斯博士的研究成果,将魔法还原成本质的塞克斯还原。

“你也说了,这既然是他们的战争,你又何来的掺和的立场呢?”

“我说了,

我这是为你好!我当初就不应当提议让你镇守克拉科夫的……”

安德烈义正言辞地说道,他自觉理解纳尔逊心中的激愤,理解他对于不平的怨怼,理解他背叛巫师身份的原因,理解他悍然出手的毛躁,他至今都以为,

就是因为纳尔逊在克拉科夫看到了太多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才变成这样的,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的孩子哪怕天资再出众,灵魂也是一张白纸,在那样的年纪见识到这个世界上最丑恶的事务,很难不变得偏激古怪。

既然克拉科夫的经历可以把纳尔逊变成那样,那么他同样可以在日后慢慢地扭转他的想法,让他走上正途。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纳尔逊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你知道吗?安德烈,”纳尔逊的眼帘低沉下去,哪怕被强光遮蔽视野,也足以看出他脸上的阴沉,“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我这是为你好’。”

“都到这种时候你还在逆反呢?”安德烈的语气有些急迫,纳尔逊轻易穿越黑网的魔法让他震惊,但这并不足以动摇他阻止纳尔逊的决心,

“你不小了,纳尔逊,

你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

我帮你去劝格林德沃大人,以他对你的看重,我们一起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的理念天然就是针锋相对的,”纳尔逊摇了摇头,“他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但在我心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有什么区别呢?”安德烈反驳道,“他把你看成第一等的人,你把他看成平等的人,你们的位置是对等的,有什么不能交流的呢?”

“……”

纳尔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安德烈的话茬,现在可不是说这种俏皮话的时间,他垂下眼帘,脚下的蜉蝣缓缓降落,跃到钟楼平台的另一角,与安德烈对视着:“我不能再任由巴里封锁柏林了,看样子我们之间必有一战了,

说起来,

我还从来没有和你这样举着魔杖面对面地对峙过呢。”

“你真的这样执拗吗?”安德烈叹息一声。

“来吧,

巫奸也好,毛躁也罢,”纳尔逊的语气中满是哀伤,但又透着一股难以质疑的坚定,“无论如何,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除你武器!”

他猛地抬起手,魔杖高高扬起,安德烈身边的大钟发出一声孔武的嘶吼,一尊青铜的人马挥舞着一人高的大砍刀向他猛地扑去,而听到纳尔逊魔咒的安德烈刚刚抬起胳膊,铁甲咒的屏障在他的周身迅速成型,他在余光中看到了扑向自己的、闪闪发光的锋刃,想起了格林德沃在某次闲聊时和自己说起的关于纳尔逊的趣事,在面对格林德沃的时候,纳尔逊总会俏皮地用一道随机的、但咒语固定为“除你武器”的魔咒作为起手。

安德烈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够得到格林德沃的待遇,这次是变形咒,他只顾得上加固铁甲,下一秒,砍刀狠狠地向他扫来,在察觉到严密的铁甲防御后,青铜人马手腕一扭,刀刃在即将砍中屏障时向下倾斜,沉重的刀身犹如大锤一般,狠狠地拍在了安德烈的铁甲咒上。

“咚!”

一声足以让听到的人耳鸣的闷响,在这股纯粹的巨力下,铁甲咒并没有丝毫的破损,但安德烈却带着他的铁甲,像被棒球棍发射出去的仓鼠球一般,被一刀拍飞,速度之快甚至只留下了一道尾气,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安德烈不要说反制,甚至连利用幻影移形逃跑都做不到,只能承受着失重带来的窒息感,以及在铁甲咒的屏障中滚在滚去的晕眩,流星般砸向临街的高楼。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安德烈就飞跃了旁边的街道,砸进柏林曾经市政大楼顶部的巨大表盘中,留下了一枚浑圆的“弹孔”,时钟内部精密的结构无法承受这股冲击分毫,又是一瞬间,他的身影突破表盘的背面,继续向着更远的地方掠去。

就在他飞行轨迹的半路上,结成严密矩阵的蜉蝣如同一张更大的网,严正以待。

在安德烈飞到网中的瞬间,纳尔逊的身影出现在了正前方的楼顶,他举起魔杖向着前方一指,安德烈的“铁甲球”就违背了物理定律,瞬间丧失了所有动能,平稳地悬停在了空中,与此同时,随着纳尔逊空出的左手做出手势,蜉蝣的独眼中迸射出炽热的光束,它们彼此交错连接,真正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道道光束交错着将安德烈包裹在正中央,它们距离铁甲咒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安德烈做出稍微激烈一些的动作,就会直接接触到光束,进而受到魔咒的攻击。

纳尔逊的左手操控着光束的移动,对着安德烈的铁甲咒进行着精密的切割,这道足以挡下那样沉重一刀的屏障在面对炼金加持过的魔法时是那样无力,仅仅是接触,便碎裂瓦解了。

在铁甲破开的瞬间,纳尔逊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放弃了操控,失去掌握的蜉蝣们将光束汇聚在一起,扭成一段温度高到足以扭曲光线的麻绳般的光柱,光柱顷刻间将安德烈所处的位置撕扯得粉碎,甚至连那里的空气都点燃湮灭了,它的余温从街道上划过,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犁出一道深不见底的丘壑,深埋地下的下水道暴露在空气中,甚至还要延伸到更深的地方,柏林政府难以向下开凿的岩层被破开一道似乎直通地心的大峡谷,两侧岩石的断面冒着红光,正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地向下流动。

“真是可怕的魔法,怪不得格林德沃大人说,你在歧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了,”安德烈的声音悠悠地在纳尔逊的身后响起,“要我说,哪怕是歧路,你也有走到尽头的本事……只是打不到人,再强大的魔法也只是更加绚烂的烟花。”

他的魔杖用力地顶住纳尔逊的后心,穿着粗气,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纳尔逊有些惊讶地说道:“我明明封锁了幻影移形,难道你是家养小精灵吗?”

“显然不是,”安德烈长舒了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缓缓地平息下来,倘若纳尔逊此刻转过身看他,就会发现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都宛如新疤一般迸裂,流出一行行油彩般的血迹,“作为一个黑巫师,我能活这么久,当然是有些原因的,放心吧,纳尔逊,等到一觉醒来,世界还会像昨天那样美好,那样眷顾你这个幸运儿。”

安德烈老迈消瘦的脊背弓着,用纳尔逊将他整个人遮挡了起来,以此来应对那些蜉蝣可能的反击,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昏迷咒,他就可以将把后背暴露出来的纳尔逊彻底击倒,把他从正在酝酿的风暴中心解救出来。

“我哪里是幸运儿,我明明是个倒霉蛋。”

纳尔逊的眼中倒映着璀璨的星河,那是在他的面前重新排成方阵的蜉蝣们,红色的独眼仿佛寿终正寝的太阳一般同时亮起,安德烈也喘着粗气念出了他的魔咒,几乎同时,蜉蝣的矩阵与安德烈的魔杖同时开火,红色的魔咒当胸穿过,而蜉蝣的光束也同时到达,将两人的身影全然淹没。

安德烈的眼中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这仿佛流星一般的胜景也难以掩饰他眼中的震惊,被数不清的昏迷咒全方位无死角击中的安德烈似乎看到纳尔逊的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从地上的一滩水中重新站了起来。

“水——”

安德烈倒下的身体被纳尔逊扶住,轻轻地放在地上,这个整日操劳的老头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确认安德烈陷入昏迷后,纳尔逊出于谨慎,还是将他捆了起来,他走到天台的边上,眯起眼睛,看着正绕着柏林转圈的漆黑鬼影。

庞大无比的黑色鬼影没有形体,只有一张狞笑的、时隐时现的恐怖面孔,犹如黑云压城的天灾,也似浩浩荡荡的浪潮,它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堵不断涌出笑脸又不断被淹没的黑色高墙,无情地摧毁着靠近的一切,黑气翻涌的高墙中,是密密麻麻的孩童啼哭声,纳尔逊甚至能从这哭声中听到它的情绪与过往,那是一根在高压中长大的、几乎要被弯折的弹簧,难以想象在它舒展时,积蓄的重压将会以多少倍的力道回敬到压迫它的人身上。

相比克雷登斯这位资深的、常年研究自己的默然者,抗拒这一身份的巴里与默默然是割裂的,他在不断逃避,不断退缩,甚至在来柏林前从未借用过它的力量,尝试治疗他的格林德沃终究不是专业对口的医生,他只能用更加强大的魔力去压制巴里体内的默默然,常年的压力不仅仅保住了巴里的性命,让他像个没事人一般生活,但在这种重压下滋生的怪物会有多么凝实可怖呢?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甚至连格林德沃自己,也已经开始压制不住这个巴里体内的怪物了。

锁链只是稍稍的松动,紧随而来的反制就几乎要了巴里的命,他只花了一天就从一个能吃能跑能开玩笑的小伙变成了一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废人,他的身体成了剧毒的毒药,哪怕只是爱人轻轻的抚摸,也会灼伤她关切的手。

格林德沃不得不兵行险招,用海尔波奴役灵魂的魔法强行为巴里占据了一副身体,但这并非堂堂正正的手段,巴里的生命相比默默然的魔力简直不值一提,他从恶念的宿主变成了一只寄生在庞大魔力上的肿瘤,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大胆的治疗,也从未诞生过这样可怕的默默然,对默默然的一丁点儿伤害甚至都能要了巴里的命,这道魔咒的作用便是让巴里越过与默默然魔力的联动,直接像控制木偶般操控身体。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甚至在绕开巴里与默默然的联系后,有充足的机会对默默然进行大刀阔斧的压制,但巴里拒绝了。

城中的建筑在鬼脸的狂笑中被咀嚼成齑粉,远远看到它的人都有种生命要被吸走的本能恐惧,巴里即将转够一圈,当这堵由魔力组成的高墙首尾相连时,纳尔逊也没有信心打破它,他想了想和克雷登斯打交道的经历,尽管强大,但克雷登斯也没有这般难以控制的魔力。

就像不受拘束的欲念,开出了足以吞噬世界的花,看样子在巴里适应这具身体的同时,默默然也拥有了充足的、适应自由的机会。

纳尔逊的眉头一紧,他注意到,在城市的边缘,一男一女两位骑着扫帚的巫师正在低空飞行,飞快地向着战场的方向接近,更可怕的是,随着鬼影从摄魂怪的上空掠过,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怪物也被它一口吞下,负面的情绪与魔力彼此吞噬促进,孩童的啼哭已经响彻城市上空,这哭声蕴含难以抗拒的魔力,远处教堂下交战的双方变得疯狂,甚至连纳尔逊都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这和他在霍格沃兹遭遇的默默然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这可能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巴里的默默然,已经完全失控了。

鬼影的首尾只剩下了不足一英里的距离,纳尔逊咬了咬牙,没有半分的犹豫,他必须阻止默默然,纳尔逊高举魔杖,对准鬼影的方向,用力地向下一劈,天空的云层破了一个大洞,受到冲击的云卷曲着向四周堆积,宛如陨石坠入海面激起的浪涛,在云层的顶端,一枚太阳般的银色眼睛亮起,受呼唤而来、盘踞普鲁士上空的星星连成了以它为中心的魔力之网,粗壮的雷柱裹挟着风啸,宛如一条巨龙般砸落地面。

注意到前方异动的鬼影不闪不避,反而发出了享受般的、由无数孩童的啼哭声组成的尖利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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