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居然亲自来了。”
纳尔逊从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图纸里抬起头,看着大剌剌推门进来的明艳女孩,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她抱着一盆开得正艳的黄水仙,毫不避讳地踩过纳尔逊在前一秒撤去魔法的门槛,一只摇着尾巴的小胖狗殷勤地跟在她的身后,流着哈喇子盯着她手里的那盆花。
“喏,送你的礼物,好久不见了,你这么有干劲吗?”她将花盆塞到站起身的纳尔逊怀中,拍了拍手上的土,郑重其事地说道,“它有毒,你可不要在饿极了的时候把它吃了。”
“我像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吗?只要不和我讨论绿色的东西,我大小也算个植物学家,”纳尔逊把花盆摆在桌角最醒目的位置,有些阴暗的房间因此平添了一抹亮色,他摸了摸柔软的花瓣,一把抄起扑向花盆的小狗,用狂野的手法搓揉着它本就潦草的狗头,“哈哈,丁卡斯,好久不见,你变得愈发肥美了。”
“丁卡斯总想着把它吞到肚子里尝尝咸淡呢,”女孩似乎担心用“肥美”这种词形容自己宠物的家伙会趁着自己不留神把它吃了,夺回了丁卡斯,把它顶在头顶,说道,“昨天接到你的信,刚好前段时间纽特告诉我,一直在学校周边盯梢的那群家伙都不见了,我就来找你玩了,来这里这么久,我还从来没在英国逛过呢。”
“感觉怎么样?”
“感觉和美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差强人意吧,至少没有他们那么粗俗。”
“这里可是美国人的老家,”纳尔逊耸耸肩,“我是说,你是怎么通过正当渠道来这儿的?我以为你一直是一个黑户,罗莉安。”
“十二树教授帮我办的手续,我现在是温蒂·塔克傲罗小姐,他可真是个热心的小老头,”罗莉安背着手,迈着大步在纳尔逊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笑眯眯地打量着这里的陈设,探求的目光偶尔扫过纳尔逊身后被黑布蒙起来的高耸物件,时不时伸出手用法杖变成的扫把拂去边边角角没被清理干净的灰尘扫开,鲜艳的红色大蝴蝶结在他的脑袋后面一抖一抖的,她不满地用手指捻着灰尘,嘟囔道,“他们还真的把你关进地下室啦?”
“整个魔法部都在地下,可能是为了某种神秘的氛围感,顺便说一句,你口中那个热心的小老头和你说得盯梢的人大概率是一伙的……别碰那个!危险!”纳尔逊制止了她伸向被黑布蒙着的东西的手,说道,“对了,什么叫真把我关在地下室了?有人告诉你我被关进地下室了吗?”
“梅梅告诉我的,”罗莉安背着手,把头顶的丁卡斯放在地上,任由它撒着欢去玩耍了,“她告诉我,你们英国的魔法部都是一群嫉贤妒能的家伙,表面上高官厚禄,背地里一肚子坏水,这些臭男人会把你身上能骗走的东西都——”
“等等等等,”纳尔逊打断了她,“先不谈我也是个臭男人这件事,你说的这个梅梅是谁?怎么这么愤世嫉俗?”
“你不认识她吗?”罗莉安惊讶地反问道,“她告诉我她和你可熟了,她可是你的授业恩师,你的漂浮咒就是她教的。”
“漂浮咒……梅梅……梅丽莎?”纳尔逊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几乎要飞到天花板上去,“是梅丽莎·塞克斯吗???”
“是啊,你果然认识她,果然臭——”
“等等等等,”纳尔逊扶着额头,“让我缓缓,塞克斯教授在伊法魔尼?还认识你?她不是在格林德沃和迪佩特发生战斗的伯克希尔县趁乱逃跑了吗?我之后一直没找到她的踪影,十二树教授说他们接待了塞克斯教授后就送客了,之后甚至连格林德沃都没有她的消息,原来她一直躲在伊法魔尼吗?”
“是啊,”罗莉安理所当然地回应道,“她前两年才来,在我的苗圃里找了一份园丁的工作,平时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她告诉我她被一群坏人迫害,想寻找一份庇护,所以我用了一点儿魔法,你知道的,那些巫师好像对这种不一样的东西无能为力。”
罗莉安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白了一眼眼神复杂的纳尔逊,笑嘻嘻地说道,“她说得果然是真的,果然有一群坏人在迫害她,但我没想到那群坏人里居然有你,你好坏哦,纳尔逊。”
“她真的在你的花园里当园丁的吗?”纳尔逊认真地问道,“没干别的什么吗?”
“不然呢?我的花园只需要除草,不过她有的时候会去学校里帮那些教授一些忙,毕竟也算是半个同行,”罗莉安思考片刻,回答道,“她确实很厉害,有些事情一点就通,上个月我邀请她当我的实验助手,你知道的,我的那些法米利尔有些笨手笨脚的,就像我教给你的一样,连房间的边角都扫不干净,自从梅梅来帮我以后,很多炼金的准备都变得非常非常简单。”
一只圆滚滚的脑袋从纳尔逊的口袋中伸了出来,正是纳尔逊从罗莉安那里学到炼金术后制作的第一只炼金人偶——法米利尔:感叹号,它摇头晃脑的,似乎对她“笨手笨脚”的评价很不满,看起来想要伸出拳头冲罗莉安比划比划,可无奈一枚感叹号怎么会有拳头呢?它只好把大半个身子弹出来,用脚勾着口袋的边缘,像个疯了的门把手的一样冲着罗莉安摇摆着。
“你可要提防一……”
纳尔逊只来得及露出五分之一的笑容,一道黑影闪过,感叹号一眨眼就被丁卡斯叼走了,他抽动着嘴角,看着为找到了新磨牙棒而欣喜的丁卡斯和仗着钢铁之躯和小狗搏斗的感叹号,沉默了很久才扭头问道:“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你说要提防,”罗莉安踮起脚尖,把手背探到纳尔逊的额头上,摇了摇头,“没发烧啊,我明白了,梅梅说她妹妹曾经不懂事让你中了毒,就是一直养在我房间里的那只绿蝴蝶,让你的记忆力变差了。”
“我没有,”纳尔逊闪身躲过了罗莉安的手,整个人有变红发烫的趋势,“只是刚刚丁卡斯的震撼表演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好吧,人没事就好,”罗莉安缩回手,又饶有兴趣地将手伸到了刚刚的位置,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手掌,笑眯眯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个子堪堪能够到我的肩膀,现在都这么高了。”
“砰!”
和丁卡斯搏斗的感叹号一记扫堂腿将丁卡斯甩飞了出去,尽管它看起来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狗,但熟悉它的人都知道,它随时可以变成一只喷火的巨龙,纳尔逊看着被丁卡斯砸凹了的墙面,抽出魔杖,制止了它们的搏斗,望向矮了自己一头的罗莉安,点了点头,“是啊,过去了好多年呢。”
“我就怕等我回家以后,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姑娘。”罗莉安的语气突然有些低落,纳尔逊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如约研究出了逆转时间的秘密,但自己还是停留在依仗庞大的魔力穿梭自己的阶段,几年前的约定遥遥无期,甚至现在还得让罗莉安过来帮他重建时间转换器的构筑,就在他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罗莉安展颜一笑,问道,“对了,你刚刚说让我提防什么来着?”
“哦,我是说,塞克斯教授接触你可能是有目的的,你要提防着她,她是一名强大的巫师,如果突然偷袭你,我怕你会遭不住。”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就是一块香饽饽,”罗莉安笑道,“这种感觉还不赖,不过我也不敢让她接触时间的试验,没有你那种基础的巫师很难受得了它们带来的风险……而且哪怕你告诉我她心怀不轨,哪怕她真的心怀不轨,我周围能说话的人也只有她一个呀。”
纳尔逊不知道这几年罗莉安一个人在伊法魔尼是怎么过下去的,也不知道塞克斯教授究竟带给了她什么,他沉默片刻,说道,“希望她在离开伦敦以后,能够痛改前非吧。”
“梅梅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算了,她只是坑死了自己的队友,你拿着这个吧,我最近没什么空闲去美国找她的麻烦,回去以后,希望你转告她好自为之,如果她真的对自己的家族抱有什么幻想,也请换一种她的妹妹能够接受的方式,”纳尔逊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木匣,“我记得你不善战斗,丁卡斯在花园那样的环境里可能也没法立即保护你,你可以带着它,如果塞克斯教授真的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你就用它射她。”
“这是什么?”
罗莉安接过木匣,弹开盖子,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一件掉出来的黑色玩意儿。
“瓦尔特p38,我以前的配枪,我稍微改造了一下,能够百分百打中你想打的人,原本是用来偷袭……算了,你会用吗?”
“自动手枪嘛,我认识,以前我有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朋友用过这种东西。”
这把特质的手枪和德国量产的货色不同,枪柄上雕刻满了华美的花纹,隐约间可以感受到弹匣中传来的温热感与震颤,罗莉安把这把漂亮到不像凶器的枪举到耳边,摆了个帅气的姿势,嘴里发出“biubiu”的声音。
“我喜欢你的礼物,它让我想起了差点儿忘记的过去。”罗莉安把手枪连同木匣插进口袋里,指挥着在门外等待多时的法米利尔们把带来的箱子一件件地搬进来,“这些是你要的东西,我对时间的研究已经陷入僵局了,作为外乡人,我实在找不到属于我的位置,我想你的研究陷入停滞可能是因为一开始没有参与进来,不太清楚原理,所以我把试验记录和材料全部带了一份给你,我还帮你做了一只能够看星星看得更清楚的望远镜,加油呀,纳尔逊!我们都有不得不成果的理由。”
看着罗莉安殷切渴求的目光,纳尔逊心头一怔,看着眼前容颜未老,和他旅居德国时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女孩,这个世界的时光似乎根本不想在外乡人的身上留下痕迹,他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干涩,低下头,揉了揉眼睛,说道:“我得纠正一下,这是半自动的。”
“好嘛。”
罗莉安踮起脚,费力地揉了揉纳尔逊的头发,“你都有点儿秃——”
“不可能。”
“好吧,开玩笑的,东西送到了,我要继续去伦敦逛啦,”罗莉安展颜一笑,向着办公室的大门走去,“不要死了呀,纳尔逊,你如果死了,你的法米利尔们会很孤独的,你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创造它们的人了。”
“我明白,”纳尔逊点点头,“上一枚时间转换器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别人手里,我想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帮助我们做出突破,至于我,我觉得我有了些眉目。”
“我知道,我放一百个心。”
“路上小心。”
“明白,谁惹我,我就用枪射他对吧,”罗莉安招了招手,丁卡斯挣脱了纳尔逊的束缚追了上去,那群放下木箱的炼金人偶也排着队跑走了,她走出门,背对着纳尔逊挥手道,“再见啦!下次见面可不要长到两米去了。”
偌大的红色蝴蝶结在神秘事务司的圆形大厅中一跳一跳的,在纳尔逊点燃的篝火照耀下,像一只鲜活的蝴蝶一般,他抬起胳膊,冲罗莉安的背影招了招手,挥动魔杖,木箱中的东西分门别类地飞了出来,整齐地填补了墙边置物架上的空缺,他留下了一本总览的记录,坐会椅子上,认真地阅读起来,屋门在他的面前缓缓关上,让这间不大的房间再次与世隔绝。
……
当桌上的闹钟准时准点地开始吵闹,纳尔逊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按停了闹钟,桌上已经摆满了被密集字迹覆盖的稿纸,环绕着的空气中漂浮着明亮的文字,是没地方做笔记的纳尔逊留在半空中的,他伸了个懒腰,久坐的骨节发出劈里啪啦的爆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设置好魔咒,背上包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纳尔逊明确地感觉到,周围的几个门里没有一个人,他疑惑地挠了挠下巴,自言自语道:“整个神秘事务司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工作吧?不会吧不会吧?”
“喂,有人一起坐电梯吗?”纳尔逊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博格特先生,您在吗?你们不会去开会没叫我吧?算了,下班要紧,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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