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觉几乎是一口气,而且显得很平静地讲述着,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微微一变,眼中多少透漏出一丝挣扎。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叙述着自己落发前的自己,但是即使他落发为僧,但是人还是那个人,那个俗世中的他,和现在的他依旧共用着一具肉身,虽然可能他自己认为落发为僧那一刻,他要和自己的过去告别,但是告别的也只是过往而已。
九歌感觉普觉虽然有些掩耳盗铃的般的将过去的自己,和现在分开。可是他能明白,就像是他说的一样,他从知晓了自己是被收养的弃婴那一刻起,他要和路尘缘这个名字告别一样,在他落发为僧那一刻起,他也想和陈渊这个名字告别。
一个是给他的生育之恩,却舍弃了他的亲生父母给他的初始之名;一个是养父母给他养育之恩,他为什么又要舍弃呢?这肯定有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
九歌感受到普觉得一丝神情的变化,他心中也起了一丝涟漪,鲜衣怒马这个词在刚才普觉口述中出现了两次,这两次用到这个词的时候,普觉在表述的时候眼神中都透漏出一丝厌恶,口吻也是抑扬顿挫,但是字里行间,一样透漏出一种不喜。
看来这对于普觉这几个字,也是他要参悟的一部分,特别是用皮囊外加载鲜衣怒马几个字,感觉有一股血淋淋的感觉,像是给他自己他还算纯洁的少年之身上,用烙铁烙了一个无法磨灭的伤痕和印记一般。
普觉似乎也感受到他情绪的外溢,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手中的佛珠轻轻地继续盘动着,继续开口说道“这是他的一个转折点,十几岁的初中阶段是一个孩子心智慢慢开始凝练的阶段,这个时候社会的影响,家庭的教育,自我的世界观的懵懂展开,都是会影响他们一生的时候。
所以这时候青春叛逆期的引导是很重要,而陈渊在这个阶段自我的认知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渐渐地开始变得偏离。
他的家庭的变化,也是他变化的一个重要的诱因,以往家里每天虽然过得很平淡,生活相对比较贫瘠,但是一家人还是有说有笑的。每天最大的娱乐,莫过于每天一家子在那里看看电视,没事唠唠嗑,父母说一些工作中事,有抱怨,偶尔也有些惊喜,但是这些慢慢地都没有了。
养父开始每天回来得很晚,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酒气熏天,回到家都已经是半夜三更。刚开始的时候养母非常得心疼,但是渐渐地开始会有一些抱怨。只是抱怨换回的是养父的抱怨,刚开始还是傻呵呵地笑笑,对于这种应酬显得很无奈,养母虽然不开心,但是看得出来还是比较心疼养父的。
慢慢的养父决定,让养母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自己赚的钱足够让养母不要去上班了。养母也确实在工厂上班辛苦,就辞了工作在家里。
结果人就是这样,一旦闲了下来,对以往不关注的事情,就特别关注,因为她没有办法不关注。以前很累,上完班,赶回来烧饭,照顾家。现在一早醒来做好早饭,送走老公和孩子,又没有什么爱好,那么关注度都倾注到家里。
陈渊也成了被关注的重点对象,学业如何,上课好不好,成了她每天必须要关注的事。但是,这种关注的针对性,让开始处于叛逆期的陈渊心生不满。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他现在像是一个刚刚开始被宠坏的孩子,时不时还和养母嘟囔几句。
这几句嘟囔却被养母认为是在挑战她的权威,她本身由于不能生养,其实心里是有一种缺憾的,得到陈渊后,她和丈夫可以算是真正好父母,尽可能地从小对陈渊都算是宠爱的。虽然以前过得贫瘠,但是从没有拉下对陈渊的生活的上照拂,把他视为己出!希望能让他健康地成长,能够出人头地。
以前陈渊虽然学习成绩也是中等,但是那时家境贫瘠,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像这样的成绩,也能够接受。但是自从这一年多来,家境越发好了起来,养母总觉得,自己是对陈渊有求必应,随之她对陈渊的期望也越来越高。不满足他现在的表现,希望他能够有更出色的表现,和她现在家境一样,需要一种莫名的般配一般。
这种心态的加持下,养母对他的期望转变成实际的动作,用分数和他所得零用钱和要求成了互换的条件。但是这一步显然没有让陈渊意识到他的处境,而是让他开始暴躁,开始发脾气,终于有一天他说出一句他永远不可能收回的话“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你天天这样逼我,难道是要逼死我吗?”
这一句话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孩子在叛逆期过得舒坦不得体的话,但是对于他的养母来说,却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这种怨恨是由爱生恨,它像是一种蔓延心间的毒瘤,一旦有了滋养,就会疯狂地变大,最终爆裂而开。
可是陈渊不知道,他还是个熊孩子,而且还是个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熊孩子。
从那天开始,他渐渐感觉到家的变化,渐渐地不在有嘘寒问暖,不再有压力,但是他却觉得这一切是母亲对他的妥协。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宽松环境,他觉得母亲开始和他冷战,不会问他今天要吃什么?不会在他晚回家的时候训斥他。这一些他都能接受,但是渐渐地他的鲜衣怒马也被一点点收缩,他的零花钱也越来越少。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他认为母亲是故意的,在生他的气!
这一点他猜测的一点都没错,他的养母确实是故意的,她确实生气,不但生气,还很伤心。她觉得她简直就是养了一个白眼狼,陈渊就是一个弃婴,原本要死在外面的。是她一把屎把尿地把他带大,供他吃供他念书,结果却换回来这么一句扎心的话。
这一句就像是曾经和她的同事吵架的时候,那一句你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一样的扎心。她其实是很受伤的,她的人生却一直在被撒盐。
年轻的时候自己年轻貌美,跟了这个长相并不出众的丈夫,还和家里人翻脸,失去了亲情,得到爱情;年轻的时候没有钱,一直不敢要孩子,打了两次胎,想以后有点经济基础在好好的养孩子,结果稍微好点了,查出来不能生了,得到爱情,丧失的又是生育能力;终于老天开眼,给自己一个养孩子的机会,结果孩子长大了,却不像自己期望的那样,对自己孝顺,不但开始不孝顺了,而且还不是自己期望的那样。
她认为陈渊是对她往后人生的惩罚,她开始一点点追溯源头,不但陈渊是她的痛,连带陈渊的养父也成了她臆想中悲催人生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