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把自己折磨得要死要活,要死要活,死去活来许多遍,终于把焊接的熟练度磨了个够。
一次成型,焊缝外形均匀,焊道与旁边的银片之间过渡平滑,焊渣清除干净;
目测没有表面气孔,没有未焊满的地方;
焊缝平行地黏附在银片上,没有侵染到银片当中去……
然后,他就盯着凤冠的3d复原图,那些深入到冠胎内部、连接着花钿和凤冠的脱焊部位,铜丝因为氧化而快要断裂的部位,开始发呆:
怎么焊?
怎么,穿越这些密密麻麻的珠花、翠叶和翠云,把需要加强的部分焊起来?
重点是,怎么让喷枪的火焰,在焊接部位达到足够温度,点燃焊料,却不伤害到附近的点翠和珠花?
——焊料的熔点都在六七百度,流动温度——也就是熔化以后,会像水一样淌开,渗入焊缝当中——的温度,更是达到了七八百度。
这么高的温度,都不用直接喷到,就算挨个边,翠鸟的羽毛就能烧起来,珍珠就能烤炸了,烤成粉末!
沈乐拿着喷枪比来比去,比来比去,力图在密密层层的罗网状凤冠当中,找到一个可以伸进去喷枪的地方。
从上面伸,花翠太密,要拨开的话,需要把花翠用力推到边上,会引起下面连接部位的形变,之后整形回来,又是个麻烦;
从下面伸,喷枪喷出的火焰,直接就能燎到珠花和翠羽上。怎么歪,怎么斜,都避让不开……
沈乐比了半天,又用细木棍戳了半天,仍然不得要领。
没办法,把凤冠的照片,以及ct做出来的三维重建图,一起发给做首饰修复的学长看:
“学长求问一下,这种情况,到底要怎么焊,才能不影响珍珠和翠羽啊?”
微信那边沉默了半小时。沈乐一直等到饭点,终于有了回复,却不是论文,不是视频,而是一个网购搜索的截图:
小型手持式激光焊接机,各种品牌,各种型号,价格,都在一万五千块上下……
很显然,师兄的意思是:
你为什么不用激光焊接?
沈乐:“……”
行吧……
所以,兜兜转转,果然还是要买激光焊接机是吗?
有一说一,贵倒是不怎么贵,占地面积太大了啊!
像这样需要一台,买一台,需要一台,买一台,没过多久,他这个工作室就要被装满了。
到时候,他是在老宅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再造一间水泥房子呢,还是干脆去收购隔壁呢?
沈乐唉声叹气,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也只好请师兄发来了实验室里用的激光焊接机型号,照着下单了一台。
趁着焊接机还没到,他先开始努力清理凤冠。
去污,去垢,对于氧化的部分,不能用手术刀刮掉,甚至不能用刷子刷,而是要涂上一层轻薄的凝胶:
静置一段时间,将凝胶清理干净,凤冠底下的那些,立刻就会闪出湛湛的亮光。
但是……不管用签子涂,还是用刷子涂,那些签子、刷子,都免不得伸进那密密麻麻,盘丝洞一样的丛林当中。
到时候,钿脚歪的歪,斜的斜,肯定还要重新整一遍。想到那工作量,就让人痛不欲生……
但是沈乐有他的绝招。他端坐在凤冠前方,用签子挑起一点点凝胶,平托在眼前;
精神力涌出,那凝胶便自然而然地飞起,穿越盘丝洞,落在一根细丝上。包裹、延伸,薄薄地涂了一小层。
“干得好。”沈乐给自己点了个赞,在旁边的电脑上操作一下,记下了自己涂抹这根细丝的准确时间点;
然后,再挑起一点凝胶,再凝神涂抹,再记录……
全部记录完毕,等待一段时间,用精神力去除凝胶。果然,构成凤冠的胎体闪闪亮亮,湛然如新。
“好啦……去除氧化完毕,接下来做好缓蚀封护,就能再管一段时间了……几百年不行,至少管几十年吧……”
他配了一瓶bta溶液,均匀地喷涂……喷涂是不行的,会伤到后面的其他材质,但是,用精神力均匀抹一遍,还是很简单。
涂抹完毕,等溶液干透,再抹一遍虫白蜡,搞定!
这工作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也繁复。要每一根丝都涂到,每一个针脚都涂遍,还是非常考验耐心的。
沈乐要不是把它当填色游戏做,涂一笔,就在电脑凤冠的三维图案上改一点颜色,也忍不到全部做完的时候:
“啊……接下来就是鎏金了……难道我要在家里做吗,这太考验人了……”
不但考验人,而且,还有很强的毒性。
鎏金,是把黄金用水银溶解,形成金汞齐,然后涂抹在需要鎏金的器物上。再用火烤,把水银蒸发,仅仅留下黄金……
想象这挥发的水银蒸汽有多大毒性吧。没有专业设备,根本处理不了这玩意儿!
沈乐打
电话问了一圈,都没问到能做鎏金工艺,而且肯把自己设备借出来的工作室。
包括林教授那个开古玩工作室的儿子,林国华先生,也理所当然地回答:
“现在谁还用鎏金啊?又费金子,毒性又大!要不是什么非遗传承人,非要继承这个手艺,用电镀不好吗?”
沈乐:“……”
最后,还是老游帮沈乐解决了问题。他那一帮妖怪朋友当中,居然真的有一只,喜欢摆弄这些东西:
沈乐把做好的花钿送到那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张开大口,一口将银制钿片吞了下去。
然后,左手一个金坠子,嚼啊嚼,往下一吞;
右手一瓶水银,仰起脖子,吨吨吨吨吨……
沈乐:“……”
你悠着点啊!
别闹出人命,不,别闹出妖命来!
他心惊胆战,盯着那位大佬的脸,手指已经按在了手机上,随时预备拨号。
打110是不行的,医生大概处理不了这种猛人的情况,但是,打给秦医生,或许可以?
“呃……”
那位妖怪胖嘟嘟的脸颊绽开笑容,大嘴一张,打了个巨大的嗝。一股难闻的气味冲出,他抬手一接,两片金色花钿落在掌心:
“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