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议设海关】

“这青州啊,是个好地方,虽为齐属,然气候大类江南,而且山饶珍果,海富奇错,四时不绝。”

“但我感觉这里的人呢,似乎并不清楚此地的富庶,故不知何如也。要是换成南方人,早就山无遗利,水无遗族。”

刘时敏闻之抿嘴笑道:“徐上海,你是说这里人都不如你们南方人会做买卖吧?”

“诶你还真别笑,我跟你说,市上的鱼蟹,土人居然不知其贵重,只晓得用来喂猫、鸭,大至蚌蝤、黄甲,亦是只腌藏而已。岂不是暴殄天物?”

“或许就是因为没通海运之故吧?”

“时敏啊,你这话说对了。胡缵宗的文集里写过,他是嘉靖年间人,说青登莱三地旧有元时新河一道,南北距海三百余里,舟楫往来兴贩贸易,民甚便之。比岁淤塞不通,然后就商农皆闲了。”

“所以啊,反正重起了海运,往后人家土人也会慢慢知道山有利,水有遗,不会只你们南方人才懂得贸易的。”

“嗯,这话我信。”

“哼!”周遭突然响起一声‘响鼻’,吓两人一跳。

魏进忠已听他俩呱呱了半天,于是没好气道:“俺找小贾吃酒去,你二位慢聊!”

说完,拔脚离开后堂,寻贾氏兄弟去了。留下俩个大眼瞪小眼的人。jiqu.org 楼兰小说网

魏进忠并非真讨厌徐光启,而是听他一席话后,突然有了心事。来到前院,找到贾氏兄弟,恰好两人正在吃酒,贾艾一瞧他来,连忙吩咐人添上新碗筷,又甩给手下一锭银子,让他再去弄些酒菜来。

魏进忠也没那么多讲究,撩起袍角一坐,接过贾艾斟满的酒杯,先一饮而尽。辛辣的烧酒入喉像刀割一般,那张脸顿时皱成了麻花。

“够劲儿!”那杯酒下肚,魏进忠只觉七窍都在喷火,他哈出一口气,“哈!真辣!”

这酒辛辣,俩兄弟都不敢一口闷,晓得厉害,贾艾笑着为他递上筷子,“来来,吃口菜压压酒劲。”

魏进忠接过筷子,连吃几大口菜,胃里才没觉得烧,于是又让贾艾斟酒,这次便慢慢喝了。三人推杯换盏,不消一炷香,又整完一杯,桌上的下酒菜已去了七七八八,但很快又添上了新的。

魏进忠两杯下肚,就有些飘了,他又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喂,小贾,那边忙的怎样了?”

贾艾立马懂他问什么:“划了好大一片地出来,估计跟临清钞关差不多大了,修是按照市舶司的规格来修。”

“仓场蹋房呢,修了多少?”

“哈!”说起这个贾艾就来了兴致,“都还没砌墙呢,只规划个地方出来,结果一下子,嘿!全租空了。如今都在赶工,歇人不歇工,大概再有个七八天房子就成了。”

“全都写出去了?”魏进忠有些吃惊。

“是啊,不但全都写了出去,租金都收了一年的。”

“嗯,干的不错。”这下魏进忠笑了,心里甚是满意。低头见酒杯已空,他给自己斟满,又替俩兄弟斟满,“来,走一个。”

贾艾连忙摇手:“别,魏爷,咱慢慢喝成吗?这酒灌急了老弟撑不住。”

“你随意,”魏进忠才不管他撑不撑得住,自己干了一杯下去。虽然还是辣,但肚里有了垫补,就不像刚才那般难受。

这会已三杯下去,脑袋开始晕晕乎乎的,他又想起方才徐光启的话,终是忍不住把心事倒了出来:“诶,给你们说啊,俺组个船队怎样?”

俩兄弟闻之互看了一眼,随即相视而笑。贾艾笑嘻嘻的看着他:“好啊,反正现在我兄弟俩就跟着魏爷混,既然魏爷这么雄心勃勃,那我兄弟自当鞍前马后为您效命。”

“哈哈,好!”

贾比是个沉稳性子,认真思考一会,才说:“魏爷,小弟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

“讲!”

“首先这船队肯定要组建,但还有两样,魏爷一定要拿在手里。这一就是总督海道的权力,遇警可调动官军。这二就是关市榷税。青岛港难说不会设立市舶司,但不管是钞关也好,市舶司也好,都要将税权拿到。”

“兄弟,魏爷本来就是征税山东,未必此地建港之后,皇上还要再派税使?”

“小弟的意思就是告诉魏爷,以前的市舶司太监没有调兵权,什么时候有的呢?嘉靖年的赖恩开始。到了万历二十七年,皇上大榷天下关税,太监这才有了税关之权,但别忘了市舶司本身,还是属于地方布政司管辖的。”

魏进忠频频点头:“小贾兄弟说的对。”他想起之前给万岁爷上过一疏,请守备太监之职,但到现在爷都没有回复,“俺会斟酌给万岁爷再上疏提一下。”

“至于为啥一定要调兵权,大哥知道吗?”

“这还用问?自然是防倭。”

“嘿嘿,”贾比笑笑,“都说浙闽东南沿海一带,走私猖獗,其实山东也不遑多让。”

“啊?”魏进忠不禁诧异万分,“山东走私猖獗?”

“朝廷海禁,可不只有走私?都知道走私是以一倍博百倍之息,光是放一艘走私船出洋,一年就可得船金二三千两,何况走私。而且船返航进港后,船户还可坐分船货的一半。这就在山东发生的。”

“没想到,简直没想到。”

“所以我说魏爷要奏请总督海道之职,光明正大地打击走私。”

“哈哈,”贾艾笑着点头,“抓住走私船,罚没船货,而船主呢,要么丢货,要么拿钱来赎。然后再警告他们,特么再走私直接完犊子!看谁以后敢不来港口交税。”

“对了,而且这种事就让卫所来做,每个卫所起码有两艘虎船。谁抓了走私船,船货就归谁,那些卫所对魏爷绝对会忠心耿耿。往后啊,至少在山东沿海,就是魏爷您的地盘了,让谁交易,不让谁交易,全您一句话的事!”

这个主意让魏进忠脸上笑意满满,心里早就盘算开来。

“魏爷要是组建船队,每船都配上火器最好。”

“诶,一说火器,我还想起一人。魏爷,赵士桢这人听过吗?”

“没有,谁啊?”

“他是浙江乐清人,因善书被陛下以布衣召入,如今是中书舍人。”

“此人精通火器?”

“岂止是精通,简直是个奇才!”贾比不禁赞道,“二十六年他上的《恭进噜嘧铳疏》,我就是看过此疏才晓得这么一个人,直到后来我亲自试过一把噜嘧铳,就对此人极为佩服。”

“其实在那一年,赵士桢一共研制了四种火器,可惜我只试过噜密铳,其他还未见过。但听说有一种迅雷铳,可以连发……有机会真想试试!”

“哪里能找到这人?”魏进忠虽没试过火器,但知道火器很厉害。

贾艾道:“赵士桢倒是有所耳闻,魏爷要是想结交此人,不如去京营走一圈。朝廷要试新式火器,一般都在京营。”

“对,”贾比又说,“魏爷,我有几个兄弟就在京营,下次回京时找找他们。”

“嗯,你就这么办。”

三人说话这会功夫,魏进忠又整了一杯下肚,只觉得周身暖洋洋,人也轻飘飘,他十分享受。而且俩兄弟的话也让他豁然开朗,已不再纠结于什么心事,什么忧虑,想做啥直接干不就好了!就像花钱买个少妇要干那事,还特么需征得她同意不成?他魏进忠才不干那种傻事,反正就是直接干活。

一顿酒喝了将近两个时辰,喝到天都黑了下来。桌上只剩残羹冷炙,歪倒的酒瓶,而贾氏俩兄弟早醉了,一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个蜷缩在椅子边睡。

夜晚寒风瑟瑟,魏进忠瞟了一眼,一脸不屑。就这酒量还想与他拼酒?找死!又暗自一思忖,这俩人呆这过夜怕不是要冻死?不行,还得找人。他叫了手下来,又把这俩人搬回了各自屋里。

而他自己已经过了那个酒劲,反倒酒醒了,于是哼着小曲,迈着四方步,回他自己屋子。当走屋前树下,见光秃秃的树上枝桠横斜,又忽然来了兴致,掰下一条粗枝当做刀,耍了一套刀法。

耍过之后,魏进忠浑身冒着热气,这下终于爽了,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屋子,倒床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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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在济南府城西的抚院,黄克缵在自己的书房内,正在奋笔疾书。

案台上摆着两张公文纸,一张已经誊写好,而另一张也完成大半。誊好的是一份弹劾奏疏:《参临清税监欺侵税银疏》。

另一份是《疏陈会勘王家口疏》,九月,治河官刘东星卒于治河任所,他无比惋惜,但同时也为治黄而日夜担忧。到了十一月,皇上还未点简新的总河大臣,治黄岂能拖?

而江北巡按御史吴从礼又上疏——河南张家楼决口在开封府东北,蒙墙寺决口在归德府正北,全河既溃势难扞御。不若从决口图之,犹可事逸而功集也。查得张家楼决口尚小堵塞易,就蒙墙寺西北宋家庄至上流傅家集,两河相望约十里许,乃黄河湾曲之所。须开浚直河可以引水东流,仍自徐家口起至下刘家口止,约常十二里,大加挑穵,务俾深阔……

黄克缵写道:“治黄不宜开王家口,而王家口又为蒙墙上源,上流既达,则下流不可旁泄,宜遂塞蒙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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