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睡在同一间房,上下铺。上铺本来是司渊的位置,但一周前,司渊因为体重超标,把床给压垮了,现在都睡地上。
司渊抱着被子抽抽噎噎地哭着,像是受伤的狼崽在旷野哀嚎。他的哭声一会大,一会小,最后哽咽到失声。
观星蹲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很难理解司渊的情绪,但是他想起了发现李追月死亡的那个晚上。那天他没能画出那轮月亮。
于是,观星心中也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悲悯。
他拿出了自己的绘画本和笔:“吱!”
-别哭,我帮你看看。
观星低头,开始在纸上画画。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一滴鲜红的血从鼻腔里流了出来。
铅笔在白纸上画出了一片废墟,但占据画幅的绝大部分,是一轮格外巨大的太阳。
观星画画一向很简洁,但这次却画的格外写实。
画面一点点被填充完整,太阳的表面缠绕了一圈圈藤蔓似的触手。
触手表面翻滚起一道道裂纹,像是烤干的枯木,多了几分萧瑟的影子。
越来越多的血从观星的鼻腔里溢了出来。
这个球不算好看,但是当它足够巨大时,带来的是宏伟和震撼。
观星放下笔,颤抖着手指,把滴落在白纸上的血抹开。
一条条血红的线连接着太阳和大地。
观星的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黝黑的小脸煞白。
它把这张画高高举起,放在了司渊的面前:“吱!”
-他还在!
死人,是画不出来的。
司渊抬起了头,眼睛早就哭得肿起,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滑到脖子里。
他挪动膝盖到了观星身侧,眼睛死死盯住这幅画,发出了短暂而尖锐的颤音:“吱!”
-这是哪里?
观星罕见地沉默起来。
司渊拉住了观星的袖子,询问:“你知道在哪对不对?”
观星别过头,不敢看他期待的眼神,一言不发。
他的确知道,怎么把司渊送过去。
教室里有扇只能他推开门,那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观星守着这扇门,维持着两个世界岌岌可危的平衡。
而司渊走了,不一定会再回来。
他不喜欢变故和离别。
司渊咬住下唇,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委屈的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球。
很快,到了熄灯时间。
观星躺在床上,没能睡着。他清楚司渊也没睡,因为时不时能听到压抑到极致的抽噎,还有牙齿微微打颤的声音。
最终,观星从床上坐了起来:“吱。”
-我带你去。
要去只能趁晚上,白天会被发现。
司渊瞬间从地上翻了起来。
他的激动溢于言表,整个人都挂在了观星的身上:“吱吱!”
观星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八爪鱼缠上了。长生渊黏腻的腕足触感不那么常见,有些微妙的不适。
观星拿出笔,在纸上画了一套黑色的雨衣。
他把雨衣套在了司渊的身上。
司渊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这能隔绝他身上的气味。
观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推开宿舍门,示意司渊跟在自己的身后。
两个身高不到一米的小孩偷偷溜了出去。
夜晚,宿舍的灯并没有完全关上,灯泡接触不良,挂在天花板上,一闪一闪的。
走廊里宿管阿姨巡逻。
这些宿管阿姨体型都格外巨大,头能触碰到天花板,走在地上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它们是许多具尸体的聚合物。背上五六只手张开着,像是千手观音。而这些苍白的手碰到墙壁上,却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走廊里很冷,像是太平间。
观星对宿管的巡逻路线格外熟悉。毕竟他在幼儿园里住了好多年,说一点越狱的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司渊跟在他身后,走走停停。在一个小时后,两人成功逃出宿舍区。
而外面的危险来自幼儿园的保安。
保安们牵着白狗,举着手电筒,在学校里巡逻。
手电筒是诡异的红色,被照到的人会在规则的作用下,失去所有行动能力。
没有人清楚灵能类高维生物的规则从何而来,原理是什么。它们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npc,只要还在幼儿园这个游戏副本里,玩家们就只能遵守和执行。
两人躲在灌木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白狗的鼻孔嗅了嗅,有些疑惑地刨着土。
最后,保安还是牵着狗离开了这里。
观星的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司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目光不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夜晚的幼儿园很危险。万幸的是,这个危险是可控的。
当观星带着司渊来到熟悉的教室门口时,是凌晨3天,一天中夜色最浓的时刻。
观星在纸上画了一把钥匙,用这把钥匙打开了教室的门,然后领着司渊到了角落。
那里有一扇画出来的门。幼儿园里总是很多色彩鲜艳的墙画。这扇门几乎没有人在意。
观星站在门口,踮起脚尖,手握在了门把上。
这扇本不该存在的门被缓缓推开。
外面正对着一条商业街。
这条街上的高楼已经塌了一大半,街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弥漫着朦胧的雾气。
雾里有海盐的味道。
观星小声道:“吱。”
-去吧。
司渊内心充满了激动,他往前跑了两步,忽的转身,给了观星一个拥抱。
“吱!”
-谢谢你。
观星没有多言,而是把他推了出去,然后迅速合上了这扇通向外界的门。
教室走廊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观星的心跳突然加快。
他在教室里看了一圈,躲进讲台底下。
很快,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浓浓的尸臭味扑鼻而来。观星听到了脚步声,像是很轻很轻的鼓点。
鼓点的声音朝他逼近,然后缓缓停下。周围的声音消失了很久,但观星知道它没走。
他屏住了呼吸。手心全是汗,几乎要握不住笔。
在幼儿园里,违反规则只有一个下场。
死亡。
观星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合页。
赶来的东西就站在讲台前,它的双脚没有挪动,上半身却不断拉长,弯曲。
观星看见了一个光滑的额头,正在缓缓向下,最前端的发丝垂下,长发已经触碰到了地面。
它的长发湿漉漉的,全是腥臭的血水。
再往下一点,观星就能和它的眼睛对视。
观星的脑海一片空白。他能画出东西来,但画什么都不足以应付现在的场面。
但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个声音:“你在教室里做什么?”
女人收回头,脸上出现了不甘心的神色:“林局,我路过看看。”
窗外有一个吊死鬼。绳子拴在天花板上,看起来只是路过。
他脸色惨白,脚尖离开地面半米,胸口挂着一个牌子,写的是“林时雨”。
当初司辰面试,路过办公室,曾经在镜子里看见过这具尸体。
在灵异天灾的后期,因为观星特殊的特性,灵异局就和幼儿园设在一起。
林时雨道:“走,开会了。”
它身上没有那么浓的诡异气息,反而带着一股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