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节

但现在,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这段记忆被毁掉了。

司辰发出了呜咽,像是被激怒的动物。

司白华的神态有些狼狈,他一连踹了好几脚,踢到司辰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才缓过了气。

司辰浑身都疼,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么明确的痛意。他张开嘴,吐出了几颗小乳牙。整张脸又红又肿。

“宝贝,你很聪明。”司白华弯腰,一只手掐住了司辰的脖子,“好东西都要留到最后享用,爸爸本来想再养你几年的,但你怎么能把爸爸的身体弄伤呢?”

白色的菌丝已经爬上了司白华的脸,他的皮肤熔化,显得格外狰狞而恐怖。

这些菌丝暴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不断膨胀起来,缓缓朝着司辰的身体侵入。

司白华和司辰就像是两颗挂在白树上的果子。

司辰的意识有些模糊。他看见有人站在了那棵白色的树下。

他恍惚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白裙子。

他进来之前穿的是寿衣,和白裙子现在的打扮很像。

时间好像停止了。司辰问:“你怎么来了。”

白裙子回答:“想见你,因为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拥抱。”

它走上前,把挂在树上的小司辰摘了下来,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司辰突然觉得很委屈,眼眶逐渐变红:“这个游戏不好玩……他们开挂。”

再给他几年,哪怕是让他从6岁长到10岁,他都不会这么被动。

“但我们还要继续玩下去。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勇敢的小孩。”白裙子的吻落在了他伤痕累累的额头上,“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迟早有天,我们会从玩家变成庄家。”

白裙子掏出了一管药剂,放在了司辰的手上:“而且,如果只是游戏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开挂。”

司辰低头,看向了手里的东西。

这是他在司雎鸠那里拿到的那管黏菌溶液。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自己真的拿到过这管黏菌溶液,哪怕是白裙子,也不可能把它凭空变出来。

白裙子的声音很轻:“你的努力从来没有白费,我们困在牢笼里,但依然可以挣脱命运。”

眼前的光亮消失了,司辰瞬间回到了现实。

只是他的眼前多了一个道具栏,格子里只有一样像素道具,名称是“黏菌溶液”。

他选择了饮用。

菌丝在吸收他,离开这短暂的意识空间,或者说幻觉,他的身体其实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饮用是最好的办法。

白色的菌丝树顿时抽搐起来,出现了焦黄的痕迹。它松开了紧紧攒住的两个果子,大口大口地喷出了孢子,像是在呕吐。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啊啊啊啊啊——好痛!】

评委们吵闹异常,发来的弹幕直接刷屏,但司辰却不想看了。

这个巨大的菌树迅速萎缩,很快倒在了地上,像是什么东西晒干后留下的粘稠物。

他盯着天花板,无声地笑了起来。

下一秒,司辰的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司辰睁开眼,回到了阔别许久的教室。

恍如隔世。

但司辰拿出手机一看,发现在现实里,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三分钟。

司辰的手指抵住了太阳穴,脑海里有微微的刺痛感。

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哪怕是从镜子里出来了,他却依然分不清游戏和现实。

司辰记忆中的司白华被替换掉了,只剩游戏里那个恶心的“菌丝人”。

这大概才是这个游戏里最恐怖,也最无解的地方。

镜子里的经历替换了真正的经历,然后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但司辰也不算毫无收获。

他一共得到了22分,离面试通过只差最后20分。

并且,评委席上挂着的第一面镜子,碎掉了。

第190章

花元市,西郊区。

平日,这个隶属于鬼蜮的地点往往死寂一片,只有深夜,才偶尔有怪物游走经过。

但最近,西郊格外热闹。

这里出现了很多条白狗。

宋白带着的枪炮早就打空,他熟练的把一条白狗从剑刃上取下,剖开它的身体。

但更多的白狗,是被他脚底巨大无比的影子吞噬。

因为吃了太多,这些影子都胀鼓鼓的,表皮都渗出了血珠,看起来随时都会吐出来。

白狗身上的肉像是泥沙,散落一地。

比起最开始的虚拟小狗,这条白狗已经有了一些实体。

如果说,之前像是在打空气,那现在起码是像在戳塑料袋。

按照这个进度,再等6天,白狗的身体就会变成实心。

z是没有身体的,只能通过“降临”或者说“降维”的方式,从意识海来到人间。

能变成实心的白狗,是它最重要的一具身体。

这个身体就像是一个信号塔,摧毁这具身体,能直接让z和现实世界失联。而z想再塑造一具身体,那就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宋白活不了那么久,也管不了那么多。

光锥之内就是命运。*

他站在这个光锥里,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宋白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怎么稳定,一般不会用镇定剂等药物维持清醒。以避免药物带来的成瘾作用。

但现在,他的指间却燃着一支烟,已经烧得只剩半截。

味道不怎么熏人,是有些辣嗓子的姜黄味。

不能入睡。

一旦失去了对意识的主动权,就像是对来势汹汹的窃贼打开了房门,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家里横冲直撞。

纵然如此,数量过多的白狗,依然让他出现了些许幻觉。

他捅死一只白狗,白狗“呜呜”着,叫了句“老师”,用的还是司辰的声音。

这种声音一次两次还能抵挡,次数一多,难免有些想吐。

宋白讨厌任何针对意识的攻击,偏偏心灵之家的管理员最擅长这个。

宋白没有孩子。司渊在他眼里是一团分出去的杂质,从某种意义上讲,司辰就是他的孩子,是他意志的继承者,是比血缘更亲密的关系。

宋白年轻时很讨厌在世界上留下痕迹,也拒绝和任何人建立关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思考“我是谁”这种哲学问题。唯独晚年破了例。

他承认自己有过杀意。

但既然从他身上分裂出去的司渊都这么喜欢司辰,他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白骤然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玻璃被敲碎的声音。

面前的白狗身上骤然多了一条横贯的血痕。

它们变弱了。

……

……

司辰看着教室里剩下的六面镜子,眉头微微蹙起。

他离合格分数还差20。

司辰的脑海里已经分不清这两个司白华的真假,原本“爸爸”的印象,已经被菌丝人替代。以至于他在回想时,感受不到孺慕、思念和淡淡的哀伤;只有恨和厌恶。

在灵魂层面上,人可以说是由记忆构造的。

如果每一面镜子,都会替换他的一段回忆。七面镜子以后,他还是现在的司辰吗?

而且,又有哪一段幸福的回忆,是他可以毫无压力地舍弃的?

如果不是司渊还在幼儿园里,这里又是只进不出的折叠区,司辰真的很想调头就走。

就算不能逃避,起码也要有点喘息的时间。

司辰并不知道,在自己迟疑的时候,这几面镜子也在互相推诿。

【我不行,我这面镜子和他老师有关。他和自己老师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感情,我上去不是送菜】

【这个面试者很看重亲情,我看不如你去吧老六……】

【不不不,长生渊算什么儿子,都不是同一物种,只是宠物。他难道是为了长生渊来的吗?明明是为了带走观星来的。】

说着说着,所有评委都看向了最后一面镜子。

【既是家人,又是爱人。我觉得很行。】

【只有结婚对象是自己能选择的亲人,他肯定走不出来!我们的目的是把他困在镜子里,再也出不出去,第一面镜子碎掉只是意外。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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