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和陇西停战,联合起来率先对付蜀郡,二对一,蜀郡兵力自不是对手。
不过是数个月,残军就夹着尾巴回了蜀郡。
霍善荣本还想趁着他们三方相互残杀,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可谁想豫章和陇西联合对战蜀郡。
不仅如此,一旦同时遇上他的人,两方人马也极为默契联合一块攻打。
霍善荣坐上皇位,唯有初初小半月是觉得天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看着只剩下个空壳子的国库,还有那势如破竹的豫章和陇西,越发忌惮不安。
夜半时分,总能梦到刚来之不易的皇位会取代,他成为阶下囚,养子满目憎恨,就站在牢房外拖着套在他的脖子上的绳索,用力狠狠拉扯着,让他窒息,让他死在恐惧之中。
在濒临死亡时,他似乎看到了死去二十多年的伏郡守,还有因他诬陷伏郡守通敌,被牵连的而死的弟兄,更有他在豫章亲手杀死的亲生儿子。
他们都围着他,眼神空洞,神色麻木静止不动地看着他,好像都在等着。
等着他下地狱。
熏炉的最后的一缕袅袅香烟随着殿中的凉风而飘散。
霍善荣喉咙被紧紧扼住,脸色充血,脖子与额头的青筋凸起,似窒息一般,猛然从梦中惊坐而起,汗流浃背,猛地用力呼吸着。
他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宫殿,宫殿内只有外边檐下宫灯从纱窗透入的微弱亮光,宽大的龙床外,一层又一层的轻纱。
轻纱晃动,他的视线停在了黑暗的阴影中,好似隐约看到了影子。
就好像在梦中看到的那些鬼影,好似在等着吞噬他。
霍善荣一生作恶无数,双手不知沾了多少无辜的血,他从未愧疚,也从未怕过。
他曾想过,哪怕遇见了来索命的鬼魂,他也要亲手再杀他们一次。
他不怕,可为何心会那么慌?
他蓦然掀开轻纱帐幔,拿起挂在床头的佩剑,拔出了狭着寒光的锋利长剑,赤脚疾步朝着那昏暗的而去,挥剑砍去。
“朕不惧尔等鬼怪,有本事便来索命,没本事的回你们的地府去!”
胡乱挥砍了几下,殿中的动静传出外头,便有内侍敲门:“圣上怎么了?!”
霍善荣挥累了,坐到了床边的脚踏上,让他们进来。
宫娥和内侍都进了殿中跪伏着。
霍善荣目光扫过昏暗之处,冷声道:“给朕满殿都点满蜡烛,不得有昏暗之处。”
宫人从殿中出去后,当当值的宫娥下值后,便往后宫而去。
霍善荣有许多妾室,大多姿色老去的,娘家没钱没势的都被留在了武陵。
被带来皇城的,要么姿容出众,要么娘家有背景。
唯独一人,即不得圣上看重,且姿容已然老去,也没有强大的娘家,但却还是被接到了武陵。
这位便有算是养育过伏危的如夫人。
在霍善荣丧妻还未续弦正室的那几年,娶了正室后,不久又有孕,不适合养孩子,便一直是如夫人在养着。
从四岁到九岁,小孩子最孺慕的那几年皆是这位如夫人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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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后养在正室房中。
因霍善荣的妻子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去了,便对前妻留下的孩子多了几分疼爱,再有这孩子自小聪慧,所以霍善荣便亲自来教导,就是正室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这位如夫人会被带来了皇城,霍善荣的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是用来威胁伏危的棋子罢了。
如夫人居住的宫殿被人严加看管了起来,唯有送饭的宫娥能够在规定的时辰内出入。
大殿的宫娥从那送饭的宫娥旁经过,嘴唇微张,似说了什么。
送饭的宫娥回了如夫人的殿中,放下了早饭后,忙推开了内室的小佛堂。
佛龛下跪着一个面容憔悴,且瘦弱的妇人。妇人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轻声念叨:“求佛祖保佑谨之平安无事。”
宫娥站在旁没有出声。
如夫人也曾有过自己的孩子,可却在三岁的时候夭折了,所以那时对如夫人尚有几分宠爱的家主才会让谨之公子养在她身侧。
那几年,如夫人对这个孩子倾尽了所有的心思,待如己出,后来谨之公子养在主母那处后,怕主母因他们太过亲近而亏待谨之少年,所以故意冷淡疏远了。
便是如此,这么些年,如夫人都一直暗中关注着这个孩子,年年亲自做衣裳和鞋子,再让人装作是府外绣娘做的,送来府中。
伏危被赶出去的时候,在家主面前磕得头破血流都无济于事,便暗中让人护他平安,却也是无济于事。
如夫人被软禁了起来,自此后便再也听不到伏危的消息,后来听到腿断了,还被追杀,如夫人便一病不起。
老妇跪了半晌后,睁开眼睛,站起给佛祖上了三炷香。
上了香后,宫娥才上前搀扶着病弱的主子,低声说:“昨晚大殿中,圣上似乎见着了什么,拿着剑乱砍,然后疑神疑鬼让人满殿都点了蜡烛。”
如夫人轻哼了一声:“夜半怕鬼敲门,那是他作贼心虚。”
宫娥声音压得更低:“圣人多疑,只怕那香是不能用了。”
如夫人小喘着,费劲地走到了外间的长榻边上坐下,缓过了一会,低声道:“别点香了,在蜡烛中掺一些疯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
宫娥应:“主子散尽钱财收买殿中的人,也不知有多可靠。”
如夫人笑了笑:“眼瞧着外边如此乱,这宫中的人谁不知霍善荣的皇位坐不了太久,他们巴不得在这些时日多攒银钱,他日好逃命。”
霍善荣太急了,太急坐上这个位置了,注定是坐不稳的。
“他们不见得有多忠心……”说着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宫娥连忙给主子倒水,顺着主子的背。
主子病得厉害,身体
底子早毁了,现在不过是吊着性命罢了。
自幼跟在主子身边的宫娥u[(,眼眶泛红:“主子您可得坚持住见到谨之公子最后一面呀。”
在如夫人眼里,无论是丈夫,还是荣华富贵,一点都不重要,唯有让她挂念的,是她视如己出,日夜陪伴了五年的孩子。
如夫人无奈苦笑:“见了最是麻烦,不如不见。”
说罢,神色黯然了片刻,对着宫娥说:“早间在武陵时,我暗中去求过沈大人,他会帮你平安从宫中离开的。”
沈大人便是谨之的好友沈明琮,当初结交时,各自用了化名,所以霍善荣也不知道样子有这么个朋友。
在她坚持不住的时候,沈明琮找来,她才知道谨之有这么个朋友。也给他带来了谨之的消息,才让她撑到了现在。
宫娥眼里有了泪水,摇头:“奴婢不走,生死都要陪在主子的身边。”
如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成为霍善荣威胁谨之的存在,也不想他误会我一辈子,你去寻他,把我准备的东西给他,他自幼聪明,一看便会明白了。”
宫娥好半晌后,才泪流满面地点了头。
虞滢看着皇城的方向,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
她从未去过皇城,但伏危给她指过所在的方向,或告诉她还需多久才能到皇城。
眼见快到皇城了,虞滢却是被送去了彭城。
战争越多,伤亡就越多,虞滢似乎在与阎王抢人一般,夜以继日的救人,终还是倒下了,周宗主知晓后,便态度强硬地派人把她送去彭城。
毕竟,前路不会太平,伤亡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而在周宗主看来,她的才能不能只是在战场上救死扶伤,她的医术还有更大的用处,那便是发扬光大。
郡公有令,自是没法改变。
虞滢经过了一日,终在入夜前到了彭城。
来前,会有快马先行到彭城传信,是以虞滢顺利入城。
彭城王已然不在彭城,而是领军去拦截陇西进皇城的行军。
已身为彭城王妃的周翎听到先生会来彭城,早早便到城墙上眺望了。
看见马车的时候,才急匆匆地从城墙上下来,看着城门打开,马车驶入城中。
马车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还未见其人就先唤了一声:“先生。”
马车停,虞滢才掀开帷帘往外看去,看到了半年不见的周翎,淡淡笑了笑,从车上下来,朝着她一礼:“见过王妃。”
周翎连忙上前扶住她:“是学生给先生行礼的才是。”
说罢,她看向憔悴了许多的先生,心里堵堵的,声音哽咽:“先生瘦了,也憔悴了。”
虞滢对她笑了笑:“瘦了也好,憔悴也好,平安就好。”
周翎一直待在豫章,被保护得很好,从没见过豫章外的世界。
半年前随着彭城王离开时,她才看到了战争的残酷。
心情也多了
几分凝重,点头应:“平安就好。”
消沉不过片刻,周翎扶着先生,用笑意盈盈来打破凝重的气氛,说:“先生坐我的马车回府,我想与先生说说话。”
虞滢点了头,随着周翎上了她的马车。
马车宽敞,因又是冬日,马车上铺上了一层厚实的皮草,更安放了一个小柜子,还有淡淡的暖香。
虞滢看到这马车的规格,心里宽松了许多,看向周翎:“瞧来彭城王待你还好,我也放心了。”
当初周翎选择联姻,虽说是她自己的选择,可虞滢明白其中也有自己的因素,所以也曾担心过她的婚后会不幸福。
周翎到底才新婚不久,皮子薄得很,听到先生这么一说,带着几分羞涩稍稍低头。
轻声说:“看着可怕,可待我很好。夫君过得糙,可我的吃穿住行,却是让人精心准备。”
虞滢听她这话,感情彭城王这是把妻子当亲闺女养了。
“如此就好。”
虞滢确实是累了,到了府中,梳洗和用饭后便休息了。
但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要不是周翎也懂一些医术,知道是太过疲惫才会如此,定被吓得惊慌。
让人看守着,随时备着吃食,等人一醒便送吃的,若是晚上还不醒,就喊。
好在入夜后,虞滢便醒了。
睡了十个时辰,再醒来确实浑身轻松了不少,她确实是把自己紧绷成了一张弓,就没有松下来的时候。
知道虞滢醒了,周翎便过来陪着她说话。
她们都在等着前线的消息,也都有各自担忧的人。
有消息传来,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豫章大捷,在陇西之前先抵达了皇城。
与武陵郡交战数日,在陇西抵达前半日,就入了皇城。
因一路奔波,行军也甚是疲惫,根本就没有那些精力交战。
若再交战,他们两方都坐不久那个位置。
虽说他们独大,可还有那不甘心的蜀郡,以及一些蠢蠢欲动的小势力。
蝼蚁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拧成一股。
再者先前联和的条件是陇西提出来的,先到皇城为王,后到俯首称臣也是陇西提出来的,他们不认还能如何?
陇西郡公决定退兵,但前提是在一个甲子内,新朝不得攻打陇西,自然,陇西也绝不会在这个甲子内有异心。
说再多的时间,可签订这条约的人已经作古,届时条约如纸薄,也不太现实。
在签订条约后,陇西郡公带着一生遗憾率领大军回了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