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出门不利?你病才好了多久,又打扮成这样胡闹,别说太子要说你,我也要说你!”他伸手往她的帽子顶上盖了一掌,打得昭月脖子一缩,又教训道,“还不快回去,将这身衣服换了。”
“就不嘛!”昭月一撅嘴,忽然,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四爷,眯起一双弯月眼笑道,“如果真要换衣服,那四哥你和我换好了。”
“胡闹!”
“反正我也胡闹惯的了,不怕!”她挑了挑眉毛,“难道四哥还要跑到皇阿玛面前告状去?告状可不是你堂堂男儿该做的事哦,弘时弘旺他们这些小孩子告状还差不多。”
“都是皇阿玛纵的你,一肚子歪理。”
她撒娇的摇了摇他的胳膊:“四哥你就当没看见我嘛!”她举起手,“我保证,宫门下钥之前一定赶回来,嘻嘻……”
四爷不理她,板起面孔道:“我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当没看见,你是要我送你回去换衣服呢,还是我叫人过来送你回去!”
“哼!”昭月小嘴一嘟,小脚一跺,“四哥你就是没有十三哥,十四哥好说话,就连太子哥哥也比你懂得通融。”
“管你说什么,反正你必须立刻马上给我回去将这身太监服换了。”上下又嫌弃了打量了她两眼,“你一个公主,穿成这个样子在宫里大摇大摆,像个什么样子,换了衣服,我带你出去。”
“啊?”刚还气得要死的昭月立刻露出兴奋之色,搂住他的胳膊将头往他肩膀上靠了靠,笑嘻嘻道,“我就知道我四哥最好,最懂得通融了。”
“这会子我又最好了?”四爷无奈一笑,“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许你出去乱跑,你要出去就跟我去我府里。”
“好好好,这会子四哥说什么都好,我正好去找怀真玩,再加一条,我想顺道去看看十三哥行不?”
“这个可以。”
她又笑眯眯的重复一遍:“还是我四哥最好。”
“我不敢承受你的好,对了,从前听你老提起什么德慧姐姐,可是马尔汉家的女儿?”
“是呀,怎么四哥今天好好的问起德慧姐姐来了?”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结交了哪些人,等日后你跑不见了,我也知道该找谁去问问。”
昭月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才不会呢,就是四哥你跑不见了,我也不会不见。”
兄妹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就到了长春宫。
四爷也没进去,就等在了长春宫外,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太子走了过来。
太子遭了一难,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双眼无神,眼眶乌青,好像老了十多岁,皇上见到这样的他,再想骂也骂不出口了,只说了他两句,便让他离开了。
太子“咦”了一声道:“四弟,你怎么在这里?”
四爷笑道:“还不是月牙儿淘气,我将她捉了回来,让她换衣服去了,一会儿让她跟我去我府里转转,也省得她跑到大街上去乱逛。”
太子笑的苍白,摇头叹道:“这丫头也是,一天大似一天,还是这么着不着调。”
四爷打量了他一眼,露出关切之色道:“我瞧太子你脸色还是不好,这些日子依旧睡不着,吃不香吗?”
太子露出满脸忿色,冷哼一声道:“谁能知道老八老九他们那么阴险,我被逼得还钱也就算了,还被皇阿玛叫过去不知骂了多少顿。”他咬咬牙,咬得腮帮子鼓起,“这口气,我怎么能咽得下。”
四爷眼里闪过微薄的异光,笑了笑道:“老八老九他们已经遭了报应,太子你何必还要为此事恼怒不已,不如放宽身心,好好保养才是。”
“话虽如此,心里到底过不去!”
四爷叹息一声,又劝了他两句,问道:“太子来长春宫做什么?”
“……哦。”他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不问,我倒忘了自己来做什么了,还不是兰儿,她嫌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特地叫我带月牙儿一起回去,她们两个也好说说话,不过月牙儿已经说去你那里了,看来我这一趟来倒多余了。”
四爷笑道:“她也未必真心想去我那里,一会儿等她出来问她吧!”
“问我什么呀?”昭月已换了一身湖色缎绣彩蝶旗装跑了出来,一见到太子,疑惑道,“怎么太子哥哥也在?”
太子笑道:“如今月牙儿你倒成香饽饽了,你四哥等你,我也在等你?”
“太子哥哥等我做什么?”
“还不是你嫂子想你了,一大早的在家里忙活开,亲自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梨花酥,糖霜玉蜂儿,还有玫瑰饼……”
昭月听着都要流口水了:“说起玫瑰饼,还是四哥府里的那位……”
刚想说向海棠做的玫瑰饼好吃,忽又想起这涉及到中毒之事,她连忙掩住了口。
太子又道:“还有你嫂嫂娘家的兄弟姐妹也会来,热闹着呢。”
昭月脸上顿时一红,手挽上太子的胳膊,嘻嘻对着四爷笑道:“那四哥我就不跟你去啦,我去太子哥哥那里,到时再让太子哥哥派人送我去看十三哥。”
四爷笑道:“随你,反正不出去乱跑就行了。”
说完,三人一起同行走到宫门外才各自散去,四爷骑上马,又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府的马车,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但想到太子妃与昭月感情甚笃,她让太子特意过来请昭月也在情理之中,他真是疑心生暗鬼了。
不过那个马尔汉家的女儿,倒可以让昭月来安排安排,她性子热络,为人大方。
等十三弟好些,能出门了,将他接到自己府里来散散心,到时怀真也在,几个女儿家在一起才不会冷场。
想了,心里有了计较。
在回王府前,又去了一趟十三爷府上去瞧他,十三爷正坐在花园亭子里赏菊。
一层又一层的深秋冷霜打下来,菊花已残了,说是赏菊,其实是发呆。
四爷站在他身后,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有人走过来。
瞧着他落寞的样子,四爷心里很不好受:“十三弟,天气凉了,不能在外面久坐,我扶你回去吧!”
十三爷这才回过神来,他转过头冲着他笑了笑,笑容单薄而苍凉:“四哥,你来啦!”他紧紧身上的披风,“还好,我倒不觉得冷,四哥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好!”
四爷解下身上的披风,又给他披了一层,方才坐下,有府里的丫头端过茶来,四爷屏退丫头,自己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
十三爷笑道:“四哥,我还没给你倒茶,你倒先给我倒茶了。”
“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客气,快拿着。”
“我不渴,四哥你自己喝。”
他塞到他手上:“抱着暖暖手也是好的,转眼就要入冬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雪,你出来也该抱个汤婆子。”
“我还没虚弱到那份上,对了,四哥,今儿一早狗儿送东西过来时,欢天喜地的说向格格有孕了,恭喜呀!”
四爷脸上溢出幸福,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喜事,今日为了此事,我去了见了姨母,姨母很担心你,特地叮嘱过来瞧瞧你。”
“姨母她老人家可好?”
“她挺好,就是替你担心,怕你一下子走进死胡同出不来。”他用盖子撇去浮沫,眼神却定住了,默默出了一下神,稍倾,他抬眸看着他,问道,“你到底还是派人去救原家那个孩子了。”
十三爷面色坦然道:“这件事,我原也没想着要瞒四哥,只是事态紧急,人命关天,他们派人送来了那孩子的一只手,我不得不马上派人过去,不管林相宜对我做了什么,那个孩子总归是无辜的,而且……”
他顿了顿,“我也不是为了林相宜,原楚生是丽姝姐姐唯一的骨血,当初也怪我顾念太多,有些话没有跟林相宜说清楚,以至于她和原楚生……唉——”
他轻叹一声,眼圈微红。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现在身子不好,需静养为宜,你让你的那些人赶紧撤回来,这些事就交给我去做。”
原家那个孩子是罪臣之子,这就是一个陷井,他不能让十三弟去冒险,即使真要救人,也要事先筹划好。
说不定,那孩子已经被他们杀了。
十三爷感动的眼圈一红,鼻子发酸:“四哥……”
“好了!”四爷笑道,“谁能想到我家的拼命十三郎也会有哭鼻子的时候。”
十三爷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一笑倒真把眼泪笑了出来,他抬手将眼泪略去,辩解道:“我这是被风迷了眼睛。”
四爷笑道:“好,你被风迷了眼睛。”说着,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凝,转而满脸郑重,“十三弟,我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做回原来的拼命十三郎。”
十三爷哑了一会儿,声音哽在喉咙里:“四哥,我还能做回原来的拼命十三郎吗,还能吗?”
四爷虽然心里像是突然被针扎了的痛,可是他还是鼓励他道:“只要你想,就能。”
“……好。”
四爷高兴的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十三弟。”
“……”
“等过些日子,你身子再好些,去我府上坐坐,或者,你想到外面散散心也行。”他想起自己要做月老之事,又笑道,“到时叫上你四嫂,还有月牙儿一起,省得这丫头整天就想着溜出皇宫,四处闲逛。”
十三爷道:“说起月牙儿,倒让我想起一桩事来。”
“什么事?”
“她前些日子过来瞧我,提起石头,脸竟然红了。”
“石头?”
“就是太子妃嫂嫂的亲弟弟瓜尔佳石璨,小时候,我们都叫他石头。”
“是他?”四爷意识到了什么,“怪道太子一提到太子妃娘家姐妹兄弟要来,月牙儿就毫不犹豫的跟他去了,难道太子和太子妃有意要撮合月牙儿和石璨?”
十三爷点头道:“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四爷脸色一沉:“那石璨不是好男风吗,还仗着太子威势在外面胡作非为,太子和太子妃怎么能这么做,不是要误了月牙儿终身?”
“太子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月牙儿的终身,他自顾不暇。”十三爷脸色浮起一丝忿色,“他害怕自己太子位子不保,乱了阵脚,想要将月牙儿也一起拉下水。”
“……”
“皇阿玛子女众多,所有子女中最疼爱的便是太子和月牙儿,太子几次三番令皇阿玛失望,便将一颗慈父心肠都移到了月牙儿身上,太子一定是想,月牙儿做了太子妃的弟妹,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吧。”
“若果真如此,那太子妃平常待月牙儿的好都是假的了。”说着,四爷冷笑了一声,“身在皇家,父子兄弟之间尚且互相防备猜忌,阴谋阳谋从未断绝,更遑论月牙儿,只是那个石璨实在不堪,根本配不上月牙儿。”
“我也是为月牙儿惋惜,所以那天点了她两句,她却不以为然,还说有人嫉妒石璨哥哥的人品才华,故意毁谤他的……”
十三爷无奈的摇头一叹,“这女孩子呀,一旦对谁上了心,看他哪儿哪儿都是好的,旁人说的是一句都听不进。”
四爷默默点了一下头,又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茶杯,将里面快要冷掉的茶倒了,重新给他添了一杯茶给他渥着,然后两眼望向一片残菊,喃喃道:“这菊花虽然开败了,来年又是灿烂似锦,女人若是开败了,想要再灿烂似锦就难了。”
十三爷也望向那片残菊,长叹一声:“是啊——”
……
晚饭之前,四爷又来了秀水阁,将佟佳贵妃送的一对簪子递到了向海棠眼前。
向海棠“呀”的一声,惊喜道:“好漂亮的簪子,四郎从哪里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