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立刻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笑的恭谨:“二哥实在言重了,都是自家兄弟,那天的事二哥不提我都已经忘了,这杯酒还应该由我来敬二哥才是。”
太子语调上扬的“哎”了一声,笑道:“四弟不必客气,你我兄弟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开的,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没什么可推辞的,今日这杯酒你若不肯饮下,那就是不肯原谅我这个二哥。”
坐在旁边的十三爷故作茫然的看着他二人,笑道:“两位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陪起罪来了?”
太子笑道:“十三弟你也一起,咱们兄弟三人一起干了这杯酒。”
十三爷依言站起,兄弟三个一口干了酒杯里的酒,一起坐下时,十三爷又问道:“两位哥哥还没告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太子脸上浮起一层怒意,手握成拳头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震的碟子里的盐酥花生都滚了几颗在桌上,他气忿忿道:“还不是老十那个该死的东西,耍了手段挑拨我和四弟的关系,也怪我糊涂,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十三爷一听,更显得茫然:“十哥又做什么了?”
说完,从桌上捡了一颗花生丢进了嘴里。
太子更加生气,将十爷如何挑拨的事一一说与十三爷听,十三爷听了心里只觉得的好笑。
邬先生就是邬先生,不废吹灰之力就解除了四哥的危机,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离间了太子和老十。
其实也不用离间,太子和老十本来就瞧不惯对方,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只是老八老九一倒,老十那个莽夫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听完太子的话,十三爷笑道:“二哥也不必生气,十哥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为了他那种人,气坏了不值当,他见八哥和九哥一个被圈禁,一个被削了爵位,狗急跳墙了。”
说着,他起身为二位哥哥斟上了酒又道,“只是十哥把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也看得太轻了,太子和四哥之间的兄弟情谊岂是他能挑拨的。”
“十三弟这话说的极好,我爱听,我们兄弟三人之间的感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是打小就建立的情谊,岂是老十那等小人能破坏的。”他又端起酒杯,“来,再干一杯。”
三人又一饮而尽,四爷放下酒杯,沉吟道:“老十这一回见挑拨我们兄弟不成,应该还留了后招。”
太子不以为然的笑道:“就凭老十那个蠢材,他还能什么后招?”
四爷摇摇头:“老十虽然不精明,老八可精明着呢,还有老九可是个阴狠之人,他们怎么可能束手待毙?”
太子一愣:“难不成四弟以为他们还能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四爷凝起了眉头,“老八老九他们能不能卷土重来,不过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二哥经历过大起大落,想必比谁都清楚。”
太子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了自己曾被废了太子之事,心中充满了忿恨和后怕。
虽然后来皇阿玛又复了他的储君之位,但失而复得更让他觉得这个太子之位坐得并不牢靠,再加上连连遭皇阿玛申斥,他几乎成了惊弓之鸟,时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他又被废掉了太子之位。
十三爷点点头道:“四哥说的很是,但不管发生什么事,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我们兄弟三人始终一条心,就不怕那些牛鬼蛇神。”
“好!”太子一拍大腿,重新昂扬了斗志道,“十三弟说的好,我们兄弟三人一条心,难道还怕他老八不成。”
话音刚落,就有他身边的大太监何公公神色焦急的走了过来,先给二位爷行了礼,又凑到太子耳边说了一些话,太子脸色渐渐发白,继尔愤怒的发红。
四爷和十三爷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事,待何公公退下之后,四爷没有说话,十三爷是个急性子,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瞧二哥你脸色不大好?”
太子咬着牙沉默了一会儿,气愤的又将桌子一捶:“肯定又是那该死的老十捣的鬼,他见挑拨不成,竟然又谋算到了石璨头上。”
四爷和十三爷一听,果然是他们所料之事,二人不由的对视一眼。
四爷替太子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劝慰道:“二哥先喝口茶消消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是不知这一回老十如何谋算石璨了?”
太子气愤的喝了一口茶,还是压不下愤怒,咬着牙道:“马尔汉那个老混蛋竟然派人捉了赵光耀,据赵光耀交待,是石璨指使的他,让他去……”
他看了一眼四爷,眸光变得复杂起来,“陷害四弟你的小舅子乌拉那拉容华,其实凌辱马尔汉女儿的是赵光耀,根本不是四弟你的小舅子。”
四爷看出他眼里的怀疑,凝着眉头道:“还有这种事,为什么近日种种总是针对二哥和我?”
太子眼里疑虑尤存:“四弟你如今掌管着吏部,那马尔汉该唯你马首是瞻,怎么敢针对四弟你?”
四爷苦笑道:“二哥你别忘了,马尔汉从来都不是我的人,也不可能是我的人,他是皇阿玛的人。”
顿一顿,又道,“他若真肯听命于我,容华的事也不会那么棘手,弄得我束手无策,任凭他的女儿要死要活的非要告发容华,为此,那一天在街上偶遇兆佳德慧,我还特意请她劝服兆佳德瑶同意两家联姻,没想到她和她妹妹一样。”
“也是奇了。”十三爷满脸不解,“即便赵光耀真的凌辱了马尔汉的女儿,他也应该将事情压下去,而且兆佳德瑶不过就是个庶女,马尔汉没必要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吧,以后他在朝堂上还有什么脸面?”
四爷沉思了一下道:“兆佳德瑶虽然是庶女,但马尔汉只有两个女儿,对她和兆佳德慧都是一样的宠爱,就算马尔汉为了脸面想要将事情压下,赵光耀那日在大街上也嚷嚷了出来,他就是想压也压不住了。”
“……”
“而且这件事如果是容华做的,马尔汉兴许会逼着女儿嫁给容华,毕竟容华的身份摆在那里,也不算辱没了尚书府的庶出女儿。”
“……”
“那赵光耀又算什么呢,他不过就是个地痞流氓,马尔汉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这种人,所以既然瞒不住,不如索性拿住赵光耀,到时再求皇阿玛给他一个公道……”
听到这里,太子唬的脸色一白,若真闹到皇阿玛那里,他必会受石璨牵连,免不了又要被皇阿玛申斥了。
他惶惶然又听四爷道,“也算他马尔汉性情刚烈,不愿在意别人的眼光,皇阿玛反而会更欣赏他,只是这样一来。”
他脸色变得沉重起来,看向太子道,“二哥你恐怕就要被瓜尔佳石璨牵连了。”
太子脸色又是一变:“必定是有人故意栽脏陷害石璨的。”
四爷无奈道:“二哥信,我信,十三弟信有人故意栽脏陷害都没有用,要皇阿玛相信才行。”
十三爷接着道:“马尔汉可是皇阿玛身边的重臣,只要他有真凭实据,皇阿玛必定相信他。”他突然话锋一转,“这些专门针对二哥和四哥的事,会不会跟老十他们有关?”
太子笃定的咬着牙道:“必定跟他们有关,他们先是设计四弟,再挑拨我和四弟的关系,见都不能成功,贼心不死,才又想出这么一出。”
十三爷叹道:“看来他们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必要引起二哥和四哥的内讧才行。”
“那怎么办?”太子脑子里已经一片浆糊,“总要将石璨摘出来才行,那样才不会牵连到我。”
“不。”四爷摇摇头,“他们废尽心计,就是巴不得二哥你掺与其中,越陷越深才好,一步错步步错,这样他们才能抓住二哥更多的把柄,更大的错处,等马尔汉告到皇阿玛那里,恐怕皇阿玛就不是申斥二哥你这么简单了。”
十三爷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太子脸色一黄,紧紧握住手里的茶杯道:“难道尽由着他们暗算我?”
“越是这种时侯,二哥越不能自乱阵脚,忙中出错,到时反着了别人的道。”四爷劝解他道,“若赵光耀纯属栽脏陷害,那二哥你也不必担心,凭马尔汉的能力,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昏聩,被老十他们白白利用了,若石璨真指使了赵光耀,这件事就不太好办了。”
太子其实心里已经猜到这件事和自个的小舅子必定脱不了干系,所以才这般着急,他不知劝过石璨多少回,让他不要跟那个赵光耀厮混在一起,他偏不听,如今竟连累了到他,也是该死的混帐种子。
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又不能全然不管,急道:“那依四弟之意,可有什么好办法?”
四爷深锁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和,才抬起头道:“除了弃车保帅,我暂时也想不出其他法子。”
“是啊!”十三爷无奈的叹息一声,“只要二哥你不出手,老十他们就算给二哥你挖了再大的坑,也没用。”
太子颓然的倒在椅子上,眼红渐渐发红,似对着四爷和十三爷说,也似对着自己说:“亏我还是堂堂太子,如今竟被他们逼的连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不要说保住石璨了。”
四爷劝道:“二哥你也不必灰心,只要二哥能保住太子之位,这些事都不算什么。”
太子突然直起身来,苦涩的看了看四爷,又看了看十三爷,眼泪盈出眼眶,声音哽咽道:“四弟,十三弟,你们不知道啊,我这个太子做的实在憋屈,时常受皇阿玛的申斥也就罢了,还整日担心哪一日我这太子之位又被废了。”
十三爷对这位太子二哥也不是没有感情,虽不及对四爷的深厚感情,但也是真心实意将他将哥哥对待过,只是太子行出来的事,实在与他的信念背道而驰。
他每每规劝他,他都不肯听。
而且瓜尔佳石璨勾结赵光耀,凭白害了一位无辜的姑娘,也着实该死。
马尔汉豁出老脸,连名声都不要了,将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兆佳德瑶应该是活不了了,就算勉强活下来,恐怕此生也只能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兆佳德慧。
虽然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可是姐妹二人的感情却很好,那天兆佳德慧跟四哥说的话,四哥都告诉他了,他没有想到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女子,也有刚烈的一面。
后来,他去见过兆佳德慧,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她姐妹二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来兆佳德慧以后的婚事难办了。
正想着,又听四爷劝道:“二哥不必灰心,皇阿玛心里还是很看重二哥的,只要二哥从此以后处处留心,步步谨慎,不受任何外物影响,只管做好太子份内之事,皇阿玛向来圣明,他是不可能会废了二哥的。”
太子很没信心道:“但愿吧——”
他一岁就被立为皇太子,算到现在已有三十六年了,就连历史上太子在位三十一年的卫太子刘据都没有他长。
到最后卫太子因为巫盅之祸,自杀身亡。
那他呢,他这个做了整整三十六年太子的人呢?他会不会也?
他不敢再往下想,每每想来,如临深渊。
兄弟三人难得聚在一处畅谈,到了申时四爷和十三爷方才离开,另在别处设宴款待乌拉那拉氏的太子妃急急找了过来,她也得了消息,自个的弟弟惹上了官司,只是乌拉那拉氏在那里,她顾及颜面实在说不出口。
没等她开口,太子以为她要求他去周旋此事,解救石璨,不想太子妃却泪眼婆挲道:“石璨实在太胡闹了,我每每规劝他都不肯听,如今闹到这样无法收拾的地步,臣妾实在无颜见爷。”
“……”
“爷如今屡受小人暗算,四面受敌,身处险境,这一回,万不可因为石璨而乱了阵脚,反着了小人的道。”
太子见她如此深明大义,感动道:“兰儿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可是石璨他终归是你亲弟弟,我怎能忍心。”
“臣妾知道爷的心意,可是在臣妾心里太子爷才是最重要的人,臣妾不能因为石璨而将太子爷拉下水,臣妾会自己去求皇阿玛,石璨他犯的到底不是死罪,想来皇阿玛会网开一面。”
“怎能让你去,我去求皇阿玛。”
“不。”她泪眼蒙蒙的看着他,“我绝不能让你去,石璨是我的亲弟弟,我去求皇阿玛合情合理,即使他不肯网开一面,也不会错怪到你头上,爷,你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
“兰儿,我的好兰儿。”太子流着眼泪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我如今也只有你了。”
……
相比于太子这一对苦汪汪的夫妻,乌拉那拉氏听四爷说了瓜尔佳石璨勾结赵光耀陷害容华的事,彻底松了一口气,连呼吸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其实,四爷早就知道容华是无辜的,只是自从乌拉那拉氏在螺子黛一事上对他有所隐瞒之后,有些话他就不想对她说的太明白了。
因为这件事一旦走漏了风声,是他设的局,那他所做的这一切全都白废了。
他现在不想,也不能和太子撕破脸。
乌拉那拉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另一件事让她愁上眉梢。
就在后日,乌拉那拉容馨就要入府了,虽然她不过就是个庶福晋,连皇室玉牒都入不了,更不用三书六礼,眼看不久就要过年,也没有什么黄道吉日可以选,入王府的时间很是仓促,可她惊人的美貌就是她最大的资本。
她现在倒挺佩服她了,她素来心高气傲,竟然能忍受这样仓促的婚事,虽然于四爷而言只是不足为奇的纳妾,但于容馨来说却是出嫁,就算不能风风光光,也不能如此草草了事。
这实在不像她的性子。
看来,她铁了心要过来和她争了,有道英雄莫问出处,当年的良妃不也只是个辛者库的贱奴,更不用说乌拉那拉容馨和自己一样,也是乌拉那拉家族的嫡出千金。
想到良妃,再想到那个人,她的心里莫名的难过了一下,听说他近日病的严重,也不知是真病假病。
不过,她从不后悔,因为她爱的人是四爷,而不是他。
他若不是一心想要暗算四爷,又怎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今夜,对于乌拉那拉氏而言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辗转反侧,想着等这位堂妹入府之后要如何应对,想到了鸡鸣时分,才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只觉着头疼。
大家来请安时,芳珠将大家都打发了,唯留下李福晋,因为年下事多又杂,乌拉那拉氏不得不忍着头疼细细交待她一些事,又叮嘱她务必要拉拢向海棠,就算不能拉拢,也不能与之为敌。
李福晋心里自是万般不甘,可是再不甘,除了听命于嫡福晋,她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她知道嫡福晋说的没错,如果此刻她不知死活的非要与向海棠作对,只会落的一个众叛亲离的结果。
李福晋离开后不久,乌拉那拉氏刚要息下,就听芳珠来报,容八爷来了。
容华这一回来,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得意洋洋的告诉乌拉那拉氏一个好消息。
他昨儿晚上在乌拉那拉容馨的汤里下了巴豆粉,乌拉那拉容馨拉了一晚上肚子,结果早上起来,脸上又起了许多疹子,变成丑八怪,竟然哭晕了过去。
乌拉那拉氏听完倒没有高兴的意思,她沉默了良久,容华实在不知她在想什么,忍不住问道:“姐姐,那个死丫头变成了丑八怪,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你呀!这么大了,也该长些心眼了。”乌拉那拉这才明白,昨儿她或许想错了,容馨到底不愿如此草草入府,她疲倦的看着容华,揉了揉太阳穴道,“不过是巴豆粉而已,脸上为什么会起疹子,说不定是她自己所为。”
“为什么?”容华大为不解,“她素来爱惜自己的容貌胜过性命,她为什么要自毁容貌?”
看着这位被人陷害却连一点自救之力都没有的傻弟弟,乌拉那拉氏无奈一叹:“谁说她毁了容貌了,不过就是疹子而已,又不是不能消退,我甚至怀疑那疹子究竟是真是假。”
“我还是想不通,她一心巴望着能入王府,明儿就是她入王府的日子,她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
“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