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嬷嬷生怕他就此钻了牛角尖,和李福晋一样,将陈圆视为洪水猛兽,到时闹得兄弟两人生了嫌隙,甚至于彼此仇恨就晚了。
她连忙耐着性子,温和的看着他的眼睛道:“小阿哥怎么能这么想,你姐姐是个姑娘家,主子爷自然会多疼爱一些,而你不同,你是男孩,将来就算不能做出一番功业,也得撑起一份家业,主子爷当然要对你严厉一些,想当初主子爷小时,你皇爷爷对他更是严厉。”
“可是……”弘时有些难过的搓着衣角道,“就算姐姐她是姑娘家,那圆儿和我一样也是男孩子,为什么我觉得阿玛更喜欢圆儿?”
明嬷嬷心思一沉,看来那些人乱嚼舌根,到底让弘时听进去了。
这些人着实可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忙着挑唆小阿哥,还有李福晋有些话说的很不好听,丝毫不避讳着小阿哥,恐也会对小阿哥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但愿李福晋能听进去她的劝诫,否则,就算她这会子能说服了小阿哥,也难保日后兄弟两个不会反目成仇。
她十六岁入宫,后来随四爷到了王府,这些年见惯了宫中的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怕是亲兄弟为了权利也会争得你死我活。
所以,在知道陈圆就是主子爷儿子的那一刻,她便有意让他们兄弟两个多多相处,增进感情,巴望着能再出一个四爷和十三爷,怕只怕,她一腔心思终究付之东流。
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弘时的话,因为她无法回答,四爷的确偏疼陈圆多一些。
一来,自然是因为亏欠,二来陈圆聪明,生得又好,别说主子爷,但凡见到他的没几个不爱,就连她看到陈圆也忍不住打心眼里喜爱,而弘时与陈圆相比起来,就显得愚钝木讷多了。
想是兄弟间的不和,有一部分应该是来自父母的偏爱吧。
这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她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回了屋子,一路走,一路想,回了屋子之后问了弘时另外一个问题:“那小阿哥你觉得你皇爷爷是疼爱你阿玛多一些,还是疼爱你十三叔多一些?”
弘时迷茫的挠了一下脑袋,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疼爱十三叔更多一些吧,我记得前年秋猎我是跟着阿玛一起去的,阿玛明明猎的比十三叔和十四叔都多,皇爷爷却只夸奖了十三叔和十四叔两个人,却没有夸奖阿玛一个字。”
明嬷嬷又问道:“那你阿玛有没有因此而生怨,不再与你十三叔亲近了呢?”
弘时坚定的摇头道:“没有。”
“所以啊……”明嬷嬷语重心长道,“只要你心里喜爱圆儿,圆儿心里看重你这个亲哥哥,你们兄弟两个便像你阿玛和你十三叔一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没有人可以离间你们两个。”
“……”
“倘若,你因为圆儿是你弟弟,便生了不平之意,就正好着了那些小人的道了,她们巴不得你和圆儿不和呢,否则,也不会故意让你听见那些酸话歪话,叫你难受。”
弘时似乎明白了一些,但同时又是困惑的:“嬷嬷,我与圆儿好不好的,与她们有什么关系呢?她们为什么要巴不得我和圆儿不和,又为什么故意叫我难受?”
望着单纯如白纸一般的弘时,明嬷嬷深深叹息一声:“你可听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
“听过,邬先生给我和圆儿讲过这个故事,哦……”
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道,“我知道啦,他们一定是想看我和圆儿争斗,然后自己得了好处去,可是……”
他又困惑了,皱起小眉头道,“我和圆儿争斗,她们能得着什么好呢,府里除了我和圆儿,阿玛也没有别的儿子呀?”
“唉——”真是个傻孩子啊!明嬷嬷又是一声长叹,“你和圆儿不睦,那凌福晋势必和你额娘也不能和睦相处了,而那些眼红凌福晋和你额娘协理管家……”
“哦,这下我明白了。”弘时激动的打断她道,“这些坏人生怕我额娘和凌福晋交好,所以想着法儿来离间,嬷嬷,我懂了,不会再心里不快活了。”
明嬷嬷心底一软,笑道:“大约就是这个理。”
弘时冷哼一声道:“哼!我才不会上了他们的当呢,我这就去找圆儿弟弟玩。”
弘时正要离开,明嬷嬷一把又拉住了他,笑道:“凌福晋要带圆儿小少爷去一趟陈府,小阿哥也不必急在这一会子。”
“那好吧!”弘时有些失望道,“那我先去找怀莹妹妹玩了,等圆儿弟弟回来,再一起读书写字。”
“好,嬷嬷和你一起过去。”
两个人走到半路,正好遇见向海棠和陈圆,向海棠知道这件事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被闹了出来,已在府里惹起轩然大波。
而弘时一直是四爷唯一的儿子,如今又突然多了一个圆儿,必定会有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挑唆。
她怕弘时心里有了什么,谁知道弘时见到陈圆还是一样亲热,这倒让她有些汗颜了,深觉自己是以大人复杂之心度孩子单纯之腹了。
两个小家伙打了招呼,弘时都没有来得及告诉陈圆他是的亲弟弟,向海棠便心事重重的带着陈圆前往陈家。
虽然之前她想过无数遍,要如何开这个口,可是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陈圆虽然人小,却感受到那个游戏不同寻常,也感受到了向海棠的不安,走到府门口,实在忍不住摇了摇她的手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圆儿犯了什么错,不能再留在王府跟着邬先生读书了?”
“没有,圆儿什么错都没犯,一切都是姐姐的错。”
“姐姐的错?”陈圆闪着水汪汪的眼睛,困惑道,“姐姐犯了什么错呢?”
向海棠跨出门槛正要回答,却听到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海棠,圆儿……”
陈圆一见是四爷,颇为兴奋道:“姐姐,是王爷呀。”
向海棠惊讶的看着站在府门外,马车边的四爷,牵着陈圆的手急步走了过去:“你不是去了云光楼吗,怎么在这里?”
四爷温柔一笑:“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带着圆儿过去,要去也该我们一起去。”
“好!”
谁知马车刚在陈府门口停下,苏培盛就急色匆匆的赶了过来,说皇上派了卫公公过来,急宣四爷入宫,又说皇上还宣召了几位爷和上书房大臣。
向海棠见苏培盛脸色焦急,连忙道:“四郎,你赶紧过去吧!宫里的事情要紧。”
四爷知道应该是瓜尔佳石璨的事情,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巧,他有些犹豫道:“可是圆儿的事……”
“放心,圆儿这里有我,而且你不在,我和姑姑姑父还有老太太,还好说话一些。”
“……那好吧!”
四爷翻身上马,“驾”的一声,朝宫里急驰而去。
此刻,他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真如邬先生所言,老十闹出瓜尔佳石璨的事情,太子不仅不会被立刻废掉,反而换得了暂时的安全。
待他到时,御书房已乌压压的跪了满地,皇上坐在那里望着下边一群人,也不说话,脸色就像蕴籍着风雨欲来的厚重乌云,阴沉的可怕。
虽一殿的人,空气却好像被凝胶凝住了一般,鸦雀无声。
四爷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跪下行礼道:“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吉祥?”皇上冷笑一声,“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又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叫朕如何吉祥?!”
说着,他突然拍案大怒,顺手端起刚刚龚九端上的茶,直接砸到了四爷的身上。
四爷不敢有丝毫躲避,任凭滚烫的茶水洒在身上,茶盏碎裂时,蹦起一块碎瓷从下巴处刮过,划出了一道血痕。
又听皇上怒气冲冲道,“老四,你到底是如何掌管刑部的,瓜尔佳石璨一直被关在刑部大牢,已于秋后问斩了,老十又从哪里抓了另一个瓜尔佳石璨来?”
不等四爷回答,十爷梗起脖子抢先道:“皇阿玛明鉴,哪里还能有另一个瓜尔佳石璨,明明是有人……”
说到这里,他有意朝着四爷和十三爷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着牙道,“知法犯法,找人冒名……”
“朕问你话了吗?”皇上龙颜震怒,直接打断了十爷的话,“朕问的是老四!”
十爷不服的扁了一下嘴,还想再争辨什么,旁边的九爷立刻转过头来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他这才悻悻的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话。
四爷连忙道:“皇阿玛息怒,回禀皇阿玛,这件事儿臣实在不知,瓜尔佳石璨不是已经秋后问斩了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皇上脸色铁青,冷哼道:“朕问你,你倒反过来问朕,可见你竟是个瞎子,今儿老十已经将瓜尔佳石璨送到了朕的跟前,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四爷惶惶道:“皇阿玛息怒,是儿臣失职,还请皇阿玛责罚,儿臣真不知道瓜尔佳石璨明明已经死了,又怎么会被十弟抓住。”
“哼!”皇上更加愤怒,“看来朕过去倒是高看了你,以为你行事稳重,才将刑部又交到了你的手里,不想你却是个不中用的,朕问你,此番宰白鸭事件,你在里面又充当了何等角色?”
“皇阿玛,儿臣不敢,儿臣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你一无所知,还掌管什么刑部,张廷玉,你赶紧起来替朕拟旨……”
张廷玉正要起身,十三爷立刻磕头,为四爷求情道:“皇阿玛,四哥是冤枉的,那段日子四哥随皇阿玛一起前往江南海明办差,远在京城的事他哪里能知道,肯定是有人趁着皇阿玛和四哥不在皇城才调的包,还望皇阿玛明鉴。”
皇上猛然一醒,脸色的震怒之色稍稍平定:“朕一时气急,倒忘了这岔事。”
十爷正兴奋的以为皇上要革去四爷之职,不想十三爷一句就让皇上改变了主意,他急得正要开口,隔着九爷的八爷连忙朝着他摇摇头,他只得又闭上了嘴巴。
忽然,皇上又猛地一击案,击得案上折子高高跳起又落下,朱砂顿时倾洒出来,在折子和桌上落下如血般的湿痕。
他伸手指着十三爷厉声道:“这不关老四的事,那就是你老十三的事,老四随朕离开之后,刑部之事可是由你老十三掌管的!”
四爷生怕皇上为此重责十三爷,急道:“皇阿玛,十三弟他……”
“四哥……”十三爷立刻抢过话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与四哥无关。”他深深的朝着皇上磕了一个响头道,“是儿臣失职,请皇阿玛降罪,儿臣愿意接受一切责罚!”
“皇上息怒……”张廷玉伏地磕头道,“若真论失职,微臣也有失职之处,当初皇上前往江南之时,命微臣和十三爷一起留在京城辅佐太子监国,不想竟发生这样的事,微臣惭愧不已,愿意领罪,不过……”
他话锋一转,“在此之前,还求皇上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彻查此事!”
皇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阴沉着脸色冷眼扫视了一圈跪着的大臣和众位皇子,眼睛突然望到八爷身上,若有深意道:“老八,这件事,你怎么说?”
八爷苍白着脸色,狠咳了两声,声音极为虚弱道:“回禀皇阿玛,这些日子儿臣一直……咳咳……病着,委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刚才才知道,竟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咳咳……”
他痛苦的皱起了眉头,强忍着胸口疼痛,气喘道,“儿臣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皇阿玛英明,自有……定夺。”
皇上又盯了他一眼,幽邃的眸光蒙着无人能看清的情绪,意味不明的冷笑道:“你每次都病的很是时候嘛。”
八爷脸色更加苍白了,如纸片一般,惶惶然的正要开口说话,却咳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十四爷实在看不下去了,心里不平皇上到底还是偏袒太子和老四,老十三他们,所以才故意当众给八哥难堪。
又想到当初他替八爷说话,惹得皇阿玛拔出了佩剑,事后也不未将他怎么着,便大着胆子道:“皇阿玛,八哥被削爵圈禁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三天两头都病着,人熬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皇阿玛怎么……”
能说出他每次病的很是时侯的话,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转口道,“怎么能冤枉八哥呢?”
皇上冷笑道:“还当你在战场上历练了性子,没想到还和从前一样不沉稳,也罢!”
皇上复又看向张廷玉道,“廷玉,这件事就交由你彻查,务必给朕一个真相!否则,朕唯你是问!”说完,又环视了底下众人一圈,“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众人一叠连声道:“皇上英明,臣等无话可说。”
皇上冷笑一声,沉吟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朕倒……”养出一帮应声虫来,话到嘴边,他突然陷入了沉默,冷冷的盯着众人。
众人被盯着如芒刺在背,连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哪里还敢多言一个字。
十爷实在忍不住了,高声道:“皇阿玛,儿臣想替您分忧,人是儿臣抓的,儿臣也想跟着张大人一起彻查此事。”
八爷九爷正愁他们千防万防,却因为老十的莽撞,又牵扯到了自己身上,此刻恨不能将老十的嘴缝上才好,谁知道他竟又毛遂自荐要和张廷玉一起彻查此事。
八爷又气又急,咳个不停,正此时,卫珠急急来报,说太子过来了。
皇上闻言,脸上立刻又重新染上勃然怒色:“叫那个混帐东西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