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去正院请过安之后,李福晋便请示了乌拉那拉氏去了乌拉那拉兴哲府上。
怀真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当初是她拼死拼活非要嫁给乌拉那拉兴哲,谁知大婚之后连一天消停日子都没有。
她又气又悔,实在经不住病倒在榻。
即使如此,她也绝不愿意哭回娘家。
紫枫紫铃两个丫头实在瞧不过去,二人商定之后,紫枫悄悄回了王府,将怀真如何在婆家受欺辱,如今竟气病的事一五一十的回禀了李福晋,听得李福晋心酸不已,又急又恨,抱着弘时痛哭不已。
她也不敢冒冒然的去找四爷,想着先去女婿府上看看情况再说。
怀真病的倒不重,只是受了一些风寒而已,听说李福晋来了,怨责的训了紫枫两句,连忙起身收拾一番,又生怕被李福晋瞧出什么,以脂粉敷在脸上遮掩了憔悴病容。
老太太听说李福晋来了,哪里还敢拿出半点婆婆的款来,对李福晋殷勤款待,极尽俸承。
乌拉那拉兴哲也一改常态,对怀真温柔小意,不管怀真对他摆什么脸色,他都好脾气的哄着惯着,这倒让李福晋瞧的迷糊了。
等在府里用过午饭,李福晋屏退一切下人,拉着怀真细细盘问,怀真一口咬定,婆母和乌拉那拉兴哲待她很好,叫李福晋不必挂心。
李福晋压根不相信:“额娘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后宅中的阴私之事见得多了,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母子二人拿捏住了?你别怕,你可是王府大格格,背后有你阿玛和额娘给你撑腰,若他们敢欺负你分毫,额娘这就回去告诉你阿玛,你阿玛不会不管你的。”
怀真强颜欢笑道:“女儿真的过得很好。”
“若真好,昨儿晚上为什么紫枫会……”
“好了,额娘。”怀真怕自己一下子控制不住哭出来,故作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我一切都好……”
“好什么好!”李福晋声音骤然拔高,猛地一拍桌子道,“你不知道外面的流言传的有多难听,当时连我都疑惑了,以为你真的欺负了婆母夫君,我连门都不好意思登,直到昨儿晚上紫枫跟我说了一切,我才知道,你竟然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委屈啊!”
说到这里,眼中滚下泪来,又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怀真哭道,“在家时,你是多要强的性子,怎么嫁到别人府上,就成了个软脚蟹了?”
怀真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哭花了一脸妆,待李福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时,才发现女儿病容憔悴,面色苍白。
她心疼不已,抱着怀真哭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窝里横的东西来,平日在王府,你霸王似的,整日里和我吵闹,怎么到了别人家,受了这般欺负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额娘叫女儿能怎么办呢?”怀真抬起头惭愧的看着李福晋,“当初是女儿非要嫁给乌拉那拉兴哲的,如今过得好与不好,都是女儿该受的,哪里还有脸哭回王府去。”
“怀真,你糊涂啊!”李福晋泪流不止,“就算你当初做错了事,你也是你阿玛和额娘的亲生女儿,我们怎么可能看着你受苦置之不理呢,而且你婆母如此阴毒,还有那个乌拉那拉兴哲……”
说到这里,她重重磨了一下牙齿,恨极道,“额娘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才觉着他好,我呸!什么玩意儿?走!你马上就跟着额娘回王府!”
说完,就拉着怀真的手起身要带她回王府。
怀真坐在那里不肯走,很是犹豫道:“可是阿玛那里……”
“你阿玛就算再失望,再伤心,也不会不管你的。”
“那回去以后呢?”怀真抬着头,痛苦的望着她,“难道我还能留在王府一辈子不成?而且兴哲哥哥他对我这样,也不是……”她脸上一红,“无缘无故的。”
那晚,乌拉那拉兴哲喝醉了酒,哭着对她说:“怀真,你知道吗?我并不想这样对你,这样对你,我自己也很痛苦。”
“……”
“当初我娶你,不是因为你是雍亲王府的大格格,而是因为我心里有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了,爱越深,恨才越深,你实在不该欺骗我,背叛我啊。”
她本已冷掉的,绝望的心在那一刻燃起一丝微薄的希望,再一次向他解释:“我没有,兴哲,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欺骗,背叛过你。”
“……呵呵,你当我是傻子么?”乌拉那拉兴哲流下了眼泪,“当初你为了那个吴恙大闹秀水阁的事,我都知道了,而且吴恙亲口承认说你和在他一起了,你还要骗我么?”
“兴哲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他只相信他的眼睛,却不肯相信她的话。
是啊!当初是她闹的太过,而且新婚之夜没有落红,她根本无法解释清楚,这才造成了这场婚姻的悲剧,她不能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兴哲头上。
正想着,就听李福晋急着问道:“你怎么不说了,什么叫不是无缘无故的?”
“额娘,我……”她的脸更加涨红如血。
李福晋不得不耐着性子又重新落坐:“你想急死我吗,你倒是说呀!”
怀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如蚊声:“大婚之夜,我……没有落红。”
“什么?”李福晋惊的几乎要站起,忽转念一想,又道,“你早就和乌拉那拉兴哲在一起了,否则我和你阿玛也不可能应了这桩婚事,大婚之夜没有落红不是很正常吗?”
“不,不是这样的。”怀真后悔不已的摇头道,“之前我并有和兴哲在一起,那是我为了嫁给兴哲骗你们的。”
“怎么可能,你阿玛亲眼看到的!”
“兴哲哥哥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流下的血。”
“你——”李福晋气得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高高扬起想要掌掴怀真,见她惨兮兮的模样,这巴掌终归没忍心落下,转而伸手指着她,痛彻心扉道,“你好糊涂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孽障?!”
说完,猛捶起自己的胸口来。
“额娘,对不起,都是女儿的错。”怀真连忙握住她的手,一边哭,一边道,“一切都是女儿的错,你千万不要伤了自己,否则让女儿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你若心里还知道过意不去,如何会做出这样戳额娘心窝子的事来,怀真,额娘当真是白养了你一场。”
“额娘,对不起……”怀真扑通跪倒在地,抱着李福晋的腿道,“你就任女儿自生自灭吧,女儿是再没脸回王府了。”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如何能忍心叫你自生自灭,你这样说,分明是拿刀子剜你亲额娘的心啊!”李福晋痛抹了一把眼泪,突然问道,“我问你,新婚之夜,你为什么会没有落红,是不是你那个吴恙……”
“不——”怀真不敢相信的盯着她,打断她的话道,“女儿绝对是清白之身。”
李福晋已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怀疑的盯着她,这样的眼神深深刺伤了怀真:“难道连额娘也不肯相信女儿吗?”
“你欺瞒额娘在先,叫额娘如何相信你?”
“我……”
怀真呆呆在跪在那里,无言以对。
良久,李福晋叹息一声:“女人名节比性命还要重要,这种事换作任何男人心里都过不去,更何况你还是乌拉那拉兴哲明媒正娶的嫡妻。”
她慢慢俯下身,转口道,“可是你那婆母和乌拉那拉兴哲也忒欺人太甚了,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还真当我王府没人了,你这就跟额娘先回去再说。”
“额娘……”
“快起来吧,难道你还想要额娘在这里陪着你不走吗?”
怀真这才起身,回去时,李福晋虽然有了一丝心虚,但还是将王府侧福晋的姿态放的极高,省得让一个破落户亲家小瞧了去。
怀真在家时,老太太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似的,她一走,她反而慌了,力逼着乌拉那拉兴哲第二日就去登门认错。
乌拉那拉兴哲本不愿去,一来母命难违,二来他心里虽然各种怨恨嫌弃怀真,又确实有些放不下她,所以一大早的便强打起精神收拾一番,骑了马准备前往雍亲王府负荆请罪。
抄近路经过螺蛳巷时,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颇为熟悉的背影,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唤道:“瓜尔佳石璨?”
那人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见是曾与他有过过节的乌拉那拉兴哲,顿时一脸惊恐。
乌拉那拉兴哲当时并不确信,这一见,他自己也惊恐住了。
瓜尔佳石璨不是被秋后问斩了么,怎么又冒出一个来,难不成这人还能死而复生,又或者是他看错了?
正想着,瓜尔佳石璨已吓得落荒而逃。
乌拉那拉兴哲深恨此人,因为瓜尔佳石璨仗着是太子妃的亲弟弟,在京城无恶不作,和那个赵光耀在一起毁了育婴堂好几个孩子,其中有一个竟被他凌虐至死。
从前,瓜尔佳石璨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如今不一样了,他虽然未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但也听到风言风语,说太子之位坐不长久了。
他哪里还肯放过他,“驾”的一声就骑马朝着瓜尔佳石璨逃跑的方向追去,瓜尔佳石璨为了躲避人群,专往偏僻小巷逃跑。
乌拉那拉兴哲一心只想抓到人,也顾不得了,跳下马来一路追赶,追着追着,人突然不见了,他再往里跑,这才发现,放眼处,除了几处岔道小路,周围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一阵凛冽寒风袭来,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头脑发热,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追过去。
他心下有些慌乱,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声:“你倒是再追啊,怎么着,害怕了?”
说话间,瓜尔佳石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手持长棍的打手,不等乌拉那拉兴哲说话,瓜尔佳石璨一扬手,这些打手不由分说就冲上来,将乌拉那拉兴哲包围了。
乌拉那拉兴哲心中痛呼一声:“吾命休矣!”
他都没有来得及喊救命,如雨点般的拳头和棍棒落到身上,直打得鲜血直流,眼冒金星,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毙命之时,突然有几个挎着腰刀的大汉冲了过来,其中一个高喝一声:“什么人?”
这一喝,吓得瓜尔佳石璨人等仓惶逃窜如过街老鼠。
昏昏沉沉间,乌拉那拉兴哲感觉有人在摇晃他:“喂,醒醒,醒醒……”
他拼命的睁开血蒙蒙的眼睛,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石璨……瓜尔佳石……”
话没说完,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摇他的人愣了愣:“这个乌拉那拉兴哲怕是疯了吧,瓜尔佳石璨早就被砍了脑袋,哪里还有一个瓜尔佳石璨?”
另一个人道:“十爷,我刚刚看那人的背影也有些像那个瓜尔佳石璨。”
十爷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管他可不可能,九爷府上离这里近,不如将他带回九爷府里,说不定瓜尔佳石璨真没死。”
十爷不由的开始激动起来,虽然废太子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八哥九哥又复了爵位,但皇阿玛那里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旨意下来。
皇阿玛那样宠爱太子,保不齐这当中还有什么变故,为省夜长梦多,不如再添一把火侯。
他连忙吩咐人,将被打得人事不知的乌拉那拉兴哲抬到了九爷府上。
九爷得知瓜尔佳石璨未死的消息,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怪罪老十鲁莽,冒冒失失的就将四爷的女婿弄到府里。
因为钱旺儿就是他安插在太子府上的耳目,他让钱旺儿鼓动马佳文敬花重金,给瓜尔佳石璨找了替身。
这件事,老八知道,老十并不知道,因为他们都嫌老十鲁莽,有许多事都不会告诉他。
若不是之前他和八爷都吃了大亏,差点一个跟头栽的爬不起来,他早将这件事捅到皇上跟前,给太子最后的重击。
但现在他学乖了,害怕皇上会怀疑他和老八刚刚被复了爵位,就开始相互勾结到一处兴风作浪,陷害太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不怀疑,由他和老八斗倒太子总会埋下未知的隐患,毕竟众位儿子里头,太子可是皇上心中的第一人,没有哪个儿子可以取代。
谁知道,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皇上又想起太子的好来,迁怒于当初告发他的人。
所以,他和八爷那里一直隐忍未发,就是想谋划着如何不着痕迹的将证据都交到十三爷那里,由十三爷前去告发太子。
十三爷不像四爷那般沉府深,他也是个冲动的性子,而且他早就与太子不睦,得知此消息,很可能会一时冲动,告到皇上那里。
再不济,由老三他们去皇上跟前揭发太子草菅人命,通敌卖国之罪也是好的,总之,他和八爷这一次都不能冒然出头。
哪晓得,十爷莽莽撞撞竟救了偶然撞见瓜尔佳石璨的乌拉那拉兴哲,还将他带进了他府上,万一乌拉那拉兴哲醒后,将此事闹开,他若还选择隐瞒不报,皇上一定会以为他别有心思。
乌拉那拉兴哲可是四爷的女婿,九爷是无论如何都肯不相信的,甚至以为这是四爷让乌拉那拉兴哲演的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迫使他们去皇上跟前揭发太子。
否则,怎么这么巧就让十爷撞见了。
九爷暗想:别看老四和老十三表面上是太子的人,实则谁不想做皇帝,老四最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在太子面前只是惺惺作态罢了,其实他比谁都想得到皇位。
有些话,九爷不好直接和十爷说明,只能训了十爷两句,便让十爷将人又抬走了。
谁知九爷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