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刮民脂民膏成了理所当然,恩养百姓成了罪无可赦的大错?”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是亘古都不该变的道理!只想着夺取,却不知道回馈,这是什么歪理?”
“难道让东陵更好,让百姓都过上富足的日子,不该是你们刘家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责任么?”
“你生于皇室长于皇室,送进嘴里的每一口饭,都沾着百姓的血汗,穿在身上的每一件衣裳,背后都有无数个忍饥挨饿的家庭上交赋税,才有你这锦衣华服!”
白明微越说越激动,向来冷静自持的她,情绪竟有些失控。
刘尧见她发火,手颤个不停,就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竟吓得躲在桌子底下。
白明微见把刘尧给吓成这个样子,激动的心绪也稍微冷静了些许。
若是换作别人,她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但刘尧不一样。
刘尧是皇子,背着这个天下而行的,应该是他们刘家的人。
而不是叫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耗尽他身上的每一点生命力!
想起祖父这数十年,看着面前无所事事的刘尧,一股怒意陡生胸臆之间,竟叫她失了控。
刘尧知道白明微动了真怒,他不敢出来,却还是向白明微做了解释:“本王也不怕被父皇打,本王只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担不了这样的事。”
“母妃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本王的兄弟可以容本王花天酒地,却容不下本王上进。”
“母妃为护本王周全拼尽全力,本王却没能为母妃做点什么,不给母妃惹事就是本王最大的孝敬。”
“所以本王只想做一个纨绔,只想就这样浑浑噩噩一辈子,本王不想上进,也不想负责,你就当本王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是个懦夫!”
听闻此言,白明微也没再说什么。
为了一些坚持,有人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个觉悟。
刘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白明微也没有逼他。
选择母亲没有错,选择做一个好儿子也没有错。
他只是在皇子与儿子之间,选择了儿子,而非皇子。
白明微转身走了。
“没有国,哪有家?”
想起祖父一直告诉她的那句话,她的心就像掉进了深渊里,那是个冰冷且黑暗的地方。
她难受,却不知该怎么说。
没有国,哪有家……
白明微摊开手中的图纸,随即小心翼翼地合上,妥帖地放回怀里。
这些事情,决不能再叫那垂垂老矣的祖父背负了。
这事要是刘尧不做,那么她来做。
但是插手种子分配一事,已经触及了一些不该触碰的领域,若是再动收缴的这批铁器,必然在元贞帝那里说不过去。
她现在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很可能会牵连白家。
这事,得好好规划规划才行。
思及此处,白明微收好图纸,深深吸了口气,最后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会解决的。
她总是这么说。
而且也这般相信自己。
刘尧躲在桌子底下,等确认白明微走后,这才战战兢兢地爬出来。
刚一抬头,就看到白琇莹坐在椅子上。
“我长姐有千万种方法逼你做这件事,但是她并没有逼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刘尧一头乌黑的发,在钻入桌底时弄得凌乱,那么在意仪表的他,并没有立即整理,反而是满怀愧疚地看向白琇莹,问:“你都听到了?”
白琇莹颔首:“听到了,本来我只是路过,却听到长姐情绪激动的声音,于是便过来看看,恰好什么都听到了。”
刘尧瘫坐在椅子上:“本王不敢,本王不敢拿自己和母妃的命去赌,江辞抢来的那批财宝给了她就是她的,就算父皇不高兴,也不会拿本王怎么办,所以本王可以给她坑。”
“但要是本王开口动了本该拿去扩充军备的东西,父皇一定大发雷霆,这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白琇莹没有表态,只是和刘尧讲起了一段经历:“当日我祖父大殿撞柱,有一位叫小喜子的公公抱着头破血流的祖父。”
“他怒骂当初如果不是我父兄伯父他们弃笔从戎,远赴沙场,那北燕的铁骑南下时,屠戮的就会是满朝文武的妻儿……”
“我想这位小喜子公公,一定知晓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国,哪有家’,所以他才会如此感念我那为国捐躯的父兄伯父。”
“民以食为天,这些百姓要是吃不饱,本就饱受战火和折\/磨的他们,总有一日必定揭竿而起。”
“到时候国将不国,家不是家,殿下,你要知道,百姓们不会在意坐在那个位置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只在意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说着,白琇莹擦了擦眼角:“这件事本就危险,长姐知道你不帮忙做这件事的缘由是为了保护贵妃娘娘,所以长姐没有逼你。”
“同样的,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逼你去帮助长姐,无论你怎么选,都是对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长姐背负很多,她来找你不是因为要用这样的事害你,连累你,她是真的,需要一个能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和她同心协力。”
说完,白琇莹转身离开了。
刘尧抱住脑袋:“我就是怕……我就是怂……”
……
晚饭的时候。
白明微和家人坐在一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不管她背负着什么压力,在亲人面前总是那副靠得住的模样。
她一直都会整理好情绪,把积极乐观的一面,展现在家人面前。
然而白琇莹却没有胃口,她不明白,她们白家的人在为百姓做事这一块,从来都不含糊。
为什么刘家的人,却不能身先士卒?
这些不应该是那皇帝做的吗?
不应该是他刘家最重要的事吗?
怎么能把这些事都甩给臣子?
六嫂杨氏十分奇怪,问她:“你不是最爱吃风军师做的饭吗?怎么一口都没动,再不吃菜可就没了。”
白琇莹兴致缺缺:“我没胃口,你们吃。”
刘尧也没有动筷,满脑子都是白明微与白琇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