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听我说过杨二郎,应当记得那天庭,于九天之上统领万仙,但我该是不曾说过,这万仙到底从何而来,今日便同各位说上一说。
这万仙来处啊,其实不外乎两种。其一是天庭封赏。
上古时代王朝更替,便有封神榜现世,于世间拔擢英才,使其登临天界,位列仙班。如今天庭中管事的,多为此类。
这其二,便是凡人凭机缘与悟性,以出尘之心境,习高妙之法门,再得真仙点化,便可脱离尘缘,飞升成仙。
咱今日要讲的八仙逸事,就是凡人成仙的典型!列位就要问了,有没有这么神奇啊?不会是唬我吧?哈哈,莫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今日的合丰茶楼很是热闹,只因这倚靠席方平,很是出了风头的说书人,终于舍了自己的拿手绝活,要给大家伙整个新东西。
便都呼朋唤友,来到这茶楼坐下,好好听上一听。
“虽说这八仙缘起,各有因由,都是极有趣的故事,但要理清关系,还得从这八仙之首,铁拐李讲起……
铁拐李的真名,唤作李玄。是个跛脚,往往架着单拐,背个大葫芦行走世间。
其相貌也丑陋得很,秃瓢儿不说,还有洗不干净的大胡子,关键还黑不溜秋的,入夜了看都看不见。世谓之跛恶仙人。
说到这里,列位肯定觉着这么个德行,跟想象中的仙人相去甚远。然则人不可貌相,李玄原本可不是这个样子!
其本真面目,那是形貌魁梧,据五行之秀气。就连老君见了,都要夸一句神采俊逸,眉宇飞扬,之所以变成这么个德行,就得从他成仙得道的经历说起。”
杨书扯了半天,总算落到了正题。
“李玄生在洛阳的官宦世家,出生时,便有满室金光,更有扑鼻异香,其父母便知他不是俗类。
而他也没让人失望,有着宿慧,学文学艺,都是进步飞速,偶尔还念叨自己前世如何如何。
其行事就更是异类,年及弱冠,就嘀咕什么‘天地皆虚,人生皆幻,所谓富贵功名,不过迷心之毒。’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最后更是立志修真,别了亲戚友人,往那仙山洞府寻道去了。”
杨书讲到这里,便停了一下,笑着问道:
“此番便要问问,若要诸位访名山寻仙道,该去往何处啊?”
茶客们也不当回事,各自猜测。
有说泰山,有说庐山,接着长白武当,岳麓峨眉,五台祁连,自然也少不了嵩山香山,乃至龙虎山。
隐隐约约的,都是三宗五门,或有邪道妖魔的老巢。
杨书听过这些,笑着点头,旋即说道:
“诸位所言,都是有仙缘的地方,却也忽略了一个极佳的去处,便是这华山!
若说这华山啊,纵有三千余里,长着九九八十一座雄峰,藏着六六三十六处洞府,相传是峰峰有神,洞洞有仙。
但只北边最高的观日峰,南边一个紫霞洞,乃是老君炼丹之处。更有传言,老君时常化为道人,与樵夫猎户,言说古今之事,更曾帮助过许多遇险的凡人。
老君何许人也?那是道教祖师,老子化身。何其尊贵?遍数群山,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李玄便是听得此传言,往那华山去了。
诸位也知这华山,其道路何其陡险!最开始还算平坦,但越往后,便越发危险。若行至高峰绝岭,李玄也只得豁出性命,攀援而登。
然则入山越深远,登峰便越艰难。到得半路回望山下,那是山木掩映,嘛也看不见;往上看高峰,也只可见那万里云霄。茫然间,甚至都不知自己在何处!
李玄却也不在意,兀自鼓勇前进,毫无退却之意。
到得峰顶,兴致来了,还曾占一绝句:知止不求寸,金睛半倦开。振衣千仞岗,何效恋尘埃?”
旁人听了,也感其出尘之意,觉着李玄此人当真是求道心坚,不畏艰难险阻。
趁着杨书歇话的功夫,左右便喊了:
“拿着李玄倒底寻到没有?”
“对啊,别喝了,你倒是说啊!”
众人问的急,杨书一口茶险些呛到自己
“啧……诸位莫催,这就说这就说!”
旋即打开扇子,摇了摇,继续言道:
“许是这天地果真是有眼的,这李玄行到途中,马上要没了干粮,跟前冈峦错杂,又是迷了路。正感绝望之际,寻仙路终于有了变故。
李玄先是闻道一股恶臭,随风而来,令人作呕。转头看去,便见着山林中跳出一个老道。竟是鹤发童颜,连眉毛胡子都是白的。
诸位也知,那道教祖师老子,便是个白须白发的形象。
李玄思及传闻,说老君祖师常常幻化凡人,同一班樵人猎户搭话。而眼前这道人,气质飘飘然如在天上,而在这深山之中,也不会有凡人,便认定这道人是神仙。
当即冲过去一躬到底,含泪言道:‘弟子李玄欲寻仙路,一路上不辞辛苦不惮风尘。终遇仙师,万望仙师慈悲,传我大道!’”
左右当即大笑:
“哎呀,终于是得偿所愿了啊!”
“是啊是啊!”
听了这些,杨书却是微笑着,也不搭话,只讲自己的:
“那道人听得李玄言语,当即言道:‘你能寻到这里,该是有大缘法,如今便收你为徒,传你金丹大道,且跟我来吧!’
李玄一听,喜不自胜,跪地磕了七八个响头,笑呵呵地跟着道人去了。二人转过一个山头,踏过一个山坡,穿过一个森林,终于抵达道人所说的洞府,一头钻了进去!
那道人一进洞,便呼喊一声‘小的们!’。当下便有七八十个披毛带甲,似人非人的东西大呼小叫着迎了出来。
李玄心觉奇异,正待问话,却听着道人言语:‘想要成道,需脱凡体,似你这等尘浊之躯,休说上不得天,见不得帝,便是腾云驾雾,也是千难万难。’
李玄不及多想,急忙说道:‘师尊教我!’
那道人笑着点头:“脱胎换骨,绝非易事,旁人修炼千万年,若无机缘,也是不得门路,但我却又一法,只消半天功夫,就能让你脱去这肉体凡胎!”
李玄大喜过望:‘有这等事!是何法门?’
道人也不回答,回头呼喝道:‘小的们,快些弄好锅子,把你新来这位师兄洗剥干净,入锅蒸烂!再加些葱蒜香料,待贫道将他吃在肚内,拉出屎来!便是他的魂灵,届时再加修炼,便成大道。’”
听到这里,满屋看客与那李玄该是同样的神情。
“啊”一声,僵在原地,许久后才呼喊:
“这是个屁的仙师,摆明是个妖魔啊!”
“这李玄把自己送到妖魔嘴里了啊!”
杨书轻轻一笑,继续讲道:“那李玄自然不是个憨傻的,思及道人出现时的恶臭,再看洞中似人非人的小妖,顿时明白,自己上了妖魔的大当。
听得那化为道人的妖魔猖狂大笑,李玄想要逃离,那小妖们却不容他言语,几下子抓起来,剥个干净,各自嚷嚷着,就往灶台上扛去。
行过几步,却是到了一个绝大厨房,壁上挂着许多人头人腿,兽尾禽身,心知自己万无幸理。
不多时,便有小妖呼喝:‘水沸了,给这人丢下去!’
李玄只觉必死,却不想这班小妖身子粗短,将他举在头上,也只与灶台平齐,任他们如何喊号子用力,愣是扔不下去,只把李玄的脑袋,一下下磕在沿上,疼得很。”
说到这里,杨书语气诙谐。
看客们虽然担心李玄处境,想到这滑稽情状,却也笑出声来。
杨书也笑,继续说道:
“那李玄被这般磕了好多次,倒也把心中惊惧磨平了。
只觉寻仙路万没有一帆风顺的,此番遭劫,兴许是仙人设法,考验其求道的诚意。大可不必如此畏死。退一万步讲,即便遭了不幸,也有来世。
又感头顶剧痛,只气得笑了:‘你们这班笨东西,这一点小法子还想不出来?平白这么折腾于我!’
小妖‘嘿’一声,万分讶异,觉这小子怎的不怕?
熟不知李玄已经看开,只想着早早落锅,早脱尘世,只闭着眼睛微笑,挺着身子,就等着进锅了。
那小妖们便说了:‘你这人左右逃不过大王的口舌,又如此说话,该是有自己的办法,不妨出出主意,倒省的我们为难。’
李玄笑道:‘小鬼们恁的调皮,也罢,李某方今只求速死,且将我放下来,我自己爬上锅沿跳下去,免得你们瞎折腾。’
小妖们知其脱身不得,放声大笑:‘你倒是个有勇气的,若能自己跳下去,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便将李玄放下,而李玄也不理会,方得自由,却不挣扎,一跳上锅,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
说到此处,杨书停下话头,双手并拢,维持在一个入水的动作。瞪圆眼睛,满脸惊讶,与周围静声,难掩期待的看客们说道:
“那水啊!竟是凉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