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北聿大学四食堂,靠窗座位处。
杜若颖偷瞥了一眼四周,然后对威廉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多人都在偷偷地看着我们这边?”
“不是每天都如此么?”
“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她说,“平时都是些偷看你的女生,可今天还有不少男生也在看诶。”
“原来如此,观察力还真是敏锐呢,小颖同学,”他微笑道,“那你认为会是什么原因呢?”
她皱起眉头,咬着筷子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始认真地打量起他的脸来:“你嘴上的涂鸦擦得挺干净的,应该看不出,嗯,头发现在也不乱……”她不禁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难道今天的你——好看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
然而威廉只是轻笑了两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哎,自己想原因什么的,也太麻烦了,不如——直接问。”她拍桌而起,径直走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桌,吓得那一桌的男生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
“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杜若颖朝他们礼貌一笑,然后问道,“请问,为什么你们都在看着我们那边啊?”然而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微笑已经深得了威廉的真传,除了让人感到脊背发炸以外,并没什么别的辅助作用。
“没……没有啊,你的错觉吧。”他们含含糊糊地否认了两句,接着就纷纷低下了头。
反复问了三四桌依旧无果之后,杜若颖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座位。
见周围一圈的人全都是一副埋头躲避的状态,她决定一脸自信地说出这句自己都不信的结论:“我承认,一定是因为你今天比平时好看!”
“不要以为用这种方法就算是交上答卷了哦。”
“呃,好吧,让我再想想。”她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忽然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难道说,你这家伙……又干了什么足以上热搜的坏事?”说罢,她掏出平板点开一看,果不其然,热搜第一的新闻标题正是——
《北聿大学火灾案背后不为人知的真相:破案者另有其人?!》
细看之下,她发现这则新闻最初是由一家极不起眼的纸媒报社发布的,它自称收到了一个匿名目击者提供的内幕,并有照片为证。
然后,在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内,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就在网上迅速发酵开来了。
那张照片因为放大倍数过高的缘故,像素不是很高,加上又是夜景,所以其实并不清晰。但照片中心的那个金发青年还是非常显眼。借着他背后的火光可以看到,当时他正把纵火犯压倒在地,不仅将其彻底制服,而且还从对方手中夺下了一封带有红色火漆印的信。
白衬衫,红领带,焦糖色西装裤,金发红瞳,身高颀长,接近一米九……
学校里同时能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实在是很难找出第二个了。
而从照片的拍摄视角可以推断,拍摄者当时位于废仓库附近那座施工中的教学楼,大概第五或者第六层的位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那个匿名者称现场还有另一个女生在场,但当时杜若颖的身影恰好完全被树木挡住了,没被拍进去。所以人们的焦点只在那个金发青年身上。
“啊啊啊!”杜若颖惊恐地扔下平板大叫道,“这这这这……这岂不是麻烦大了吗!”
天啊,怎么会这么倒霉啊?
为什么隔壁那个学龄长达二十多年的日本小学生可以安然地在黑心酒厂眼皮底下活这么久,而她才过了一个案子就露馅了啊?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匿名者,还有这个坑爹的新闻社,知不知道这么搞是会出人命的啊!
相比之下,威廉只是淡然地瞥了一眼屏幕里的照片:“慌什么,你又没暴露。”
“有什么区别吗,谁会想不到你身边的那个女生是我啊。”她愁苦地叹道,“而且,根据黑心酒厂定律,要端肯定就是一锅端啊……”她忽然警惕地抬头看向了窗外,目光迅速掠过对面的教学楼,“我们……以后可不可以别坐靠窗的位置啊?”
“怕被狙?”他单手托腮,嘴角微扬,那笑容就差把“幸灾乐祸”四字糊她脑门上。
杜若颖这才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不仅不惊讶,而且,完全就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啊,难道说!”
“你终于开窍了。”他微微点头道。
随之而来的是短暂而尴尬的沉默,杜若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出了问题。
她突然瞪大双眼,用着难以置信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伙,然后感到了极度的绝望。
妈妈呀,这人果然不正常啊!疯掉了吧,肯定是疯掉了吧,居然伪造照片自爆内幕啊啊啊?!!!
难怪她会觉得那个照片哪里不对劲。
他们当时压根就没有从犯人手里抢到过什么信封啊!怎么可能会被拍下这样的画面?所以照片肯定是合成的。
至于信封和火漆印,除非那个远在对面教学楼的家伙有顺风耳,不然绝不可能听得到这么细致的谈话。所以合成照片的人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威廉自己。
既然涉及了照片合成这种现代科技的事,不难想象,白琦润肯定有在暗中帮忙。
所以,严格说来,她是被两个不正常的男人联手坑死的。
事已至此,她还能做什么呢,只能叹自己遇人不淑了。
她不禁痛苦地掩面道:“虽然这个火灾案确实该怪我,我不该把你卷进来,但是啊……您这么想死的话,能不能请你直接去天台,不要捎上我啊!”
“放心吧,我想我们暂时还不至于死掉。”威廉轻声说,“根据我这几天查到的信息,那个鉴证科专家在遭遇车祸之前,家里和警局办公室里都遭过一次小偷,恐怕他们是想回收或者销毁火漆印。”
“然而人家最后肯定是回收成功了吧,不然那个鉴证科专家也不至于死了。所以这个新闻,他们压根就不会信,更不会来你这里找那个并不存在的信封和火漆印,我们还是会被直接狙杀……”
“那你就继续怀着被杀的恐惧瑟瑟发抖吧。”威廉淡然地擦了擦嘴,站起了身,看来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喂,”杜若颖不安地追了上去,“你这……你的谋划到底靠不靠谱啊,我怎么感觉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是啊,到底靠不靠谱呢?”他故作担忧地复述道,“经你这么一追问,我忽然也觉得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了,这可怎么办?”
“……”
“对了,你还有什么未遂的心愿,记得赶紧去实现。”他笑道,“人生都要进入倒计时了,那些考试啊戏剧排练啊什么的,都无关紧要了吧,还值得你付出所剩无几的余生去忙碌吗?”
“喂……别说的真的好像会死一样啊!”
“嘛,生死这种事,真的很难说呢。用你们国家的说法来说的话,就是——我又没有生死簿,怎么可能保证得了你的寿命呢?”他说,“与其天天担心这些,不如想想自己有什么遗愿,能趁现在去了却一下。”
遗……遗愿……
虽然火灾案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一次他的“临终式演技”了,但是,不得不说——
这个死金毛吓起人来,真的很有一套啊。再这样下去,在她被黑心酒厂爆头之前,心脏病要先犯了啊!
另一边,刑警一队的办公室内。
今日的气氛似乎异常压抑,压抑得卢警官决定溜去楼梯间缓缓。
然后他发现还有另一个人也蹲在这里——新来的实习警员陈泽宇。
对方慌忙挂掉手里的电话,然后向他递上了一支烟:“卢哥,我怎么感觉袁队今天心情不太好,你知道原因吗?”
“你管这叫心情不太好?是心情很不好啊好嘛?居然把我的轮休都取消了,哎,真是气死我了……”卢警官苦着脸叹道,“好吧,其实最惨的还是若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北聿大学纵火案的那个犯人自杀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对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过,为什么是宪哥挨骂呢,我记得他并不负责这个案子吧?”
“只能说……他倒霉吧,”卢警官缓缓吐出了一口烟说道,“那个犯人自杀前,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点名叫他去聊了会儿,而且要求不录音,不录像,不能有第三人在场。然后,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犯人自杀了,监狱里又没有查出别的异常,那袁队就只能找若宪问责了。”
“啊,这可真是……哎……”
“听说那个犯人是把牙刷折断刺进了自己脖子里,很多人都看到了。不然,我还以为是幕后黑手的谋杀得逞了呢。”卢警官说,“虽然我想这可能和谋杀也没什么区别吧。”
毕竟,他早就知道,那个犯人在前不久收到过一封信,虽然其措辞十分普通,但是,按照杜若宪的“幕后黑手”假说,并不难猜出那封信在暗示什么。
那封信的原话是:
“我亲爱的朋友,当我得知了你做错事的消息时,说真的,我很痛心。即便是为了你的女儿着想,你也本该再慎重一点的。但作为你一直以来的友人,我还是决定宽恕你所做的一切,并向你保证替你照顾好你的家人。保重,勿念。”
而犯人之所以会选择单独找杜若宪作交代,显然是担心警方存在内鬼。他需要找一个能信任的人,凭着近乎直觉的猜测,他选了杜若颖的哥哥。
作为真相的揭露者,妹妹杜若颖已经被牵扯其中了,那么,身为哥哥的他,在知道了其中的隐情之后,自然只能全力以赴地去查清此案,绝不至于做出背叛她的事来。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但那种可能,卢警官想都不敢去细想——
也许张传铁根本就不知道多少有用的信息,不然,他完全可以选择当众公布出来,这里毕竟是警方的地盘,就算有内鬼,难不成还能把警方给团灭掉吗?
他选择找杜若宪秘密谈话的原因只有一个——杜若颖毁掉了张传铁的人生,所以,张传铁就用这场故弄玄虚的谈话,把杜若宪变成了幕后黑手的活靶。
如果真的存在幕后黑手,搞不好,若宪这次会死。
而这,将会是张传铁对杜若颖最残酷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