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捅破窗户纸

金陵,昇州刺史府。

金陵自建城以来,也不知改过多少回名字。晚唐光启三年,朝廷改金陵位昇州,设了昇州刺史,为的是不让这座远离京畿的大城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但事与愿违,非但百姓不接受“昇州”这个看起来泯然众人矣的名字,就连朝廷派来的昇州刺史,私下里也都自称金陵刺史。而事实上,由于金陵地处要冲,物阜民丰,这里的父母官儿也比别处的刺史品秩上要高出半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徐温借着开年大典剪除了小吴王的心腹,自此在淮南成了一人之下的大人物,且别出心裁位自己封了个“执淮南诸州政事”的官职。只是往日的老兄弟大都还在,也不好真的大权独揽,乾纲独断。为了避嫌,便主动求外放。又不放心走太远,那么金陵便是天造地设的好去处。万一庐州有事,金陵兵马朝发夕至,方便得很。于是徐温又给自己派了个昇州刺史的差事,作镇金陵一边编练水军,一边遥控着庐州吴王府的一举一动。

此刻徐温半躺半坐在书房的一张太师椅上,手里还拿着一张信纸,对身边的中年儒生说道:“可求,你来看,你家大公子不知怎的脑瓜儿开了窍,也会为我分忧了。”

那儒生便正是素有淮南智囊之称的严可求,徐温手下头号谋士,杨吴境内一应军国要务,都离不开这位智囊的策划。

严可求接过信纸,细细地看了两遍,交还道徐温手中,轻声道:“迁都之事,其实早就该议一议了。只是您不开口,别人自然不好越俎代庖。”

徐温坐起身来,浓眉轩动,细长的眼睛闪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彩:“淮南三十州,任谁都能提迁都的事儿,唯独我徐温不可以!”

严可求笑了:“这话倒也不差。自从明公坐上这执政之位,便是将自己架到了炉火之上。许多于国有利、于民有利的举措,若是经由您的口说出,那便不是沽名钓誉,就是借机揽权。尤其是迁都这种涉及国本的大事,落到那帮清流先生嘴里,不知又会编排出多少个话本。”

徐温道:“可不是!你们都等着我先提迁都,不敢和我抢这个倡议之功;我还不便出这个头,结果就是麻秆打狼两头怕,挺好个事儿,生生拖了好几年。”

严可求微微躬身:“是可求虑事不周,耽误了明公的大计,求明公责罚。”

徐温横了严可求一眼:“行了,漂亮话就少说吧。谈正事。虽说迁都这事儿势在必行,但以知训的性子,就算想到了这一层,也未必愿意花心思去琢磨里面的曲折。今日这封书信,倒是来得蹊跷啊。”

严可求却说:“大公子天纵英才,自幼便聪颖过人,只是过去明公护子心切,没有给大公子施展拳脚的机会罢了。现在小公子在金陵做得有声有色,大公子能不见贤思齐?”

徐温眯起眼睛看了严可求一眼,知道他碍于疏不间亲的古训,不好把话说得太透。什么“见贤思齐”,说白了就是见徐知诰既得宠又能干,徐知训这位嫡长子着急了,这便开始出手争宠了。不过只要徐知训有心上进,徐温还是欣慰的。

徐温将信纸放在一旁,换了个话题:“真不知这几年淮南是怎么了,说话做事,都要处处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要给人骂得不得超生。就说这迁都的事儿吧,若是先王在世,便明明白白拿出来大伙一块儿商议,想迁往何处,建多少宫室,用多少将士民夫,大家都能帮着出出主意。现在倒好,上上下下一起打哑谜,到头来还得知训这个愣头青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真是···”

严可求字斟句酌地说道:“崖岸高标,浪必摧之。明公如今一人身系淮南三十州的基业,自然少不得会有些无聊之人指手画脚。您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难道听到剌剌蛄叫唤,咱还不种庄稼了?”

徐温一指严可求:“说得有理,你一个书生,倒有将军气概!”

严可求风轻云淡地一笑。

徐温站起身来:“咱们这便给吴王上书,迁都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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