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殿’落成那日，和寻常日子没甚区别，一切都静悄悄的，我绕到后面，偷偷往里看——”金泥不化骨抱着自己的头，狠狠往酒窟窿里猛饮了几口。
“看见什么了？”楚沧将他从骨醉里拎了出来，忙问。
空洞洞的白骨好似想拼凑出个茫然的神情，奈何却只是木讷，“神明……平躺在‘方外殿’的地上，而他们身下压住的是从没见过的黑草，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魂草。”
“他们的神情是那样的安逸，好似得到了世间最美妙的东西，因为殿内很暗，他们转头看向我时，我还以为他们眼里的是慈悲……”
“当天晚上，守卫挨个盘查谁到过‘方外殿’附近。盘查无果后，就是严刑拷打。说出来可笑，我刚挨了一鞭子就受不住，想着认了又如何，仙官怎会因我乱逛而治罪。可阿满看出了不对劲，替我认了罪。”
“阿满被带走三日，回来时，整个身子都碎了。他说刚来时，我帮他干过重活，想着报答我，替我受刑，却不想这刑是这般歹毒，眼见他坚持不住魂魄要散了，便嘱托我‘找到我的女儿，护着她’。”
“最后一口气，他说的是‘神明骗了我们’。”
楚沧皱起眉头，想不透彻，“骗？”
金泥不化骨凄惨一笑道：“八成，那些话本子都是真的。有位大人物自己不检点，被我看见了什么。和阿满同住的、走得近的那些人祭祀，通通都被金泥灌骨，浇了个清透，有的扛不住魂飞魄散，有的失去了记忆，而我，死守着要找到阿满那可怜的女儿这个念头，装着失去记忆，苟活到如今这副鬼样子。”
“后来呢？”
“后来过了几百年，‘方外殿’塌了，神明也消失了，地府被阴司接管，压在了鸦鸣界的上面，我甚至都记不清他们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遮遮掩掩，骨林寂静下来，只剩四下里的墙垣忽忽不乐。
半晌过去，楚沧起身来到不化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你才说这鸦鸣界曾是神明住过的地方？”
“神明消失后，鸦鸣界就成为了弱肉强食的地界。后来阴阴见来了，红衣女鬼来了，无颜公子也来了，还有你身边那位青奴姑娘。”
金泥不化骨混迹鸦鸣界几百年，日子怎么舒心怎么过，今日打家劫舍，明日抢一壶酒、劫些炸供之类。虽然他是人祭祀，可却因为金泥灌骨，比旁的鸦鸣鬼少一些饥饿。有一日，他发现这恶鬼好似比从前少了一些，他饿得厉害，又一身的伤，再加之不能出鸦鸣界，着实吃了点苦头。心下怒气四溢，变幻出许多头骨来，挂在那些恶鬼家门口的角楼上。想着若他们回来，有没有懂事些的，来他洞中送些吃食。
一等数日不见恶鬼来，他自己出门去。正好撞见有一红衣女鬼，行走在黄沙白土之上，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抛玩着他变幻出来的头骨。
挨饿本就心气不顺，这下一股无名火腾地升起。不化骨怒道：“哪儿来的不要命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