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朱礼居心叵测,任性妄为。
倒是丝毫没提起杨云溪来。在这些人眼里,这事儿自然也不是杨云溪折腾出来的事儿,而是朱礼的意思——
虽然也的确是朱礼的纵容。不过这般却是要朱礼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责任。
朱礼笑了笑,反而是放松下来:“皇叔这话说得我竟是无言反驳。不过皇叔从何处听来是天花?分明不过是痘疹罢了。”
宫外自然还不知这情况,当即晋亲王便是愣了一下神:“怎么会是痘疹,不是说——”
“是痘疹还是天花,这事儿自然也不是我一张嘴皮子就能左右的。”朱礼淡淡的扫了一眼刘恩:“刘恩,你去请太医过来。”
刘恩领命:“是。”
晋亲王的质问登时就有点儿尴尬了。不过话既已出口,晋亲王自然也不会再承认自己错了,或是退缩什么。当即便是道:“纵然只是痘疹,这个也是会传人的。也该送出宫去,太子你这般,到底还是过分了。”
虽然还是质问,不过这会子的语气可不如刚才那样强势了。
朱礼笑容不改,仍是淡然:“我虽不曾将人送出宫去,可是却也下令封了我太子宫,这点想来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如此还不够吗?”
比起只送孩子出宫去,封掉整个太子宫,倒是显得更让人震撼一些。
末了朱礼又浅笑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而且,都是做父亲的,我总归就很不下心来那般对一个不过两岁的孩子。”
朱礼这般算是占住了理,又站住了情。如今在这儿的所有人,其实想想谁不是做父亲的?真到了那个时候,都不可能真就能狠下心来照着规矩做不是?
“太子这么说来,倒是觉得自己半点错也没有了。”皇帝再度出声,声音微冷。
朱礼淡淡一笑:“儿臣自是有错的,所以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回南京去给皇祖父守墓。”
这话一出,登时像是滚油里泼了一瓢水进去,登时油锅便是炸了开来。
朱礼这话倒是和主动请皇帝废太子没区别了。当然也不是真的半点区别也没有:一个是废太子,一个只是去守墓,并未说要辞去太子之位。
朱礼这话让皇帝也是愣神了片刻: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礼会主动说出这话来。可不是么?一提起废太子,朱礼昨儿反应那样大,此时却是说这样的话,前后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自然让人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说皇帝,就是其他大臣们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
一时之间,各种议论之声不断,不过却是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而朱礼始终就那么淡然的坐着,丝毫不以为意。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他今日要吃什么,要做什么一般的微不足道之言似的。
废太子的呼声,在此时倒是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而皇帝许久也是反应过来:朱礼这一招,其实未尝不是以退为进?他说是废太子,可是朱礼这般自请去守墓,说起来和废太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实际上,区别却是大了。一个是彻底的让朱礼没了机会,一个却是留着朱礼的太子资格,只是让朱礼远离了朝政罢了。
皇帝看着朱礼,一时之间倒是有点儿摸不透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了。要说是怕真废太子了,昨儿朱礼说的那些话皇帝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如今朱礼这神态,哪里又像是怕的样子?分明不过就是半点不在意才对。
可要说不怕——朱礼又何必这样退让?
皇帝一头雾水,朱礼却是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显然也不是那么可以轻易决断的——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大臣们毕竟也不是皇帝或者朱礼手里的人偶,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么的折腾了半日,最终皇帝最先扛不住了:他身子本就虚,这般叽叽喳喳的吵闹了一上午,他只觉得脑门都是疼的。
于是便是有知情识趣的大臣主动提出这件事情稍后再议。皇帝自是没有不同意的,这件事情自也就这般的搁置下来。
朱礼则是直接回了太子宫——小虫儿得的不过是痘疹的事儿,自让他也是松了一口大气。虽然早就料到应该是如此,可是真证实了,他的心里还是犹如放下了一块大石的。
而此时杨云溪却是已经搂着小虫儿睡得正香。
毕竟一连着几日的彻夜难免和精神紧绷,杨云溪不管是身子还是精神都是扛不住了,正是需要好好歇歇的时候。而如今这般一放松下来,睡过去也再所难免。
朱礼便是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那一大一小眉眼相似的脸,唇角都是不可遏制的往上翘了起来。
也不知到底是站了多久,朱礼便是这才呼出一口气:“叫人摆膳罢。我再去看看墩儿。”
墩儿和朱礼倒是不怎么亲近,似乎股子里天生就有一种惧怕和敬畏。见了朱礼便是不怎么吭声了,有些紧张怯懦的样子。朱礼自然也就没久留。
用膳的时候,朱礼叫人将褚庆请了过来。
褚庆自然如今还是在蔷薇院守着的,毕竟小虫儿还没完全康复,这事儿的风波也没过去呢。所以朱礼这般一召,他也就飞快的过来了。
朱礼待到褚庆请了安之后,便是示意褚庆坐:“想来褚太医还没用膳,便是一起罢。”
褚庆简直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太医虽然大小也是吃朝廷俸禄有品级的官,可是到底和大臣们还是有区别的。
大臣们被赐宴留饭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可是太医却是从来没这个待遇的。
所以一时之间,即便褚庆再怎么仗着资历觉得自傲,此时也是受宠若惊,拘束不已。外加还有点儿那么战战兢兢:别看朱礼年岁还轻,可是身上气势却是颇有先帝之感。坐在一处,到底还是叫人觉得压迫紧张的。
朱礼自然也知道褚庆的感受,不过却并不去理会,只是慢条斯理的该如何便是如何,也不曾多了看褚庆一眼。直到吃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搁下筷子看住了褚庆:“褚太医在太医院当值也有些年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