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重新上路,迤逦而行。走了两日,到了郓城地面。只见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诸人踏雪而行,一路观赏雪景,说说笑笑,倒也不愁路途寂寞。
月色降临,队伍已奔波了一天,老弱妇孺都有些吃不住劲了,王庆就近寻了个古寺,寄宿一夜。
当晚无话,清晨启程。到正午时分,走到了梁山脚下李家道口。
杨再兴介绍道:“朱贵头领在这边开了个酒店,专门打探消息。我们且去和他厮见。”
王庆久闻旱地忽律朱贵之名,欣然前往。
走不片时,远远望见一个小酒肆,枕溪靠湖,被雪漫漫地压着。
杨再兴快马上前,先去店里支会。
过无片刻,酒店中走出四五个人。当先那人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靿靴,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叉黄须,脸上尽是欣喜之色。
王庆快步迎了上去,抱拳道:“可是朱贵朱头领?”
“小人正是朱贵。”那人殷勤接待:“久闻哥哥义盖云天,天幸今日相会。诸位,里面请。”
罗延庆背负起王进,李宝搀扶住王砉,诸人紧随着朱贵,鱼贯而入。
朱贵便叫伙计放翻两头黄牛,开了几坛好酒,款待一众豪杰。又派店里的伙计,给一应伴当分发酒食,各自歇息。
两下坐定,王庆把自身之事一一道来,朱贵听了大喜:“寨主平日常念及哥哥好处,时刻惦记在心。如今哥哥携众豪杰到山寨,待小弟和寨里报知一声,好让寨主哥哥欢喜。”
王庆拱拱手,道:“兄长请便。”
朱贵遂大步走出酒店,向水亭上放一枝响箭,射过对岸,芦苇中早摇过一只快船来。朱贵便唤小喽罗分付罢,叫先上山去报知;一面在店里杀宰猪羊,管待众人。
王庆等人一路上尽行偏僻小路,只吃干粮充饥。此时见上了酒菜,惹动了肚子里的馋虫,当即大吃大嚼,欢呼畅饮,好不痛快。
过不许久,酒店外人声喧哗,王庆放下酒杯,带着几个好汉走出了店门。
只见杨金豹披着一件白色貂皮大氅,在七八条大汉的簇拥下大步走来。
“叔父。”王庆快步上前,扶住杨金豹。
杨金豹乐得呵呵大笑,握住王庆的手欢喜道:“贤侄,我刚刚才和林哥说你的事。今日来到山寨,正是偿了夙愿。”
王庆道:“小侄也思念叔父的紧。”
两边的人,一个个都相见了。叙了礼,动问备细,早有二三十只大白棹船来接。
杨金豹邀请众好汉下船,老小车辆人马行李,亦各自都搬在船上,前往金沙摊来。
上得岸,松树径里,众多好汉随着寨主林遵,全副鼓乐前来迎接。
林遵抢先一步握住王庆的手,动容说道:“贤侄一路劳苦,可喜今日同聚大义。”
王庆微笑着应道:“小侄在京师安身不得,如今要托庇伯父麾下了。”
林遵道:“休如此说。不是贤侄用心,林家焉能有今日。”
两人挽着手,自上关来。
王伦主管后勤,先去后山收拾房舍,教搬取一应家眷安顿了。
林遵夺取梁山时,晓得王庆在京师不妥,早早就在做准备,给他盖了一栋大宅子。山中不比城里寸土寸金,空地有的是,石材、沙土、木头也都是现成的,尽情造来,这宅子比京师太师府的规模也不遑多让。大宅里面,富丽堂皇称不上,家具都是好木头打造,放在后世也是一套上万的东西。
王庆把王砉接进宅邸,给他整理出一间屋子。王进也一并住了进来,方便早晚解毒疗伤。跟着给牛小娇拾掇出一间屋子,任由她布置摆设。陈丽卿和牛小娇的屋子挨着,两个互相照应,闲来也好聊聊天,解解闷。
童娇秀还没入嫁王家,不便住进去。王伦在附近给她挑了套房子,先和两个女使住着,等成亲了再搬到王家大宅来同住。
牛东一家老小也分得了些屋子,一个个垂头丧气,自不必说。
王庆忙里偷闲,召集起二十名麒麟卫,每人发付了十贯钱,让他们回去复命。这笔钱不算少了,众兵士大喜过望,拜谢而去。
一行人从汴京赶路到梁山泊,沿途厮杀多场,舟车劳顿,人困马乏,进了暖和的屋子,一个个如烂泥般再不肯起了。
林遵本来打算大摆宴席的,一看众人的德性,便把接风宴推到了次日。
当夜,林遵等人前来探望,王庆将诸人迎入客厅,摆酒叙旧。
林遵带了厨师来,就省得牛小娇亲自炒菜了。
这厨师就是沧州的李小二。他当初在汴京偷了主人家钱财,亏得林冲解救才免于官司。事后林冲又拿出笔钱,给他作盘缠。李小二一路流浪到了沧州,入赘到一家酒店里,后来老头死了,他便作了店主。
沧州事件中,是李小二透风报信,让林冲有了准备。但是和轨迹中不同,这一世沧州闹得比较大,李小二通贼的事完全捂不住了,索性带上媳妇,跟着林遵一起上了梁山。
各人坐定,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聊起了离别后发生的事。
王庆便把陈希真行刺高俅的事从头到来,诸人听了,均是嗟叹不已。
王庆拱拱手,道:“家师的事,还要等我师兄的消息,能够不动干戈最好,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介意让大名府化作一片尸山血海。到时还望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林遵昂然道:“陈广兄盖世英雄,就是没有你这层关系,我得知了也要去救。贤侄放心,劫牢抢人,悉听号令。就是要去打大名府的城池,我辈也是义不容辞。”
杨金豹等人亦是群情汹涌。一来陈广在绿林中有泰山北斗的地位;二来有王庆这层关系;三来这一伙都是好热闹的,什么刺激玩什么,天下还有比去大名府劫狱更刺激的事儿?
王庆没在这话题上逗留太久,娓娓讲述逃出京城的经历。从遭遇麒麟卫讲到他单枪匹马去会童贯,把童贯叙说王庆身世一节,梁中书陷害陈广一节,童贯许诺以后帮他洗白一节,一一备细道出。
群雄对里面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都是咂舌不已。
林遵皱着眉头问道:“童贯正蒙圣眷,他若肯助你,你在这件事里脱身的把握不小。贤侄,如今你作何打算?”
杨再兴拍着大腿叫道:“伯父多此一问,王庆哥哥自然是要上山聚义的。这世道,天子不明,奸臣弄权,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有血气的好汉子,谁肯受那腌臜贪官的气?哥哥,你也不必倚了谁的势,去钻营仕途。依你嫉恶如仇的脾性,便是进了官场,也断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放肆!乌鸦嘴!”杨金豹怒斥了一声,旋即说道:“兴儿的话语虽然无礼,句句属实。这事你还该仔细思量,不要草率的作些决定。”
王庆点头称是。何去何从,他已经想了一路,这时娓娓道来:“我逃出京城时,便决意来梁山泊聚义,不料途中遇到童太尉。他把话一说,小侄觉得这倒是个机会。我手里有二十万贯,稍加运作,翻个几十倍并非难事。不是小侄贪图些许钱财富贵,实是在明面上有些基业,就能够公然招纳好汉,对山寨长久发展大有裨益。诸位可知郓城县的宋三郎?”
林遵道:“可是那人称及时雨呼保义的宋江宋三郎?久闻他仗义疏财,急人之难,只是缘吝一面,不曾相见。”
王庆点点头,道:“正是此人。宋押司亦非巨富之家,因他轻财仗义,挥金如土,如今江湖上谁不闻他好名声?非是自夸,小侄有这二十万贯,颇有信心赚下些家业,待囊中富有,便效仿那及时雨宋公明,周济落魄豪杰。其中有被官司迫害、或者犯下大罪的豪杰,我便引他上梁山泊来。”
众人听了,均是暗暗点头。
如今北方绿林名声最响的,一个是小旋风柴进,一个是及时雨宋江,这二人武艺平平,都是靠着仗义疏财获得了巨大的名声。若是王庆也能创下宋江、柴进的名望,必能给山寨源源不断的引进人才。
王庆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当初救林家嫂嫂时,我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山寨究竟要怎么去维持。靠打劫,那是杯水车薪。要么去打附近山寨,要么去劫掠周边村坊,甚至打破城池,抄掠仓储。可这么做,无异于杀鸡取卵。”
林遵点头叹道:“说的也是。我山寨都是坦坦荡荡的豪杰,岂能一味烧杀抢掠。可若不劫掠钱粮,山寨又何以为继呢。”
王庆点点头,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最为稳妥,那便是行商。”
群雄异口同声的叫道:“行商?”
王庆道;“当初我考虑这件事时,是把自己放在一个绝地,打算在绿林里过一辈子的。既然是贯彻终生的买卖,自然要思虑周全。诸位,梁山虽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区区一个山寨,撑死能养多少兵马?若是肆无忌惮的扩张招人,聚拢起十万兵士,我们拿什么来养这十万兵马。这还不算老弱妇孺,总不能强拉着壮丁上山,却不管他家人的死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