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资得了天假。
闻若臻让闻忻简带林资出去散散心,闻忻简被跟天正合作的事情绊住了脚。
带林资出去的人就成了管家。
林资哪儿也没去,去了花鸟鱼虫市场,买了只蜥蜴。
管家跟塑料箱里面的冷血爬行动物大眼瞪小眼,心尖颤颤,“小少爷,它长得太吓人了点。”
林资把它摆在客厅,投喂甲虫幼虫。
白白嫩嫩的幼虫爆浆,管家寒毛直竖,“小少爷,你真的要养它啊?”
“大惊小怪”,林资把小盒里的所有幼虫都倒进去,“闻家又不是养了它一只蜥蜴。”
管家没听懂林资的冷笑话,摸不着头脑,“哪里还有养蜥蜴?”
管家对上蜥蜴那双绿豆眼,半晌迟疑道:“小少爷,你说的不会是二少爷吧。”
忻奕,蜥蜴,这破谐音梗。
“好随便”,管家默默吐槽。
林资幽幽,“你们给闻忻奕起这个名不随便?”
管家哽住,闻忻奕身份本来就尴尬,能够改回闻姓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叫什么也没人太在乎。
闻忻简回来的时候奈于没陪着林资的心虚,给他带了礼物。
那时恰逢闻忻繁给他打电话,毕竟给闻忻繁当了十七年的哥,闻忻简光给林资买礼物显得偏心,于是他也给闻忻繁买了份。
林资性格霸道,闻忻简担心林资见到他给闻忻繁买礼物不乐意,索性闻忻简给闻家每个人都买了礼物,连带着闻家的透明人闻忻奕都有。
等到闻忻简把礼物送给林资的时候,他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不说,林资连礼物都不要。
不要也就算了,“你给闻忻奕准备了礼物?”闻忻简心头不知绞得什么滋味,复杂又憋屈,“那我的呢?”
林资逗着箱子里的蜥蜴,语气莫名,“你什么你?”
闻忻简压着气,“闻忻奕不是你哥。”
林资回呛,“你也不是。”
闻忻简被噎住,“那闻忻奕更不是,他跟你就差两个月,就是闻忻奕他妈抱着闻忻奕上门,导致妈妈孕后期情绪波动过大生你的时候难产。”
“是他妈害死妈妈,你现在居然还这么亲近他”,闻忻简气得语无伦次,“林资,你有没有想过妈妈要是知道你把害死她人的儿子当哥,她该多难受!”
“这话你怎么不在我哥面前说”,林资淡淡反问,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叙述一个事实。
闻忻简骤然停下,“…什么意思?”
林资看着闻忻简,重复道:“你想让我离闻忻奕远点,当初我哥让你们好好照顾我,爸爸说让闻忻奕陪我吃饭辅导我功课的时候你怎么不反对呢?”
“你不想照顾我又见不得闻忻奕照顾我,你什么都不付出又什么都想要,闻忻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闻忻简哑然,怔怔望着林资说不出话。
林资兀地弯唇一笑,“这种好事只能发生在我身上才对。”
闻忻简被挖苦,嗓子涩得张不开,“你亲近闻忻奕,那你还给他送蜥蜴?你难道不知道…”
“闻忻奕害怕这个,我知道”,林资在那天给闻忻奕说他养闻忻简手里塞了条蚯蚓看到闻忻奕瞬间僵硬的神情就知道了。
林资扬起笑,毫不掩饰他的恶意,“我就是故意的。”
“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他,你不喜欢的事我偏做,他讨厌的东西我偏送!”
林资嚷完,闻忻简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反而异常平静。
林资没有认可过他,也没认可过闻家,他到闻家只是林顾把他送过来,林资当时愿意回来是在跟林顾赌气。
而现在林资想回去了。
现在说开也好,林资把怨气都发泄出来,没了敌对情绪才是接纳闻家的开端。
“闻忻奕来了”,闻忻简看了林资一眼,平心静气道:“不是说要送给他礼物,现在送吧。”
放学回来的闻忻奕走到林资面前,“小弟,你要送我什么?”
林资转身把茶几上装着蜥蜴的盒子塞进闻忻奕怀里,“喜欢吗?”
闻忻奕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喜欢。”
林资掠过闻忻奕眼底深处的恐惧,声音冷了下来,“骗子。”
林资扭头上楼。
闻忻奕想要叫住林资,搂抱蜥蜴盒子的手臂却麻痹似的动弹不得。
“二哥”,后面的闻忻繁走过来将蜥蜴盒子从闻忻奕怀里拿出来,“这次是林资太过分,你别生气。”
闻忻奕避开闻忻繁伸来的手,臂弯收紧,“我没生气,我是真的喜欢。”
林资到闻家才一个星期就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林资有在关注他,这对在闻家当了十几年透明人不被关心的闻忻奕来说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闻忻奕并不在意林资的恶作剧,他是哥哥应该包容弟弟的小性子,“小弟只是在跟我玩儿。”
整个闻家也只有林资愿意跟他玩儿,愿意理他。
闻忻繁咬唇,良久道:“二哥,你脾气也太好了。”
“是吗?”不好又能怎么样,闻若臻对他不闻不问,又因为他是小三的儿子,闻忻简对他偏见颇深,闻忻繁为了讨好闻忻简也不理会自己。
林资说的话,他在门外都听到了,被讨厌又能怎么样,起码林资讨厌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一个闻忻简,起码林资讨厌的不是他的身份,这让闻忻奕诡异地觉得他和闻忻简平等起来。
“我脾气一直都很好”,闻忻奕笑笑,温柔清俊的模样,“我也会当好资资的哥哥。”
闻忻繁攥紧掌心,指甲往肉里钻,尖锐的疼痛拉扯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轻声道:“可我曾经也是你弟弟啊。”
“为什么你之前对我那么冷漠?”
闻忻奕深深看着闻忻繁,有些困惑道:“最开始冷漠的人是我吗?”
闻忻繁的脸变得惨白,闻忻奕没有注意到闻忻繁剧烈变化的神情,淡淡道:“那就当是我吧。”
闻忻繁半天回不过神,直到闻忻奕如珍似宝地拎着盛放蜥蜴的盒子回房。
闻忻繁的泪掉得无知无觉,隐忍酸涩地唤着闻忻简,“大哥。”
闻忻简比闻忻繁大四岁,从闻忻繁生下来闻忻简就护着他,闻忻繁性格软弱容易被人欺负,闻忻简每次帮闻忻繁出气后闻忻繁反而会责怪他下手太重。
闻忻简自然不会怪闻忻繁什么,但他也深切地知道了这个弟弟多么扶不起来,闻忻简是打算管他一辈子的,毕竟这是疼爱他的妈妈用命换来的弟弟,一丝母爱都没享受过的弟弟。
然而曲折的命运交错,那个连亲生妈妈一面都没见过的弟弟不是闻忻繁而是林资。
十七年的看护不是一朝一夕散尽的,闻忻简最后规劝道:“忻繁,你该学会独立了,闻家不会再是你的依靠。”
所以不用在乎他,更不需要在乎闻忻奕,因为闻忻繁不是闻家人,所以闻忻繁拼命想要从闻家人索取的都没有任何意义。
闻家人天生寡情,能在婚姻存续期间出轨的闻若臻自然不用说,闻忻简对妈妈死前留下的这个弟弟还有一丝感情,但也在闻忻繁羸怯的性格中消磨殆尽。
这就是为什么在得知林资是闻家的孩子后,闻家人接受得那么迅速,血缘是连接闻家人的系结,不是淡泊到几乎没有的亲情。
闻忻繁眼里延伸出凄惶的无措,“大哥?”
闻忻简只扔下句,“林顾才是你大哥。”
闻忻繁双膝发软,四肢冷得发寒,林资在林家那句无心的“没人要你”仿佛成了谶言,如实地发生在他身上。
闻忻简被管家叫住,林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去了花园,“大少爷,小少爷拿着铁锹把花园里的花全撅了。”
“随便他吧”,闻忻简现在也不太敢面对林资。
林资的话犹言在耳,闻忻简不禁想自己在林家为什么没有反驳闻若臻,是顾忌闻忻繁在场还是觉得感情需求丰富的林资太麻烦亦或是他没有接纳林资是他弟弟。
无论哪种情况,都令闻忻简产生悔恨,是他亲手把林资推出去,他又哪来的脸要求林资把他当做亲哥。
管家犹豫,“就算小少爷把撅出来的花种全扔到隔壁也随便他吗?”
闻忻简:“……楚家?”
管家点点头。
闻忻简说:“随便他,我去楚家看看。”
林资闯出的祸,他得平。
闻忻简去的时候太晚,楚怀朔已经找上门来了。
“小少爷,你扔得还真准”,从隔壁找上门来的楚怀朔抖抖身上的衬衫,细碎潮湿的土渣从肩膀处滑落,留下深深浅浅的脏痕。
林资汗湿了一张脸,乌长的睫毛氤氲着清润的水汽,透白的软颊浮粉,晶亮的汗珠没入柔腻的脖颈,眼底却是截然不同的嚣张与烦躁。
“故意瞄着我砸的?”楚怀朔掠过林资漂亮到生动的脸,火气消弭了大半,“还是想砸楚宥?误砸我了。”
林资扔掉手里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花,“怎么是你?”
楚怀朔了然,“你是想砸楚宥,是楚宥被围堵牵连了你,朝他撒气?”
“关你什么事”,林资皱眉,准确来说林资是因为林顾才朝被围堵的楚宥这个源头泄火。
楚怀朔挑眉,“小少爷,你这脾气也太不好了点。”
“林资”,在闻忻简去楚家时闻忻繁来到了花园,小声劝道:“这是大哥从拍卖会买下的花种,管家佣人悉心照料很多年了,你不要这样糟蹋大哥的心血。”
林资没听见似的绕过闻忻繁,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忽视得干干净净。
闻忻繁的脸露出难堪的窘迫,上前一步挡住,“林资……”
林资抬眼,“滚开!”
闻忻繁眼泪汩汩而出,微微瞪大双眼经受不住地后退。
楚怀朔心脏微缩,笑意慢慢收敛,一把拉住林资,虎口死死卡住林资的小臂,“小少爷,你这样真的很没有礼貌。”
林资侧眸,“那你就跟他一起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