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委托人

林宿一觉睡醒,已经八点半。

房间里安安静静,开了一盏小台灯,没看到雪泥马的踪影。

他起身揉了下额角,推门而出:

“泥……”

话音一止。

只见客厅旁的梨木桌后,面色沉静的中年男子正扑在作业上奋笔疾书。而身着燕尾服的管家立在一旁,仿佛在试图理解这个世界。

听见动静,两人同时抬眼。

雪泥马目光一亮,正要欣喜地展示成果,忽然瞥见一旁的管家。它又瞬间收敛神色,威严地开口,

“林宿,作业我已经写了快一半了,你来过目一下。”

林宿,“……”

管家,“……”

林宿轻叹了声,略过还在努力板着脸的雪泥马,走到管家跟前,“还愣着干什么?”他示意成堆的作业,

“你也一起啊。”

“?”

雪泥马目露惊喜!

管家眼睛微微张大了,“我?”

“我看你的绝活都是鸡鸣狗盗一类,模仿字迹应该也不在话下。”

林宿往桌边一靠,姿态闲适道,“快去吧。”

管家不敢置信看向他。

但目光在落向桌后的中年男人后,又多了几分释然。

雪泥马甚至已经挪了挪,分了他半张桌子,“自己去搬张凳子来坐。”

管家默然几秒,搬来凳子加入了。

林宿把人安排完,刚走去客厅沙发坐着,喂信就弹了出来。

【翎】:人到了吗?

【宿到自然醒】:在赶工了。

大概是“赶工”两个字听着很微妙,对面隔了好几秒回了句:你让他做什么了?

【宿到自然醒】:高二作业。

【翎】:……

【宿到自然醒】:怎么了,你也想做?

【翎】:多心了。

林宿遗憾地收了手机。

他看那两道身影还并排伏在桌后笔下生风,就打开电视调了个小品。

“咯咯咯咯……”的笑声很快环绕在客厅。

隔了几分钟,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林宿,你打扰到我赶作业了。”

林宿把声音调小了点,“喔,抱歉。”

管家抬头,“……”

双管齐下,效率极高。

到凌晨12点,林宿轻轻打了个哈欠,起身道,

“今天就到这儿吧。”

管家和雪泥马齐齐松了口气。

管家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精神摧残。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一身的绝学竟用来赶高中作业!但一想到在贺振翎手下的日子——

还是写作业吧。

至少终于不用做文思豆腐了。

他刚起身,林宿忽然开口:“我饿了。听说你会做文思豆腐?”

“………”

“我要吃一碗。”

林宿侧目,雪泥马嗷嗷待哺地咽了下。

“泥…我阿玛也要吃一碗,就做两碗吧。你要是想吃,也可以给自己做一碗。”

管家面部一抽,“…我一点也不饿,我就做两碗吧。”

吃饱喝足后的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是周末。

林宿留了管家独自在家赶作业,就带上化身阿玛的雪泥马出门了。

一出门,阿玛化成光团没入意识。

【我们去哪儿浪?】

“去买点东西,填充粮仓。”

距离公寓一公里外就有片小型商业街。商场下连着集市,正是周末,来往行人熙熙攘攘。

林宿边逛边挑着零食。

雪泥马趴在他肩头:【管家不会背着我们在家里乱来吧?】

林宿手上顿了下,“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你平时跟贺振翎不也这么说话?】

“……”

“你记错了。”林宿正经地移开话题,“他不敢,除非他想回去跟他前东家一起吃牢饭。”

雪泥马“盒”了两声放过他,开始在肩头挥斥方遒地指挥人买东西。

露天的集市里人来人往。

林宿正挑着摆件挂画,目光忽而一落。就看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背包半开,而背后一个中年男子正偷偷探手……

啪!他一把握住了人手腕。

中年男子惊了一跳,扭头。

背包的青年也闻声转来,三人姿势微妙,气氛一瞬紧绷起来。

寂静

“没有证据定不了罪。反正他下个偷窃的对象是名警察,放他去吧。”

【……】

跟前,青年立马转过来道谢。

林宿才发现对方戴了副墨镜,声音不错,隐隐能看出优越的五官。

“谢谢,谢谢…我太大意了。”

他说着低头检查包里的财物,翻找间,一个面具又“噗通”掉了出来。

林宿难得看见手脚和薛致白一样利索的人。

他感叹一声,帮人捡起面具。

面具入手,做工精巧。半截面具像是做的灵狐纹样,支出去的两只耳朵又如流动的云波水纹。

下沿还垂落了几串坠银珠帘。

“好漂亮。”林宿赞叹了声,顺口问,“这是在哪里买的?”

青年腼腆道,“啊,是我自己做的。”

林宿眼底流淌着遗憾,“这样。”

青年瞅了眼,“…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就当做是谢礼。”他略带失落地笑了笑,“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这多不好意思。”

林宿顺势揣进口袋里,正色,“你这样…实在是盛情难却。”

青年,“……”

雪泥马冷酷:【盒盒,他就差用气势胁迫你收下了。】

林宿泰然微笑,没理它。

即将分别之时,他又朝青年看了一眼,忽而道,“你最近要是有什么发表创作,稍微防备一下身边人。”

青年陡然一懵,但还是点头,“啊…好。”

林宿就笑笑走了。

出门一趟满载而归。

雪泥马又化身为猛男阿玛拎口袋,两人走在回家路上,雪泥马问:

【你提醒他避灾,算是报酬吗?】

林宿点头,“我看他好像遇事不顺,稍微看了一眼。他官杀星旺,日主在命中身弱,易招小人。半年后还有一大劫——”

“但有贵人相助,不用操心。”

雪泥马点头,操心起别的:【你掐指算算,我们中午吃什么?】

林宿掐指,合目,“我们中午…有管家相助,想吃龙须面和烧排骨。”

雪泥马:【0w0】

回到家里。

林宿验收完作业,又把管家支去做饭。

毕竟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直到充分将人效益最大化之后,他才把人放走。

管家离开时,整个人如蒙大赦。脚步比灵异视频里撞鬼的人还虚浮。

想到灵异视频……

林宿就看了眼手机。

果然在十分钟前收到了班长的消息:

“直播开始了,我先去看了。[嘿嘿]”

“www.youxs.org,快写作业吧,我给你录屏。[潇洒离场]”

林宿,“……”

www.youxs.org,www.youxs.org。

他同人回复:“没事,不用录了。”

但不知是不是已经开始录屏,暂时屏蔽了消息,对方没有回信。

林宿作罢,也点进了直播间。

电脑打开摆在桌前,雪泥马跟着落过来。一点进去,直播已经开始了,还有实时弹幕滚动着:

—洵城人士前来围观!

—听说是特别牛逼的风水师,驱邪抓鬼手到擒来。

—赶上直播了,这次是什么事?

视频里露出一个三四十岁男子的脸。眉上方有颗痣,穿了身道士服,还背了个包,倒插着把木剑。

林宿从弹幕里找出他的名字:杜樊

“我们现在是在一个村里,正在往求助者的家里赶。”

杜樊边说边走,只见背景里掠过几间屋舍,远处还有工程车和农田。

林宿正觉得有些熟悉。

下一句就听人说,“这里是洵城和晖城交界处的一个村庄,叫三清堰。”

雪泥马脱口:【草!?】

林宿拍了它一下,看着视频眯了眯眼。

原来是晖城天师协会的人。

他就说怎么有人没事抢活儿干,原来是要做直播。

视频里,杜樊正好路过一处地方,指了指,“跟大家说一下啊,这儿是原来的村门,现在改向朝东了。嗯,改得还行吧。”

指导者林宿,“………”

雪泥马:【盒盒,“还行吧”。他算哪块饼干,不如说个“更行”的。】

弹幕恰在此时滑过:

—大师,那更好的是改在哪儿?

杜樊扫了眼弹幕,摆摆手,“喔…这个,这个改一次就够了,不能再改了。”

林宿,“……”

废话,他改的这个就是最优解,当然不用再改了。

雪泥马冷酷:【你看他背包鼓鼓囊囊的,装的全是b吧。】

弹幕里还在不明觉厉地赞叹“牛逼”、“听着好厉害”,林宿看得简直索然无味,正想退出,屏幕里突然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几步外,葛立立正和工人说什么。

他看上去是来验收工程的,手里还拎了些东西。他听见动静转头,就和正在直播的杜樊碰上了。

两人都是一顿。

葛立立皱了下眉,“净搞些虚头巴脑的。”

杜樊哼笑一声,“总比‘踏实’又没用的一些人好。”

两人的对话夹枪带棒,弹幕一下热闹起来:

—怎么回事?有瓜吃?

—对面的是谁啊,大师认识的人?

—诶你们看,他们领口都有一样的徽章,是同一个组织还是什么?

大概是同行的摄像者打了个手势,杜樊很快注意到弹幕,开口说:

“喔不是不是,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天师协会的人。但我是晖城分会的,那位呢,是洵城分会的。”

“这次的事也是因为洵城分会处理不下来,我们才接手的。”

弹幕:

—啥?洵城这么废吗?

—所以大师是来收拾烂摊子的[笑哭]

……

电脑前,林宿眉梢挑了下。

雪泥马锐评:【…他装起逼来,多少有点不顾自己的死活。】

林宿都说了不干涉的事,非要去兜着。

相比起他俩的淡定,屏幕里的葛立立已经快气炸了,他厉色道:

“你要管就管,别扯我们洵城分会。我们是早就跟人打过招呼,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那你的意思是人活该咯?”

杜樊摇头感叹,“好歹是条人命,你们救不了,我们来救。”

弹幕飘过:这才是真大师!

不过两人吵归吵,一路却都是往着同一个方向走。联系葛立立手上拎的东西,加上今天是来验收工程——

想必是给工头那家的慰问品。

林宿往椅背上靠了靠,“一会儿还有得鸡飞狗跳。”

这会儿还没进入正题。

林宿靠在一旁没有细看,雪泥马适时地晃悠着团来一杯茶水。

他抿了一口,顺便看了眼手机。

然后就看贺振翎发了喂信。

【翎】:你对管家做了什么?

林宿,“?”

消息是十几分钟前发的,看他没回,隔了会儿贺振翎又发了句:不说话,心虚?

呵,林宿就拿起手机。

雪泥马:【你在回什么,笑得那么甜美?】

“……”林宿转头,微微一笑,“回小贺。几分钟没理他,他很寂寞。”

雪泥马团着茶盏一抖,惊悚:【我不该乱形容,你别说了。】

林宿浅浅放过它,回贺振翎:我在看直播。

【翎】:什么直播?

林宿转头给雪泥马看,“他回得好快。”

雪泥马闭上耳朵,不想听。

【宿到自然醒】:很露骨的那种。

【翎】:?

雪泥马也:【?】

它看了眼电脑屏幕,哗哗流动的弹幕下,葛立立和杜樊已经到了工头家里。

工头卧病在床,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工头老婆在哀愤大哭,葛立立一边送礼一边劝,杜樊端着姿态在旁边煽风点火。

场面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这露骨在哪儿了?】

林宿瞥了眼屏幕,“床头立了个死人,你说露不露骨。”

雪泥马:……原来露的是死人的白骨!

屏幕里,场面终于稍微稳定下来了。

工头老婆在旁边擦眼泪,葛立立大概是不放心,还是没走,在旁边看着。

杜樊就拿出了一堆装备来。

什么木剑、符箓、鸡血,还有不知由什么烧成的灰。他把几张符拍在门口、屋里梁柱上,然后说,

“放心,我先把恶鬼给困住了。”

弹幕:

—卧槽,大师牛逼!

—直接来个瓮中捉鳖!

雪泥马:【我一时不知道谁是鳖。】

林宿点头,“……床头的鬼已经看过来了。”

杜樊还在捣鼓,葛立立脸色不太好看,“你打算强行驱鬼?单方面撕毁契约,也不怕鬼生了怨气变成厉鬼吗?”

“就算成了厉鬼,斩了就是。”

“杜樊,你别硬来。我们会长说了,还有个办法是跟鬼好好打商量……”

“跟鬼打商量,你们够异想天开。”

杜樊嗤笑一声,直接把手上的灰一撒!接着掷出一张符。令人惊异的一幕就出现了,符箓遇灰便自己燃烧起来——

他喝了声,指向床头,“就在那儿。”

雪泥马:【他还是会点东西。】

林宿,“不然也不敢来驱鬼。”

弹幕区此刻都沸腾了起来:

—我去!是真自燃了!

—我还质疑过那些视频是假的,现在被打脸了。

—这功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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